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俱乐部明天在应家办年会的事,下午应亦丞带今夏‘随便逛逛’时,跟她提起过。
去年俱乐部一整年的成绩都不错,不管战队还是青队,大大小小的比赛发挥稳定,拿到的名次也比往年理想。
几位高管临时起意,试探的向应寻一提,后者抓住‘在应家本家举办’这句重点,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
电子竞技作为新兴产业,这几年受到外界的关注越来越多,Y·NE战队作为其中一份子,办场年会和大家一起热闹下也是应该的。
明早天一亮,专业的策划团队就会到应家做布置。
正午12点以前,俱乐部的人员逐一到来,拍照、聚餐,边吃边聊。
管理层啊教练啦,还有明星队员轮流上来发言,最后是重头戏——抽奖。
整场年会属于内部性质,不对外公开,届时负责打理官博的妹子整理出现场照片,同步微博给战队粉丝,也搞点抽奖活动众乐乐就好。
“不过比起办年会,小叔叔更倾向于看一堆人围着我这个‘最初买下Y·NE的幕后老板’问东问西——虽然我还没想好要不要露面。”
以上来自真·幕后老板应亦丞的针对性发言。
今夏出于好奇,她问他奖品有哪些。
应亦丞就情绪淡淡的回想说:三等奖苹果家产品大礼包、二等奖十万元、一等奖欧洲七天豪华游(可携带一家老小),以及头等奖一套位于上海中等地段商品房。
今夏听罢对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外界公认的土豪战队!
人家拿世界赛冠军的队伍年会头等奖都只是玛莎拉蒂,你一个中游刚摸到上游边线的队伍,头等奖居然敢送上海商品房???
鬼知道‘中等地段’是怎么算的,兜里揣着几百万去上海买房也超没底气的好吗……
服了,真的。
有钱就是了不起!
不管怎么说,今夏觉得俱乐部在应家办年会跟她没有直接关系。
她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就算哥哥是青队教练,也没规定说一定要她参与。
然而,此时——
结束和臭哥哥的微信交流,坐在飘窗上的今夏扭过身子看向壁炉那端。
决战大富翁的爷孙两也在聊明天年会。
应广庆先问:“明天你要露面么?”
应亦丞盯着棋盘,掷出骰子,“还没想好,您呢?”
应广庆露出个得意的表情:“我肯定是要去的,虽然只做了Y·NE几个月的挂名老板,但孩子们跟我感情,可比跟你好多了。”
老爷子停顿了下,见孙子掷出的数字‘3’,正好占了棋盘上最后一块上海的土地,不高兴的撇撇嘴,改口道:“不对,你都没在俱乐部露过面,跟那帮孩子没有感情。”
很典型的一个‘我不开心也不让你开心’的行为。
“我既不要求他们把S系的奖杯捧回来给我看,也不规定下个赛季开始要拿到多好的名次。同等的,他们没有理由要求我一定要在某些场合刷脸,说一些冠冕堂皇又没用的话。”
应亦丞面无表情的用自己的蓝色小房子模型霸占了‘上海最后一块土地’。
应广庆哼了他一声,“我看你现在冠冕堂皇的话就挺多。”
转而去问今夏,“你去不去?爷爷送你一条漂亮的红宝石项链,你做爷爷的舞伴,怎么样?”
今夏就这样毫无准备的被拉近一老一小的对话中。
其实做老先生的舞伴完全OK,总比和应亦丞肩并肩出现,被俱乐部其他人问东问西要好。
……青队的小鬼、经理还有数据分析师都认得她。
可是有了‘红宝石项链’的附加条件,事情反而复杂了。
答应下来好像会显得她爱慕虚荣?
