“萧大哥!”叫着他冲过去,我却不敢伸手去碰他,全身僵硬。
他很轻咳嗽,一手撑着软榻,鲜红的血从他堵住口的手指中渗出,渗入袖口和衣衫,斑驳刺目。
“万岁爷!”下面响起惊恐的呼声,不知道是冯五福,还是那个还没有起身的御前侍卫。
他的身子轻颤了一下,抬头,仿佛想要看向我的方向,却突然深弯下腰,晃了晃,身子向外倾倒。
肩膀撑起他的胸膛,在冯五福和那个御前侍卫冲过来之前,我抱住了他的身体。
怀中他的呼吸凌乱急促,胸口剧烈的起伏。
“不要紧……苍苍……”带着阵阵轻咳,他的声音极低,“不要急……”
已经吐出血来,他却只担心我会着急。
喉咙哽咽的说不出话,我拼命摇头,轻抱着他。
靠着我的肩膀合上眼睛,他轻声向呆立在榻前的冯五福和那个御前侍卫开口:“只是逆血……不用叫御医……不要传出消息。”说完他轻咳着点头,“承享,你退下吧。”
“万岁爷……”冯五福清醒过来,焦急地开口叫。
那个叫承享的御前侍卫仍旧愣着,片刻后才单膝下跪,重重叩头,起身倒退出去。
“五福……你也退下。”他依旧合着眼睛,轻声说。
“万岁爷,您……”冯五福急着又走过来两步,唤出声,终于还是跺了跺脚,俯身,“奴才遵旨。”
等着冯五福小心的把门关上,靠在我的肩膀上,他微弯下腰,咳出口中的鲜血。
已经说不了话,抱着他身体的手臂也不敢用力。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冬天他病重的时候,天山酷冷的冰雪中,我只能看着他不停地咳血,似乎连生命的颜色也要随着那些不断吐出的鲜血消逝殆尽,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抓不住。
开始颤抖的手被他有些冰冷的手握住,有些费力地抬起头,他向我笑笑,面容苍白到几乎毫无颜色,声音却还是温和:“只是刚才太急……都吐出来,就好了……”
定定地看着他,我不回答。
他又笑了笑,缓缓点头,低声却又肯定的补充:“是真的……”
我还是不信,歪了歪头,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沙哑:“没骗我?”
“没有。”摇了摇头,他又向我笑,按住胸口轻轻咳嗽。
我连忙死盯着他,一瞬也不敢移开,怕他再吐出血。
幸好这次没有,这阵咳嗽过后,他又合了合眼睛,蹙着的眉头也微微松开了一些,笑了笑:“苍苍……把我放在那边桌下的白色药瓶……拿来给我。”
忙小心的扶他靠在榻上,我跑去那边的小桌下,打开桌下的暗格,果然发现里面有一个很小的白瓷药瓶,也就是能装五六粒丹药而已。
跑回去把瓶子拿给他,再按他的意思倒出一粒浑圆的朱红丹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药。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轻笑笑,解释:“郦先生留下的,保心提神……只是药力有些霸道……能不用的时候就不用。”
把手中的药丸握得紧了些,我看住他:“为什么这么霸道的药你还要用?”
似乎是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问,他愣了愣,而后笑容收敛了一些,微蹙了眉:“苍苍,你在担心我……要不久人世?”
虽然这几天早就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无数次,然而那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还是响雷一样,震得我头都有些昏,冲口而出:“难道不是?”
手被他轻轻握住,抬头看着我,他笑了笑:“对不起……让你担心。我不会……”他看着我的眼睛,“郦先生说我还有十年时间,不过我不要,十年太短了……”他又笑了笑,“十年后炼儿才十八岁,燃儿和灿儿才十岁……我还要更久。”
愣愣看着他,眼泪突然就下来,俯身抱住他,我把头埋到他的衣领里。
他拍着我的后背,轻声安慰:“对不起,苍苍……”
自己也觉得我这几天哭得太多了,抽抽噎噎止住哽咽,我口气就横起来:“是该你说对不起!动不动就昏倒,还吐血,我是给你吓的。”
歉然的看我,他笑:“真的对不起,苍苍……让你担心这么多天。”
还是不忿的“哼”了一声,我这才想起来,他刚才还要药,忙把我手里的药丸递过去:“萧大哥。”
他笑了笑,却没有接:“这药虽然霸道……但是含在口中不吞入腹内的话,能固本补元……”
“嗯……”我点点头,随即又瞪眼,“谁让你话说半截?”
说着,抱住他的肩膀,把药丸送入他口中,送完了突然想起来:“接都懒得接,你就等着我喂你的吧!”
他微合了眼睛,轻笑着。
我又想起来什么:“还有!你昨天晚上穿那身白衣飘飘的,你是故意穿那么飘逸来引诱我的吧!筵席你要穿的是绛红礼服!”
