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俨/文
郁思为的弟弟说的这件事,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就是一件特别简单的事。
他被同学发现自己“内个”了,于是在学校遭遇了起哄、甚至是一定程度上的排挤。
来自于同性的起哄让他感觉到不舒服,而来自于异性的隐秘排挤则更是让他感觉到心里难受。
他不喜欢那样,也希望事情能够尽快得到解决。
于是他就想到了提前去结扎的办法。
如果单单只是从表面上来看,这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十分聪明的想法。它能够帮助这个男孩一下就改变大家看他的眼光,甚至还能让他成为男孩子里非常酷也非常特别的一个存在。
郁思为的弟弟已经想好了:
只要他提前去进行结扎,他喜欢的女孩就不会因为现在的他“很危险”而疏远他了。
至于那些笑话他,以及对他起哄的男同学们,他们甚至还可能会围着他,兴奋、羡慕、甚至是妒忌地问个不停。
毕竟,他很有可能会是整个年纪里最早进行结扎手术的一个男孩子,也是最早结束“丑小鸭”时期的男孩。
但……这对于比他年长了好多岁的郁思为来说,就是相当复杂的一件事了。
让一名还没满13岁的男孩去进行结扎手术——这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更何况,“自愿”这样做的那个12岁男孩,还是他的弟弟。
作为一个已经跨入成年世界的男性来说,郁思为还相当年轻。但他已经明白了——其实,每个男孩都会经历那样的几个阶段。
在十二至十四,或者是十五岁的时候,从法律上来说,他们的还只是个未成年人,并且他们也依旧还是被置于母亲和父亲的羽翼之下的“孩子”。
可如果仅仅是从生理上来说,他们已经具备和初潮之后的女性繁衍后代的能力了。
于是,几乎所有的女性都会自觉与他们保持距离。
因为她们都知道,这个年龄的“他们”,很危险。而且是全部都很危险。
尽管他们可能很漂亮,也洋溢着迷人的少年气,但他们仿佛就是行走的剧毒。
也许所有人都不会提起这一点,但每个人都知道。
等到他们在法律意义上“成年”后,他们又会在一夜之间变得受欢迎。
比他们年纪小的女孩喜欢他们,而比他们年长的女人则更是为他们感到着迷。
女人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和这些成年了的年轻男孩们做很多事,而不会得到任何可能的,在她们计划之外的新生命。
只有快乐,没有“后果”。
这些属于男孩们的“快乐时光”大约能持续十年那么久。
在这美妙的十年里,他们可以尽情地追逐他们喜欢的女性,同时也去追求向他们抛出了“橄榄枝”的女人。
听起来,十年的时间似乎很长?
但那其实只占据着一个男性一生的八分之一,甚至是七分之一的时间。
当他们享受完了这黄金一般的十年,如果他们在将近三十岁的时候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复通同意人,他们就该为了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女”而焦虑了。
因为男性的结扎与复通手术虽然成功率近乎百分之百,但如果在结扎了太久之后再进行复通,还是会有复通失败的可能性。
而这样的可能性哪怕只有0.1%,都会让他们感到深深的恐惧。
那么,找到复通同意人,就万事大吉了吗?
不不不,那只是又一堆麻烦的开始。
因为他们在自己的复通同意人那里,是没有性隐私的。
所有的酒店都会在他们和自己的复通同意人之外的女人同住时,将信息上传至公安系统,再由公安系统给他们的同意人发送通知。
你或许会说,那就别去酒店了?
可如果不去酒店,女人们又要如何才能知道一个男人究竟有没有接受过复通手术呢?
除非她们原本就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她们是不会同意的。
那就不去“偷腥”好了。就光明正大地离婚,解除和自己的复通同意人之间的“同意人”关系。
可离婚没有冷静期,解除“同意人”关系却是有冷静期的。
并且,从原则上来说,法律并不规定一名女性只能成为一名男性的“同意人”。
也就是说,她可以一边和另一个男人重新组建家庭,但依旧保留着对上一任伴侣的性隐私知情权。除非,她的上一任伴侣又和另一名女性结婚。那么,“同意人”才会进行自动变更。
这也是郁思为和他的同伴们所极力反对的。他甚至表示,这意味着一个男人只要想复通,就会永远被系在一个女人的裤腰带上。
只是这样的事,男网友们在网上年年都提,却是一直都得不到改变。
对于这些,郁思为的弟弟还不懂,也根本就没心思去关注。
他甚至都理解不了这一系列的制约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完全明白自己的二哥在这件事上的立场。
兄弟俩就此发生了争吵。
弟弟觉得哥哥嘴上都是大道理,但是完全没法帮他解决问题。
哥哥则认为弟弟根本就不知道他自己现在做出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决定。
“有什么好怕的。像你一样,在结扎之前先去冻精不就行了吗?大不了,我多冻一点。我从现在开始,每周都去冻两管。我冻个八管就去扎。”
“你这是在胡闹!”
“我才没有胡闹。是你根本就不向着我!二哥,你对我不好,大家明明都是男人,但你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在两兄弟吵到这里的时候,郁思为突然听到了家里的电梯到达负一层的声音。他连忙警觉地拉住了弟弟,示意子彦先别说了。而后他就立刻给他还没来得及细细雕琢的大理石雕塑拉上帘子。
在几下脚步声响起之后,张昭昭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思为?”