今夏一时间想得有点多,呆呆的看着壁炉前的两人,答不上话。
“您别对今夏提无礼要求。”应亦丞阻止道:“她不稀罕你的项链。”
“你一个随时可能被小夏甩的人别说话才是真的,你没资格说话,给我闭嘴!”应广庆突然瞪大眼睛跟孙子吼。
书房里只开了三盏壁灯,壁炉里通红的炭火光亮扩散出来,映得老爷子面红脖子粗的,随时动真格发怒的样子。
偏生,你还不敢惹他一个年前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的老头子。
人老了多少都有点儿古怪脾气,这时候儿孙们该怎么办?
惹不起,让着您!
应亦丞被他这么一吼,眼角轻微抽了抽,结实的默了。
为这点事,不至于。
应广庆摁住孙子,再好声好气的对今夏道:“你要是觉得项链太贵重,爷爷可以送你别的,比如——”
他拿余光瞅着对面委屈兮兮的独孙,“你看我家应亦丞怎么样?”
今夏:“???”
应亦丞:“???”
“开玩笑的,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这么不经逗?”应广庆嫌弃的说着,扔掉手里还没掷出去也不打算掷的骰子,站了起来,“不早了,我先去睡了,你们……随意吧。”
罢了,按着肩膀哼哼‘人老了地毯上坐一会儿都全身酸痛’,缓步走出书房。
今夏满头雾水的看着应亦丞,两只眼睛自左向右统一飘出一行弹幕:爷爷真的生气了吗?怎么说走就走了游戏都没玩儿完。
应亦丞垂眸扫了一眼面前即将分出胜负的棋盘,冷哼一声:“老爷子输不起,碍着你在不好拉下面子耍赖,不按常理出牌搅乱局面——真给他蒙混过关了。”
原来是这样啊,老先生也太……可爱?
“明天的年会不想参加就不去,他不会为难你的。”应亦丞拾起金属做的骰子在掌心里摩挲,不等今夏多说什么,转问道:“还玩儿么?”
今夏想说‘不早了休息吧’,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9点不到,小学生作息都没那么早。
何况这还在春节中。
不知是受老爷子打趣搅局的影响,还是此时人就在自己面前,全无见不到时那种心烦气躁,她也就没法儿跟他严肃的谈分手。
异地恋的终极问题不就是异地么。
现在他俩面对面杵着,问题自然而然的消失。
明天下午就要走了,她不想在今晚提前失眠。
今夏觉得自己逃避思想严重。
可是,没辙啊……
明天走之前再决定吧。
不对!
是明天走之前,一定要做决定!
“两个人玩大富翁没意思,况且我也不会玩。”今夏自认没有玩棋牌类游戏的天赋。
意思就是让应亦丞找点别的乐子。
应亦丞可是把她开口前的种种纠结都尽收眼底的。
见她没有跟自己‘谈谈’的打算,他暗中松口气,“看电影么?可以抱一堆零食躺在抱枕堆里。”
后面那句话立刻将放假当天就开启懒骨头模式的今夏吸引了!
“看!”
*
放映室在四楼,下午那会儿没来得及逛到。
今夏跟在应亦丞身后走进去,灯被打开的一刹,她就忍不住‘哇’了出来——
一目了然的长方形通间里,装修装饰风格有别于楼下任何复古典雅的房间。
放映室的左侧是占据正面墙的银幕,右侧那一排墙壁的玻璃柜子里,陈列着大大小小不重样的精美手办!
目测少说有几百个!
安置在柜子里的装饰灯从不同的角度将自然的光束向手办打去,照亮了漫威系列大反派的脸,为《文豪野犬》、《进击的巨人》、《海贼王》等等角色勾勒出阴影轮廓。
墙上其他空白处到处是星战、星际迷航等等元素的装饰物。
斜对面的墙角停着一辆山地自行车,车前有座拼色的三角形的帐篷,帐篷里亮着光线柔和的应急灯,清楚可见里面的恐龙玩偶、玩具枪和彩色图书,甚至还有一个儿童戴的迷彩头盔。
重头戏是长方形空间的正中央,一个大小相当于一张双人床的圆沙发,以‘凹陷’的形式嵌在地板里。
绒面的奶白色沙发内,毛毯卷成一团,十几只糖果色的方枕不规则的贴着边缘堆积摆放。
让人看一眼就泛起童心,想义无反顾的跳进去。
今夏站在门口傻眼看着,恍惚间有种闯入二次元世界的错乱感。
而在他们开门前的那一刻,没准这些手办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这些……都是你的?”她稀罕得移不开眼,满心羡慕之情,“躺在沙发床里看电影,有那么多手办陪着一起,太幸福了吧……”
“还可以点餐。”应亦丞一手扶在门框上,凑近她问:“水果拼盘、卤味小吃、蛋糕点心、格式酒水饮料……点餐吗?”