嘴里含着药丸,他低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什么?”唯恐他不舒服,我连忙把耳朵贴过去。
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带着叹息:“早就收起来了,那么艳俗的颜色……你以为我会一直穿么……”
没多久我就扶着萧焕,让他躺下休息,他笑笑也没反抗。只是他躺下后,我摸着下巴琢磨了很久,考虑要不要把他抱到屋子那头的床上去。估摸了一下,路虽然不远,但是难保我不会半路就抱不动把他扔到地上去,所以只好作罢。
安顿好他走出门,冯五福就在门口守着,一见我出来就眼巴巴地盯着我的脸。
我只好压低声音:“没什么大事,睡了。”
冯五福却没有松气,反而长长叹息了一声:“弄成这样你满意了?我看你是不看到万岁爷病成这样就不高兴!”
“我才不高兴!”他怎么训我没关系,说到萧焕我就不能不说话了,“下次萧大哥要是再出事,我都要跟着晕倒了,我还高兴?”
瞥了我一眼,冯五福顿了顿,开口就长叹了一声:“多少次了还不知道长点记性?也不想想万岁爷这么多年连一句大声的话没对你说过,是为了什么?”
有些无话可说,我冲他笑笑。
皱着眉头,冯五福还是有些气:“那天看你从房里冲出来,我就知道不对,赶紧跑到暖阁里去看,果然!万岁爷脸都白得不成样子了,靠着桌子连话都说不出来,见我进去第一个动作却是连连摇头要我噤声。万岁爷是怕你听到动静回来了担心!你倒好,就这么把万岁爷扔下就走,走得还挺潇洒!”
越说越气,冯五福胖胖的脸都红起来了:“为着戚将军的事,万岁爷连着几天连觉都睡不了多久,好不容易那天下午事闲些,万岁爷就急着到凤来阁找你。你见了面就是那么说的?说万岁爷跟你玩儿心机?拿自己身体要挟你?
“事事处处都为你想还叫玩儿心机?累得病了还瞒着怕你担心,就叫拿自己身体要挟你?我不是万岁爷,我站在那里还听得心都凉透了!嘴里动不动就能飞出个刀子来,这次万岁爷就是没病,也要给你的刀子嘴刺出病来!”
我听得连连点头:“说得对,还有什么要训我的没有?一次都说出来。”
这么一说,冯五福反倒噎住了,连连叹气着摇头:“你啊!”
我笑得有些痞痞的:“五福公公您训我都训了好几次了,气也该消了吧。”
冯五福轻哼一声:“这要看我过几天会不会再想起这一遭来。”
知道他也是关心萧焕,我也就笑着。
最后叹了口气,冯五福的口气,很有些不甘:“总归老奴我也说不上什么了,万岁爷是托付给你了,你要是还越活越回去,时不时的闹脾气……老奴我就把小公主抱跑!”
“您敢抱跑那丫头,就算我不追,她爹也要跟没命一样去追……”我笑笑的,接着一顿,“再说托付,十年前不是已经托付过了?那年从山海关回来的第一天……冯公公早就把萧大哥托付给我了不是?”
“哼,你!”冯五福摇头,最终嘴角终于挂了点笑容,“托付给你你也没有照顾好!”
我知道自己理亏,吐吐舌头偷笑。
还记挂着房里的萧焕,没再跟他说闲话,我就转身回去。
榻上萧焕依旧合着眼睛,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现在只有贴得离他近一点,才能觉得安心。
他也没有睡熟,在我坐下之后就张开眼睛,带点笑意地看着我。
俯身握住他的手,我笑着在他耳边吹了口气:“美人儿有点力气了没有?我们去床上办接下来的事?”
顺着我吹出的气息微侧了脖子,他轻笑起来,抬手搂住我的腰,语气里带了些慵懒:“接下来……要办什么事?”
低头在他衣襟下露出的肌肤上轻咬了一口,我一笑,舔舔嘴唇,抬头,眯上眼睛:“接下来的事情嘛……睡觉!”边说边又叹着气在他怀里上下其手,“我真是命苦,对着这么个美人,却只能干看着……”
“嗯?除了看,不是还在摸么?”他淡淡的笑着。
“干摸也不过瘾啊……”继续哀叹,我伸手扶起他,“美人是看不够啊也摸不够……”
他眼中已经装满笑意,看着我笑:“那么就请继续看继续摸……”
“那就多谢美人,我可不客气了。”随口跟他打着趣,扶他慢慢走到床前坐下。
虽然说了不要紧,他毕竟还是累了的样子,坐下后微合了双眼。
在他身前蹲下,我把头放到他的膝盖上,轻声开口:“萧大哥,你知道当年你在天山失去踪迹后,我是怎么想的吗?”