随着母亲的这句呼唤声响起,房间里就传出了清零哐啷的声音。
郁思为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把装着帘子的架子拉坏了。
“我在。”
“妈妈进来了哦。”
“等一等!”
但是当郁思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手快的张昭昭就已经把门拉开了。
她正要松手,站在门后等待一会儿,就从门缝里看到了被她偏爱的二儿子扯着帘子向上一抛的背影。
好像床单一样的白色布帘在被抛起后又落下,落在了那座白色大理石雕塑上。
张昭昭终于瞥见了被自家儿子宝贝了好几个月都不让看的这座雕塑。
虽然那只是匆匆一眼,但她还是看出来儿子雕的,应该是个一条腿盘着,一条腿往下自然垂放的年轻女人。
但,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错觉。
她总觉得……她的儿子雕的这个年轻女人,似乎有些眼熟。
此时郁思为终于把帘子拉好了,并走到了门前,唤了自己的妈妈一声。
他压下了那一瞬间的慌张,神色如常地问道:“妈,你找我?”
.
中午就快到了。
而在单明明那里,她和另一个自己的那通跨越世界的语音电话则正在继续。
“所以你没法确定那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对吗?你确定不了他到底有没有把防护措施做到防护性足够高。”
“我……我确定不了。但我问了云沉,他说……”
“鸣明。”单明明不仅打断了另一个自己的话,提醒道:“只要不是自己亲眼看着的,就不可信。甚至那盒东西如果不是你自己准备的,就也称不上‘安全’。”
这是单明明已有许久都没有复习过的“安全守则”了。
但当她再度和人提起这些的时候,那份警觉还是立刻就醒了过来。
电话那头的单鸣明被她说得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的呼吸声从“他们”的世界传到了“她们”的世界。而后,单明明就可以清晰地从对方的呼吸中听到那份紧张感。
“那我……”
“现在还没过72小时,你可以立刻就去买一份紧急避孕药。”
“但我看到的说明上说……这种药对身体的伤害很大。明明,我觉得……我觉得……”
单鸣明的声音逐渐发起喘来。
而后,她就听到单明明用近乎冷酷的声音说道:“如果我回来之后发现我怀孕了。那个孩子,我不会留的。”
单鸣明没能忍住地发出了“啊”的一声。
尽管在过去的那十几个小时里,她已经自责过很多次了,可当她再次意识到她居然轻轻松松地就给她们两个都造成了如此严重的麻烦,她还是会被那种糟糕的感觉所淹没。
除了巨大的自责之外,她还体会到了先前所从未有过的那种焦虑以及恐惧。
她不禁问道:“那过去你是怎么做的?你总不能每次都这么盯着吧!就算你一直一直都认真地盯着,你就能确保连一点小小的意外都不会发生?”
单明明:“所以过去我会吃短效避孕药。”
此刻的单鸣明对于那两种药物已经都有了解了。她脱口而出道:“刘捷那混蛋还让你吃这个?”
“没有。他不知道。”单明明停顿了一会儿,说道:“他要是知道,就不会愿意用防护措施了。”
单明明在此刻说出的,是她的一个秘密。
尽管短效避孕药需要一天一天地连续服用,但她却是把这个秘密保守得很好。
在过去,她的这个秘密只有陈锋知道。
当时,一直都处在单身状态的陈锋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多此一举”。
她所给出的回答是:有些事,哪怕只有1%的可能,我也不希望它发生。而且,会怀孕的是我,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每次都会好好地,认真地把防护措施做好呢?
在那个时候,她只是认为自己对于男人没有这样的信任。又或者,在这件事上,她不信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可现在,当她和此时正处在他世界的单鸣明说出这些,她就突然之间有了新的感受。
她似乎……对于自己可能会意外怀孕这件事,有着一种特殊的恐惧感。
就好像她所说的那样,哪怕只有1%的可能,她也要把那个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而这种程度的恐惧,即便是在她所出生的世界,都已经是十分强烈的了。
但她没有和单鸣明说出自己的这份疑惑。她只是留下了一句:“好好和他说再见。”
虽然她没有直接说出那个“他”的名字。
但,她们都知道,此刻的单明明所说的,是关云沉。
其实,单明明也很想在回去之前,和霍云沉好好地说一声再见。
她想要在那个为她的离开而准备的派对上,和自己在这里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在心里道一声再见,而后再走到那个男孩的面前,和他说出那个词。
但,她其实并不确定那个男孩是否还会愿意听她说的那声“再见”。
在单明明陷入沉思的时候,已经在楼下等了她好一会儿的新助理便给她发来了又一条消息。
[我们差不多可以出发去见米尔斯先生了吗?]
米尔斯,那是单明明所寻觅到的一位不错的体育经纪人。
同时,那也是一位基本已经错过了最佳复通时间的未婚男经纪人。
这位专业水平突出的经纪人,以及唐英女士额外给到“单明明”的季度奖金——那将会是她给到霍云沉的,临别赠礼。
她之所以会这么做,既是因为她喜欢这个男孩,也是因为……霍云沉在这样的世界里,依旧能够如此坚定地“做自己”,也坚持自己想要的,而不是像了来到这里之前的她。
她改变不了自己的过去。
但当她给到那个男孩这样的赠礼,她就仿佛……也给到了过去的她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