*
放映厅是应亦丞儿时的玩具屋,随着他的成长,房中越来越多的二次元元素逐渐暴。露出他宅男的真实属性。
今夏先走马观花的把手办墙观摩了个遍,又探险似的钻进那座明显属于儿童使用的露营帐篷,在里面找到某为少爷的第一本自婴儿时期到小学升初中前的个人相册,细细翻开来品味了一番,这才从ipad的片库单里挑出一部外国电影来看。
此过程中,应亦丞充当了导游、照片解说及端茶送水的服务员等多个角色。
无怨无悔的为他心爱的女朋友服务。
坦白说,他内心始终存在着一种说不上的忧虑。
总觉得下一秒、或者当他神思稍有松懈的一刻,今夏就会对他提出‘分手’。
而他必定会在她提分手后,据理力争、反驳游说,坚决不同意。
当如是忧虑累积到一定程度,应亦丞开始希望今夏快点开诚布公。
这样他也好积极应对。
不知道的是,今夏已经做好‘明天离别前那一刻做决定’的决定。
他像个盲目的蠢货,受她一举一动摆弄着,公开处刑。
同样的忧虑像颗小种子一样种在今夏的心里,随着她情绪细微的波动,生根发芽。
当放映室的灯光被关掉,偌大的荧幕上出现电影片头,环绕立体音效从四面八方涌入两人的耳朵,他们肩贴着肩,坐进凹陷的圆形沙发,小心翼翼的用余光偷看对方侧脸轮廓,默契的不说话,近乎贪婪的从共处时光中汲取养分。
到底是舍不得的……
*
电影名叫《水形物语》,讲的是人类哑女和一个人形水怪的跨物种恋。
片子里处处充斥着悬念和美轮美奂得怪诞画面,直到人形水怪一口吃掉哑女邻居家养的宠物猫的头……
今夏下意识用手把眼睛挡住,几秒后,估摸着血腥的画面过去了,才从指缝中睁开眼睛。
然后她看到银幕上出现一张隐约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但不知道错在哪里的、委屈的怪物脸。
今夏:“……”
“吓到了?”应亦丞的心思,两分用来留意电影情节,剩下八分全在身旁的姑娘身上。
今夏恢复镇定的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气。”
“气?”
“嗯,我不喜欢这个角色。”
应亦丞想了一下:“因为他是个人形水怪?”
还是因为他刚啃下一只可爱的猫的脑袋?
平心而论,确实血腥了。
今夏转脸看着身旁的男人,正色地:“我不喜欢他吃了猫头后一脸无辜的表情。”
应亦丞:“……”
这就相当话有所指了。
此时的荧幕上,哑女冒着大雨追进电影院,在黑漆漆的角落里找到受惊落跑的水怪。
身高至少两米的水怪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像只无害的小动物,成功惹得哑女泛起源源不绝的怜爱之心。
今夏小脸垮了下来,“从根本上说,他也没错,因为他不知道猫是宠物,吃了就吃了,我就是单纯不喜欢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应亦丞:“……”
今夏还要跟他找共鸣:“你觉得呢?”
应亦丞觉得她给与评价的时候,看自己的眼神儿和看荧幕上那有刻意装可怜嫌疑的水怪……差不多?