这是自从他回来之后,几年来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那时候的事。
微微顿了一下,他微凉的手轻轻覆盖住我的头顶,很慢地抚摸。
我继续说:“那时我在想,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不能听到他的声音,再也不能抱着他,永远也不会再有那个人了。一遍一遍地想,强迫自己记住,强迫自己明白。明白不能再期盼着你回来,明白以后的路都要自己走下去,明白不能再有幻想,以为某天一回头,还可以再看到你的身影。强迫着自己要牢牢地记住,一刻都不能放松,否则的话,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在哪一天午夜梦回,突然记起我已经再也找不到你之后,就此崩溃……萧大哥,我答应过你,就算你不在了,就算一个人,也一定会活下去,活得长长久久,活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一定要做到。
“我本来能够一直这样活下去的,没有你的活下去。可是后来你回来了……我常以为我自己做了一个梦,说好了不再做梦的,却还是傻气的去做了一个海棠花下的梦,做得那么高兴,甚至连这个梦什么时候醒都没有想过。”
抬起头,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萧大哥,是你让我开始做梦的,是你让我知道不用再一个人辛苦的支撑。萧大哥,如果这一次你再离开,我会追随着你。”看着他,我一字一顿,“我会去追随你,很快的。
“所以,你要保证,萧大哥,”我看着他,“保证就算我一时任性,一时忽略了你,你也要爱惜自己。因为我一定会后悔的,当我醒悟过来,再看到你,我一定会后悔。所以萧大哥,不要让我那样后悔。”
抚摸着我头发的手早就停下,那双黑亮如夜空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仿佛是再也盛不下满目闪耀的群星,他合了合眼睛,再张开时,声音依旧温和:“我保证,苍苍,我会爱惜自己,我不会离开,这一次不会。”
没有一丝犹豫,起身抱住他,我把头贴在他的肩膀上,任性地收紧手臂。
他没有说话,只有轻拍着我后背的手指,始终温柔。
第二天没有朝会,起床后我让冯五福去把要来养心殿面圣的几个机要大臣也打发走。没想到冯五福办得更彻底,连几个连呼着下午要来的阁臣都给一口回绝了。
强按着萧焕休息了一天,弄得他半笑着说我的样子仿佛恨不得连床都不让他下。我毫不客气的翻了白眼,说我不是仿佛恨不得他连床都不要下,是真的恨不得他连床都不要下。
接下来几天也如法炮制,小朝不见人,大朝就取消,我也跟苏倩告了假不再去凤来阁,每天除了看着萧焕让他休息之外,就是和他一起去看几个孩子,其他的什么事情也不做。
朝政积压不积压我不管,反正这几天萧焕脸色是明显好起来了。
这天下午,端着一碗血燕莲子羹窝和他一起窝在靠榻上,我心情挺好,抬手又送了一勺羹过去:“萧大哥,咱们今天在房里休息呢,还是到万棠园散散心?”
这几天被我和冯五福自作主张地推掉了所有的政事,他脸上很有些无奈,现在轻叹了口气:“哪里都好,苍苍你看吧。”
我抬头想了一下:“万棠园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还在京郊,但是关在屋里容易气闷……”认真想了想,我突然打了个响指,碗都差点扔掉了,“萧大哥,我们去太液池泛舟吧!”
他有点意外,笑了笑:“到太液池泛舟?”
“是啊,”把那勺已经晾了半天的羹硬塞到他嘴里,我又舀了一勺塞到自己嘴里,咬着勺子笑看他,“怎么样?你从来没去过吧,太液池可比宫里的镜池好玩儿多了,可以划船,可以戏水,可以垂钓,晚上还能放花灯,京城很多人都去过的。”
他笑起来:“既然这么好玩,那么我们就去?”
“好啊,好啊,”看他答应下来,我立刻就兴奋起来,还是不忘把手里的碗举起来,“这一碗羹我吃的都比你吃得多,剩下的你要吃完!”
笑着点头,他连连答应:“好,好。”
虽然说了好,撬开他的嘴比撬开蚌壳还难,吃完东西又吃完了药,都快磨一个时辰了。
接着还要换便服,冯五福听说要出门,一挥手就让小太监捧了几套萧焕常穿的淡青长衫拿出来了。我一挥手又让小太监把那些衣服照样捧出去,再拿几套白衣过来,越飘逸越好。
结果萧焕换衣服时脸上就有点淡笑的表情。
我在一边满意地上下打量,一边冲他挑眉:“别笑我,谁让你前几天那么白衣飘飘地跑到我面前,让我发现男宠还是要穿白衣最好看。”
终于收拾好从宫内坐马车出来,随行的就只有石岩,连冯五福也给我用人太多太招摇的接口给留在宫里了。
太液池总共分外两段,狭长的那一段连着禁宫的护城河,属于宫禁的范围,寻常人不能靠近,然而出了十二孔、桥身下装有坚固铁栏的明镜桥,就是宽阔的湖面,这个部分的水面就任人游玩。
虽然已经时值八月,但是由于天气还暖热,太液池中也有不少游玩的人。
下了马车,我们租用了一条带有凉棚的小舟,又取出了带着的点心甜酒摆在舟上的小桌上,由石岩掌舵,慢悠悠向湖心划去。
天气很好,水面几无涟漪,平滑如镜,水色清碧如天,带着水汽的和畅微风吹在身上,除了船桨划动的水声,耳边还隐约传来他船上的笑闹声。
靠在船舱的软垫上,我握住萧焕的手,向他笑:“怎么样,萧大哥,没想到这么近的地方还有个这么好的地方吧?”
他也笑着,点头:“说起来还真没想过到这儿来泛舟游玩。”
“没想到吧,”我忍不住得意起来,“我小时候可是常跟哥哥来玩儿的,我还掉到水里捉过鱼!”
“掉到水里捉鱼?”他笑着带些疑惑。
“不小心从船上掉下来了,反正衣服都湿透了,索性就捉些鱼再上去……”我慢悠悠地解释。
他笑得更厉害起来:“不错,不错,这鱼也算意外之喜了……”
两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说着,一阵大声的喧哗就传了过来。原来是几条小船正挤在一起互相泼水打水仗。
这几条船的人仿佛是认识的样子,彼此叫着名字玩的不亦乐乎,连从他们旁边经过的其他船也不能幸免,先后被卷入战团,渐渐一片水域上都是拼命撩水泼水的小船。
我们的船是朝着他们的方向划去的,这时候再转舵有些来不及,眨眼间就靠进了他们。
有条船上的人一看又有新船靠近,也不管青红皂白,随手就笑着撩了一大片水珠过来。
水来得太快,也来不及想泼来的是什么,我就飞快倾身挡在萧焕身前,还举起了手叫:“降了,降了,诸位英雄手下留情!”
就算玩在兴头上,那些人看我们这样,也都住手不再泼水,而是哈哈大笑起来。
临近一艘船上那几个梳着垂肩发髻的女子笑得最响,她们往这边看了一看,又凑到一起,似乎是说了几句什么,接着“哄”得一声咯咯笑开,其中一个看起来最为泼辣大胆的半站起来,手做喇叭状冲这边喊:“这位姐姐,你家相公长得好俊俏!”
给她们逗得也大笑起来,我同样用手拢在嘴边,回喊过去:“谢了!这是我家男宠!很俊俏吧!”
那边咯咯的声音笑得更响。
这时候石岩总算调好了船头,拨动船桨把船划开,那几艘小船上的人互相泼水的百忙中还能空出手来跟我们挥手告别。
也笑着对他们挥手,我低头看被我半压在软垫上的萧焕:“还好吧?沾到水了没有?”
他笑着摇头,伸手把我鬓边散乱的头发抚起,连眼角都是笑意:“谢大爷关心,没有溅到。”
我扬眉笑:“谢什么,大爷我不就是得宠着美人么……”
突然住口,水浪细细的哗啦拍打里,他带着笑意的黑亮双眼,离得越来越近。
“萧大哥,”我低头笑,在可以感受到他气息的距离中,声音放轻,“我现在很高兴……”
最后我们还是放了水灯,把从湖边小贩手中买来的纸灯点亮,慢慢放入湖水中。
拉着他的手,站在湖边,看着那一盏明亮的红烛飘向远处,我仰头向他笑:“萧大哥,想不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
嘴角微微挑着,如水的月光中,他眼里有笑意:“是什么愿?”
抓住他的袖子,我踮起脚,凑近他耳边。
温热的气流抚过两个人的肌肤,他微低了头,眼角弯出弧度:“我也愿,苍苍。”
伏在他的肩上,轻轻笑出来,我说的是:
但愿此生,都如今日。
午后的暖阁,日光融融,微风拂面。
“星!星!塞了她的眼!”晶亮的黑眼睛瞪着黑白两色的棋子,趴在棋盘后的半个棋手沉不住气的大叫,把己方的声势壮得十足。
“塞了你们也赢不了我!”另一方的对手立刻不甘示弱的喊,把同样黑亮如琉璃般的眼睛把杀气腾腾的目光瞪还回去。
对两个人的吵闹充耳不闻,坐在棋盘这方的棋手沉吟了片刻之后,拈起一颗白子,放在交错的棋子中。
刚才还气势汹汹叫着“你们赢不了我”的棋手顿时停住了一张樱红的小嘴,却在凝视了棋局片刻之后,就扬头叫:“爹爹,爹爹,下一步怎么走?”
那边儿的站着的人不干了:“小妹你怎么老问爹爹?到底是你跟大哥下啊,还是爹爹跟大哥下?”
“你跟炼哥哥两个人下我一个,你怎么不说啊?”毫不客气的哼回去,小棋手斜挑了一双大眼睛。
坐在他们旁边观战的我和萧焕忍不住都笑起来,拉着他的手环在自己腰上,我回头笑看他了一眼:“怎么样?军师?给你家小公主支个什么招?”