“我比水怪长得好看。”他切入真正的主题,外加强调,“也不会吃猫。”
今夏听了他的话,后知后觉,这人……正面送人头?
弯弯的眉毛向眉心隆起,默不作声拿起巧克力牛奶,咬着吸管泄愤似的吸了一大口,直到两边腮帮子涨到最饱满——将口中的香醇尽数咽进肚子里。
她将空掉的牛奶盒子放到一旁,仰身倒进方枕堆里,顺带拿起一只抱在肚皮上,精神的睁着形状漂亮的杏眼,盯住天花板。
似沉默,似酝酿。
应亦丞一手撑在她头顶那端的沙发边缘,轻微侧着半身,无声的望着她。
电影里放什么已然无所谓了。
听不进去,也看不进去。
粉饰出来的太平,总归会被撕掉表皮,露出内里的真实。
区别只有早或者晚而已。
既然是这样,不如由他来头。
半响,今夏戚戚艾艾的叹了口气,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似的,说:“我家是这样,看起来我爸妈把我管得很严,实际上并没有怎么管我——因为我听话。我妈叫哥哥送我来这儿,是她相信我能处理好。”
她停了下,叹息的声音落在静悄悄的心底。
“第一次谈恋爱,我哪儿知道那么多啊……”今夏都无奈了,“昨天我哥送我到门外,怕我不肯留下,给我看了你们的短信记录。其实,就算他不给我看,我也知道你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我跟那些事比起来微不足道。”
应亦丞看着她微微启了齿,想说‘你对我而言很重要’。
今夏一直都知道的。
“你先听我说完。”她耐心的对他笑笑,继续道:“接着,唐先生他们来了,你不在花厅那几分钟,唐先生对我说了一些话,具体的内容和晚上应医生当你面儿说的那些差不多。还有今天中午,应爷爷告诉我,你去见你妈妈了,这是他的安排,而你事先对此一无所知。那时我就想,你真的特别不容易,他们帮你做决定的时候从来没有问过你的心思想法,难道都不在意你的感受吗?看到你回来后一脸轻松的表情,心结也解开了,我又才反应过来,他们帮你做决定,也是你需要承受的一部分。”
相比之下,今夏的成长环境很纯粹。
除却念寄宿学校那几年父母的感情危机,直至后来、现在,今家将最好的给了她,她也得到父母家人充分的尊重。
所以当唐景珩、应寻甚至是应广庆用对待应亦丞的方式对待她,她发现自己是接受不了的。
“他们对我说的话,每句话都藏着另一个意思——希望我能像你一样习惯,然后接受。”
今夏做了个深深的呼吸,双手撑着自己坐起来些许,“我很感谢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可,但我也有选择权。”
大学范围的恋爱和走出大学后的恋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原来‘毕业就分手’不是玩笑,而是困扰诸多恋人的魔咒。
今夏理所当然的贪图和应亦丞在大学相处的那段短暂时光。
假期结束,她还会回到学校里继续循规蹈矩学生生活。
按部就班的上课,参加社团活动,每天在意的最大的事情可能是南门外又开了一家好吃的小吃店。
应亦丞就不一定了。
他有一条和她全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在每一个路口的分叉,他们随时都能分道扬镳。
应亦丞听出分手的前奏,不由自主倾身靠近,“你舍得我么……”
两个人的距离霎时被缩短许多。
今夏往后缩了缩,背脊贴在沙发边缘,被蓬松的抱枕簇拥着,无法再后撤毫厘。
应亦丞的动作异常温柔,不带任何攻击性,就这样接近她、贴近她,挡住荧幕外放出的所有稀微光线,在今夏面前形成一片完整的阴影,连带着极力控制的呼吸也来到她的鼻端前,与她的气息相互纠缠。
瞬间,今夏全身毛孔扩张、再紧缩。
察觉到了危险。
男人开始在她面上周旋,犹如深夜从深林中缓步夺出的猎豹,悄无声息来到猎物跟前,反复嗅着猎物的味道,放生还是吃掉,一念之间。
今夏不敢动,不安的睁大圆眼,直勾勾的望到他浓稠的深眸中。
越想看清,越是看不明白。
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他身上干燥的味道,还有他的体温,在这时隔着彼此的衣料,肆意在她外露的皮肤上,逐渐把她包围。
今夏怀疑他又开始低烧了。
被他虚握的手腕仿佛贴着一块通红的烙铁,温度最高处来自他的掌心。
还有吐息也过于灼热。
鼻尖在她脸颊若有似无的轻蹭,想把她卷入黑暗深处共同沉沦的心思昭然若揭。
默然了许久。
“你不会的……”今夏鼓起勇气,话得颤抖却也温柔。
轻微的讶异在应亦丞眼眸中一闪而过,他放弃的笑了,收起满身侵略的攻击性,恢复如常。
“你也不舍得我。”他肯定地说。
*
后来的电影演了什么,两个人再没心思往下看。
索性躺在凹陷的沙发里,望着天花板闲话。
多是今夏在说,应亦丞安静的听着。
“我啊,拿到C大录取通知书那天,爸爸就跟我说,考进目标的大学只能算按照计划开启人生新阶段,如果进了大学不好好努力,以后还是会过得一团糟。”
“我就跟爸爸保证,大学一定加倍努力。”
“他又问我,毕业以后打算找什么样的工作。我想了一下,回答说——做中学老师吧。”
“四年毕业,接着考研,研毕之后还怕不能在B市的中学找到工作吗。”
当老师多好啊,工作稳定还有寒暑假。
今夏的眼珠子动了动,落在应亦丞聆听的面容上,“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做中学老师,不是大学老师?”
电影不断切换着画面,剧情仿佛推进得很激烈。
荧幕的光线变换下,应亦丞了然的笑了,却没有点破。
今夏也抿着嘴笑,“大学老师的学历要求太高了,读书读得我脑袋疼。”
可就是这样,她还想去教有着高考压力的中学生……
“应亦丞,你有没有想过,毕业以后想做什么?”她声音飘忽着不确定的清甜,明知道他可能连没有必要的学业都不会继续下去,还是忍不住报以期待。
所以,看吧,还是舍不得的。
“我啊……”应亦丞侧身把她抱进怀里,屈起手臂将她毛茸茸的脑袋呵护在胸膛里,声音低沉地说:“做什么都好,只要我们一起。”
*
放映厅里,一夜过去。
隔天早上应亦丞走出放映厅时,被守在门外的应广庆堵个正着。
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的骂了孙子一句‘没出息’,扭身就走,气坏了。
守了十几分钟,就为骂这三个字。
今夏讪讪的从应亦丞身后钻出来,还未完全醒过来的发懵脑袋揣着疑惑,问他,“怎么突然挨骂了?”
应亦丞就无所谓的耸耸肩,答:“可能老爷子认为昨晚是他收获重孙的机会。”
久违羞红在今夏脸上泛起,她挤开挡在门前的男人,梗着脖子回房间洗漱。
*
这天的应宅很是热闹。
从城中酒店聘请来的厨师开始烹制美食,专业的团队将用作年会的活动场地郑重的装饰了一番,还特地在正门前铺展了一条紫色的地毯。
今怀为妹妹安排的服装师和造型师如约而至,使出看家本领,把今夏打扮成童话王国里的公主。
挽起长发,露出优美的天鹅颈,一袭渐变色的水蓝色长裙掐出柔软纤细的腰身,裙摆被无数焕彩的亮片点缀,像《冰雪女王》里的艾莎,又像《小美人鱼》里的爱丽儿。
于是,当正午12点来临,Y·NE电子竞技俱乐部两支战队成员及相关人员尽数到齐,年会正式开始。
闪烁着璀璨光亮的水晶吊灯下,今夏挽着哥哥的手臂出现在众人眼前,原Y·NE战队打野选手怀抱,就此多了一个响亮新头衔——国民大舅子。
比光辉女郎拉克丝还好看,难怪捂得那么好!