他笑了笑,略一沉吟:“五路十一。”
面有喜色的拍手,原本神情凝重的小棋手马上兴奋起来,二话不说拈了一粒棋子放下,接着得意洋洋:“棋路被破了吧,说了你们赢不了我了!”
那边虽然坐着的棋手还能托腮沉吟,站着的那个就不依了,嘟了嘴跟萧焕撒娇:“爹爹,你老帮着小妹,我们每局都赢不了啦!”
“没办法啊,你爹偏心啊……”看了一眼分坐在棋盘两旁的炼和小邪,还有站在炼身后双眼炯炯,比他自己下棋还激动的焰,我趁机跟着感叹,“连你娘我都不敢跟你们小妹争,你们就算了……”
“可是小妹老问爹爹,一点都不公平!”还是有些不满意,焰瞪大了他黑亮的眼睛。
本来就颇为得意的小邪一听,估计也是看己方局势大好,居然爽快摆手:“不就是问爹几手棋嘛,炼哥哥焰哥哥你们两个真小气,好了!不问就不问!省得你们说我胜之不武!”
慢悠悠看着棋盘,一直没吭声的炼悠悠地开口:“单跟你下有什么意思,你尽管问爹好了,免得我赢得太容易。”气度闲雅,态度却嚣张。
小邪哪里经得住他这么刺,一下子就跳起来,三个人噼里啪啦一阵斗嘴,就差滚在一起上拳脚了。
就知道这三个小鬼头在一块就不会安生,我边笑边叫他们:“唉,唉,你们是要下棋还是要吵架?”
门外冯五福笑眯眯的走进来:“万岁爷皇后娘娘和三位殿下歇会儿?今天有玫瑰莲子茶,还有梅子糖和杏仁糕哪。”
话音未落,吵架的小毛头已经欢呼着跑了过去。
看着他们,笑着拉住萧焕的手,我瞟他一眼:“你养的孩子啊……”
他也笑着:“彼此,彼此……”
正说着,冯五福犹犹豫豫的凑过来:“万岁爷,张大人今日申时求见。”
这几天他身子好些,我不再像前几天一样看他看得那么紧,他也开始恢复处理积压的政务。向冯五福点了点头,他回答:“知道了。”
握着他的手忍不住紧了紧,我拉住他的衣袖:“萧大哥。”
回头安慰的向我笑了笑,他话里带些调侃:“没关系,祝端没那么可怕。”
“还祝端,你叫得倒亲热……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轻哼了一声,我又很小声加了一句,“一直把你藏家里做男宠算了。”
不知道听没听到最后一句,他带笑看了我一眼,牵着我的手:“去喝茶?”
偷偷吐舌头,我点头,跟他一起走过。孩子们早在桌前闹开了,见我们走过来,一蜂窝扑上来拉我们坐下。
喝完茶三个小鬼被送走上习字课,萧焕去见张祝端和几个大臣,我想想自己也有很多天没去凤来阁,因此就换了衣服出宫。
到了凤来阁正碰上慕颜出门不在,苏倩一个人坐在一大堆宗卷之后,见了我面如寒霜,目光如刀:“阁主总算舍得从温柔乡里出来了?还记得属下叫什么名字不?”
说得我跟沉迷美色的昏君一样,我连忙清咳了一声:“当然记得,苏堂主辛苦了……”
就这么被苏倩抓住跟她一起处理阁里的事物,不知不觉当我揉揉脖子抬起头时,天已经擦黑了。我忙从椅子上跳起来:“苏倩对不起了,我得赶紧回去。”
抬头瞥我一眼,苏倩破天慌的没骂我偷懒:“要回快回,别让白阁主等急了。”
她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又赔几句不是,就连忙赶回宫里。
到养心殿的时候天都快要黑透了,我怕让萧焕等太久,走进去的时候脚步就很急,谁知道转过刚影壁就差点撞上一个人,赶紧站住还没看清对方的脸,那边的人已经俯身行下礼去:“微臣见过皇后娘娘。”清朗的声音有些低沉,是张祝端。
稍微退后看清了他的身影,我淡淡笑起来:“张大人不必多礼。”说着挑眉,“几日不见,张大人家的白菜还够不够吃?”