之后,聚餐,想上台发言的就上台发言。
俱乐部老板方面就由术后恢复良好的应广庆老先生代替讲话了。
应亦丞真就没露面,呆在不属于年会范围的房间里,贪图安静。
抽奖之前,做小游戏热场时,坐在第一排的今怀抽空问猪妹,感情向的生活处理得怎么样了?
今夏就耸肩,摇头,摆出一脸直白的‘别问,我也不知道’。
今怀看着妹妹放弃治疗的样子,气得笑了。
好嘛,白担心一场。
想想也是,两小只谈恋爱,没有家族阻挠多方反对,没有要生要死的阻碍,最大的难点无非应亦丞要不要回去继续念书。
回去等于今夏限定陪读,听起来不合理,但想四年换一媳妇儿,这笔帐算下来还是值当的。
就看应亦丞有多努力,应家愿不愿意放继承人逍遥自在四年了。
今怀瞧着,老先生也是很喜欢他家妹妹的。
再不济,真的成不了,今天俱乐部的官妹儿给今夏照了不少照片,往官博上一放,凭本事和怀神solo,赢取和猪妹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一套一套的,今怀都琢磨好了。
伴随着上海中等地段商品房的尘埃落定,年会尽欢。
*
下午四点过,俱乐部的人坐上大巴开开心心的去市区KTV,只剩下两个高管留在前厅围着应寻闲扯,还有活动策划公司的人员在收拾道具。
今夏拖着哆啦A梦的行李箱从楼上走下来,经过前厅,对上应寻的视线,停下来想了想,跟他打招呼:“应医生,我先跟我哥回T市了,新年快乐,开学见。”
开学见?
被高管缠着巴拉巴拉得心烦气躁的应寻眉心直跳。
你怕是不知道我在寒假前跟学校递了辞呈?
屁的开学见。
再看今夏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看来真不知道。
“嗯,开学见。”应寻面无表情的冲她点点头。
于是今夏眸子里的光彩瞬间黯然下去,拖着行李箱,低垂着脑袋,像只没有方向的雏鸟,灰心丧气的朝着大门那边走去。
全然没听见高管对应寻着急的问话:开学见?您不是已经决定接手应氏实业了吗?不说说定了,要等到家里那位公子完成学业,才会……
……
应家气派的正门外,今怀把车停在前天来的那个位置。
今夏走出去,先看到整场年会都没有出现,此刻却站在水池边上的应亦丞。
出来送我呀?
谢谢你哈。
作为主人家,你可真有礼貌。
今夏拖着脚步来到他面前,抬起头跟他对视,“我回去了。”
他就‘嗯’的一声,低眉顺眼的,跟个闷葫芦没两样。
今天天气不错,白白淡淡的自然天光落在他发上、脸上、眉宇和挺鼻之间,把他衬得气质清澈干净,让人看了一眼,忍不住再多看几眼。
——就会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来诓我!
今夏在心里狠狠的想,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指尖的因为用力过度泛出没有血色的白。
“除了‘嗯’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了吗?”她找茬般的问完,自顾自帮他回答,“‘一路顺风’、‘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还有喜欢就买、不行就分、多喝热水!
应亦丞没想到小太阳能变得像个一点即燃的小炮仗,噼里啪啦的话,逐个字铿锵有力的往他脸上砸。
不痛,反而有些享受?
“夏……”
他刚开口,还没来得及多说一个字,今夏忽的掂起脚尖,用手圈住他的颈项,仰起头凑近了,在他半开的唇瓣上蜻蜓点水的印下一吻。
罢了,收回身姿。
“开学那天你没有来,我们就分手。”
今夏平铺直叙的说完这句话,拉着行李箱转身绕到臭哥哥车后,自力更生的把行李塞进去,回到副驾那边,拉开门,坐进去,关门,给自己扣安全带。
由此开始不再多看外面的男人一眼。
全程目睹二人道别的今怀,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身看着妹妹,幸灾乐祸地八卦:“放什么狠话了?”