我冷不丁问出这么个问题来,张祝端也没有吃惊的样子,低头答道:“谢皇后娘娘关心,这几日白菜自一文钱三斤降到两文钱七斤,因此微臣家里新购入了不少,还够吃。”
我淡笑着:“两文钱七斤啊,可真便宜,原来张大人体恤民情,真的很关心白菜的价格。”
“微臣不敢,自那日皇后娘娘在微臣宅邸中提过后,微臣特地叫来家仆问过了市面白菜售价,以备皇后娘娘再问起。”语调还是不卑不亢,张祝端的神态肃穆,仿佛我们不是在讨论白菜,而是什么军国大事。
我笑起来:“张大人这么有心就好。”说着我话锋一转,“近几日万岁爷身子不适没有上朝,张大人上了不少奏折催促嘛。”
张祝端神态不变:“请君勤政,也是臣的本分。”
冷笑着抱住胸,我眯起眼睛:“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万岁爷还不够勤政。”
“微臣不敢。”依旧是恭谨回答,张祝端低头。
“张大人别说不敢,奏折天天上,人也天天到殿外候着求见。您放心,在您手里的主子,不敢不勤政。”冷冷笑着,我抬步错过他向内走去。
张祝端在我身后行礼:“微臣恭送皇后娘娘。”
我径直走过,头也不回。
进到房内果然看到群臣虽然走了,萧焕还是伏在案上翻阅奏折,上去一把把东西从他手里夺走,气得我眼睛都快冒火:“别看了,反正就算你累死,别人也不会说声好!”
愣了愣之后,萧焕就有些了然笑:“苍苍,你碰到祝端了?”
坐在他身旁搂住他的腰,我还是气哼哼地:“祝端祝端叫得真亲热,再叫你跟他过去!”
立刻就不再说话,他脸上一脸忍笑的表情。
每天忙忙碌碌的从宫里跑到凤来阁,再从凤来阁跑回宫里,匆匆又是几天过去。孩子们依然闹腾,天气依旧说冷不冷说热不热。
难得一次很早就无事一身轻,我赶着从凤来阁跑回宫中,刚进后殿的门,娇妍就从斜边里蹿了出来,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有点慌张:“皇后娘娘,您回来了?奴婢都想您了。”
她从来还没对我这么热情过,有点的奇怪,我打量她:“娇妍你发烧了?”
“没有,”脸颊涨得通红,她连连摇头,“皇后娘娘,你能不能先去看看几位殿下?”
“他们不是在景阳宫上课?我过去干什么?”我更加奇怪。
“这个,这个……”娇妍红着脸左顾右盼,“总之就是……”
娇妍还在磕磕绊绊的说着,她身后冯五福的脑袋就露了出来,笑得眼睛都快看不到:“哎呦,皇后娘娘回来了?奴才早盼着您回来呢。”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头:“五福公公,太假了……”
五官一起往下掉,冯五福脸上的笑容扯得比变脸还快,先回头瞪了娇妍一眼:“慌都不会撒!”接着愁眉苦脸看我,“皇后娘娘,您可不可以先去喝会儿茶再见万岁爷?”
还是看着他,我抱胸:“别躲躲闪闪了,说吧,谁在里面见萧大哥?”
冯五福脸快要揪成一团:“段小姐……”
娇妍连忙从他背后探出头来:“皇后娘娘,您可千万别生气,万岁爷一点都不喜欢那个什么段小姐的,一点都不喜欢!”
看他们两个紧张的表情,仿佛我马上就要冲进去掀了养心殿的房顶。
我无奈翻翻白眼:“好了,我会控制醋劲儿,保证不会泼妇骂街的好不好?你们两个可以把路让开了。”
娇妍嗫嚅着:“我不是说皇后娘娘会骂街,我就是怕皇后娘娘生气……”
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我摆摆手:“行了,我也没怪你,”说着拍拍她的肩膀,“让开路,我不会去砍了万岁爷的……”
娇妍嘟嘴红脸的侧身把路让出来,那边冯五福也挪开了胖胖的身体。
真是造孽,后殿这条路本来就窄,再加上他们两个一人一边,刚才真是堵得严丝合缝,我想硬走过去都不行。
又好笑地看他俩一眼,我都走过去了,还能感到背后他们两个直勾勾跟过来的目光。
忍不住暗叹口气:这两个人,真把我彻底当妒妇了。
转出了暗门,就看到后殿的情景。
繁花掩映的回廊下,那个一身粉衣的少女咯咯笑着,摊开手掌给坐着的青衣看她手中的蔷薇花瓣。
和煦的微风中,他扬起头对她微笑。
良辰好景,如花美眷,画卷一样悦目。
我慢慢走过去,站住一笑:“段小姐。”
有些仓促的转头,段静雪脸上的笑容已经带了点僵硬:“皇后娘娘……”
越过她走到萧焕身边,我俯身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才抬头笑了笑:“药喝过了?就跑出来吹风?”
笑着抬头看我,他眼中也有笑意:“你让五福那么看着我,怎么敢不喝?”
“我怕就怕你死命推脱,五福公公怠工偷懒。”握住他的手,确定他的体温不怎么凉之后,我才起身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向段静雪笑笑:“段小姐不时进宫陪万岁说会儿话解闷很好,不过万岁的身子不好,以后段小姐再来,还请注意天气不好时小心别让万岁着凉,还有别说太久让万岁累着。”
发愣的看着我,段静雪猛地醒悟过来,忙着行礼:“皇后娘娘的吩咐,静雪记住了。”
“这就好。”我笑着,看她手中捧着的蔷薇花瓣,“这是干什么的?在哪儿采的?”
像是没想到我会问她这个,段静雪又愣了愣,才开口回答:“回皇后娘娘,这些是静雪家中的蔷薇花,这本名叫琉璃金,花朵是普通两朵大,花瓣根部有通透金色,所以虽然是红色蔷薇,但是名叫琉璃金。”
仔细端详她手中散开的花瓣,还有那半朵完整的花朵,我点头:“真的很大很漂亮呢,比宫里种的蔷薇漂亮多了。”说着看向萧焕笑,“怪不得萧大哥看得那么高兴,这花儿香气好像也比普通的花馥郁点,我不用把鼻子凑过去就闻到了。”
“是啊,”萧焕也笑着,“这株花是静雪从江淮移植过来后嫁接培育出来的,满京城也就这么一株了。”
“啊?”我笑着去看段静雪,“原来段小姐还擅长花艺,下次可要再带些珍品来让我和万岁开开眼。”
“只是些许雕虫小技,能入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眼就好。”段静雪低头回答。说完又福了下去,“皇上皇后娘娘万福,静雪在宫中逗留许久了,特请告退。”
“好的,”萧焕笑着点头,“静雪可以回去了。”
又俯身行礼,段静雪退出。
看着她的身影在繁华长廊间消失,我笑笑,低头半蹲下来,握住萧焕的手:“萧大哥,刚才五福娇妍他们怕我过来对你发脾气。”
他笑笑的看着我,没有说话。
“其实我是有点恼火的,牙齿都开始酸溜溜了,”笑着看他,我继续说,“不过我干嘛要对你发火?你喜欢的又不是她……”
把下巴放在他的膝盖上,我仰头笑:“美人,能不能告诉大爷我,你喜欢的是谁?”
还是笑着,他微蹙了眉:“这个么……让我想想……”
“还用想?”我瞪大了眼睛,跳起来作势要掐他的脖子,“这还要想一想?”
他笑着躲闪,我当然不肯善罢甘休,索性低头一口咬在他脖子上,留下两排红牙印。
可能有些吃痛,他轻吸了口气,抓住我的手,语带笑意:“苍苍。”
我清咳了一声,不再跟他闹,把头轻放在他的膝盖上,顿了一下开口:“萧大哥,你对段静雪有点愧疚,所以才会特别纵容,对不对?”
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他笑了笑:“她的姐姐……直至被遣出宫后,我都从未对她说过一句话。”
下巴放在他的腿上,我说,“前几天段静雪对我说起过她的姐姐。我那时说,是她姐姐来抢我的丈夫,我为什么要为抢过了她而觉得对不起谁?话是这么说,可是终究还是会有点难过……毕竟那些女子,是在我眼前空抛年华,下场凄凉,我却只能旁观。”
“可是,”顿了顿,我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萧大哥,我从来没有觉得我们今天的幸福来得不应该。”
轻抚着我的头,他的手臂,揽着我的肩膀,久久都没有说话。
当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静静开口:“谢谢你,苍苍。”
“啊?谢我什么啊?”忽然间有些不好意思,我笑起来,“是谢我体贴温柔啊,还是谢我宽宏大量不在乎我的男宠跟别的女子谈笑?”
他也笑起来,假装思考:“这个……都有一点?”
玩心突然又起,我不依不饶,爬起来又在他脖子上轻啃了几口:“罚你口是心非!”照准他衣领下的锁骨又是一口。
“苍苍……”深吸了口气,他的声音里蓦然带了些喑哑,“别闹,现在不行……”
被他的声音唤回最后一点理智,不知道什么时候红晕已经烧到了脸上,再玩儿下去只怕真要气火了。
我拼命按住开始粗重的呼吸,在脑中那根神经断掉之前,赶快仰头。
眼前他的脸上居然也染着一层红晕,从他病后,这么多天来一直禁欲禁到两个人都快修成仙,没想到刚才居然差一点就要破禁。忍不住“哧”得一声笑了出来,我问他:“可以?”
脸上的薄晕还未褪去,他笑看了我一眼:“还好,应付得来。”
刚才挑逗他的色胆早就都变成了脸上的热度,烫熟一半个鸡蛋都没有问题,我咬牙:“好,晚上!”
从来没觉得晚膳有这么漫长过,快手快脚地喂饱几个小孩把他们打发回房,接着解衣沐浴,动作前所未有的快。
头发散在肩头,浴衣轻轻用一根丝带系住,我走到房内的软榻前,手臂搭上一身白衣,同样是刚沐浴过后的萧焕的肩膀,吹了声口哨:“美人,大爷来找你了。”
轻笑着抬了头,他也不放下手中的奏折:“哦?大爷请坐。”
毫不客气的坐下,拉住他的手臂,接着攀住他的肩膀,我向他耳后吹气:“美人,大爷我都快等不及了。”
彼此的衣衫和头发都还没干透,皂荚的清气带着水香,一丝一缕的钻到鼻孔里来,我低头,循着下午的方法,在他颈中轻轻咬噬。
细碎的红印顺着推移的双唇一路延伸,最后我停在他锁骨的上方,侧头,伸出舌头扫过他的肌肤,“美人……大爷我有点着急了哦,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急?”
脖子随着我的舌头微扬,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笑意:“或许……也有一点……”
“或许啊……”手指慢慢解开他腰间的衣带,滑入手间的,是他微带凉意的皮肤,我抬头,一双眼睛微眯着看他,“只是或许么……萧大哥?”手指从他胸口一圈一圈向腹部划去。
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手掌握住我的手指,带着叹息回过头来,眼眸中是深深的笑意:“苍苍,太过火了可不好……”
“啊?”我用舌头,很慢地舔过嘴唇,“太过火……是什么意思?”
无声地笑了,他低下头。
薄凉的嘴唇覆盖上我的,唇齿纠缠。
手臂不由自主地搂紧他的腰,身体在一波一波的眩晕中已经被放平。
耳边他的声音有着笑意和微如涟漪的颤抖:“在这里?”
勾起的头颈摩挲,我的吻落上彼此铺陈的长发和他宽厚的胸膛,手和他修长的手指交错,抚过一池春水般,贴着彼此的肌肤逡巡而下。
舌尖慢挑,汗滴聚拢似珠,滑落,惊散,悄如春梦。
我轻笑出来:“萧大哥……”
手臂伸出,指尖拈过,灯芯流萤般,闪现片刻,在空中熄灭。
黑暗只在眼中停留了一瞬,鳞次栉比的光球仿佛从头颅深处炸出,宛若烟火,分崩离析,不死不休。
他的气味,他的手指,他臂弯里的温度,恍惚之间,无比清晰。
身体如同漂浮在河流深处,唯一的意识载浮载沉。
“萧大哥……”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太分明,只留下轻叹般的喘息。
手指插入他的发迹,黑发冷泉般,从指缝中流过,我的轻吻落下,勾勒出他眉骨的线条。
似是回应,他的吻同样落在我的眼角和唇畔,每一次触碰,和如暖日,绵密如雨。
手掌游移到他的腰侧,碰到那片柔韧光洁的肌肤,微微用力的摩挲。
唇瓣再次触到他凉软的双唇,和着淡淡的草药甘甜,我们的唇舌之间,牵出如丝的细线。
热度燃烧到最细小的角落,手指收紧,扯下他身上最后的桎梏,锦缎撕裂,如白色蝴蝶,委顿入地。
轻微的颤动从头顶一直延伸到脚尖,眼睛不由自主的合上。
“萧大哥……”第三次的呢喃,在清明消失之前,交融在彼此唇间。
阳光落在眼睑上,睁开眼睛,枕旁那人还合着眸,离得近了,所以连长睫下淡淡的阴影也看得清楚。
又歪了头,看那因为阳光照射,显出淡淡金色的肌肤。
早在昨夜被撕掉了衣衫的胸膛在锦被下轻掩,露出锁骨和颈中的点点暗红。
嗯……我好像啃重了点……
不知道是不是看久了,睫毛轻闪了闪,那双明亮的深瞳睁开,带着些慵懒的低沉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苍苍。”
托了头支起身子,我很严肃:“萧大哥,我现在想到了两句诗……”
不等他问,我轻叹一声,念得抑扬顿挫:“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不意外地看到他深瞳中的笑意蓦然加深,轻笑出来:“这么香艳的句子啊。”
“再香艳也比不上我眼前的美人香艳……”边说边故作轻佻的想用手指去勾他的下巴,谁知道本来就挤在软榻边缘,这么一动,手臂一滑,身体差点仰跌下去。幸亏他飞快伸手揽住我的肩膀,才险险把我拉回榻上。
调戏不成反出丑,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个人忍不住,“哧”得一声同时笑出来。
正笑着的时候,门外几声清咳,传来冯五福装模作样的声音:“万岁爷皇后娘娘,已经巳时过半了,该用早膳了。”
接着是娇妍的责怪声:“五福公公您就别叫了,该起就起了,没见过您这么不解风情的……”
冯五福立刻气急败坏:“风情是什么?你一个小丫头懂?”
“比您懂点!”娇妍反唇相讥。
两个人丝毫不知道压低的拌嘴声里,我和萧焕互相看了一眼,低头笑成一团。
无声从眼前流过的时光,如同一幅安稳静好的画卷,在他温和的笑容里,在孩子们的嬉闹中,在身边人们的忙碌中,日复一日,平静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