就凭刚才猪妹的一举一动,包括她此时没有表情的表情,怀神敢摸着心口打包票,那是分手的吻别!
在猪妹杀气过重的‘关你什么事?’和不耐烦的‘开车了哥哥’的催促下,心情不错的怀神打转方向盘,载着毫无心情可言的猪妹,平稳而缓慢的驶出了应家奢侈的前园。
今夏一直用余光瞄着后视镜里那个逐渐变小的人影轮廓。
“说来真是奇了怪了。”她歪着脑袋靠在车玻璃上,一脸不可思议的笑了,“总觉得我们不会分手,会永远在一起似的。”
今怀见她愁一会儿,乐一会儿,直怀疑猪妹为情所困给困傻了。
应家三天两夜游完,要不要直接送三甲医院脑科做个全套检查啊……怀神在线求助。
“那到底分了没有?”
“都说了不知道,你就别问了……”
*
当天晚上,今家兄妹俩回到T市大伯家没多久,今夏就收到应亦丞发来‘到了吗’的短信。
她坐在沙发上捏着手机,愁眉苦脸的思量半响,到底是把‘到了’两个字回复过去。
本来是去分手的一行,现下回来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细细一想,又觉得还是有些改变的。
今夏一筹莫展,好在庄女士和向来没什么家庭地位的今先生没有逮着她追问,给了她足够的个人空间,她索性把‘开学当天见不到你就分手’的原则贯彻到底,日子照过,
十五过后,告别爷爷奶奶和大伯家人,回B市。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今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自己淹没在美剧、英剧和日漫的海洋里。
应亦丞还是会用微信联系她,每天,雷打不动。
有时也会给她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在做什么,准备上哪儿做什么,事无巨细的汇报行程。
今夏也配合的跟他短信交流,偶尔心情不错时,还会跟他吐槽一下刚看的电视剧剧情。
没到开学报道日,他们不算正式分手,保持联系很正常。
今夏理智的想。
到了2月底,四六级放成绩的那天,今夏拿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好成绩,四级自然是过了的。
今宏涛做主带上妻子儿女,一家四口下馆子吃了顿好的。
晚上收到应亦丞的短信,他说他也过了,而且猜到是这样的好结果,所以提前给她寄了一份祝贺的礼物,约莫再两天就能收到。
今夏看着信息前半段,有点气更多是无奈的想,你要是四级英语都过不了,真的别返校了。
再一扭身扫到柜子上的台历,距离被她用红色油性笔标记出来的‘3月1号’报道日,只有三天了。
好吧。
分手进入倒计时!
*
28号这天下午,今夏收到了应亦丞送的礼物。
在楼下取到快递,回一楼等电梯的空隙,她拆开包装,得到应奶奶趣味随想笔记的原版《伊索寓言》一本。
随手翻了几页,一张卡片还是什么从书页里掉了出来。
她拾起一看:泛黄的旧照片里,背景是应家恢宏的大房子,最多只有两三岁的小男孩穿着蓝色的海军服站在花丛里,咧开嘴笑得无比灿烂,努力伸直了手,把手中的蒲公英递向镜头外的人——也就是此时拿着照片的今夏。
来自成年男人幼稚的示好。
她秒懂。
那又怎么样?
今天28号了,距离分手不足24小时。
具体时间,全看她明天几点去学校报道。
说真的,今夏都觉得心里那个‘总觉得’很匪夷所思。
一如年后离开应家时,她跟今怀感慨的那句话一样。
总觉得她和应亦丞不算完,更不会就这样轻易草率的完。
她总觉得,也许应亦丞不会在明天出现,但他会在某个平平无奇的清晨、某个有慵懒阳光的傍晚,在她不经意的抬首间,他们四目交接。
重逢,自然而然的就发生了。
不管怎么样,大限将至,是迷之自信还是过分乐观,明天她都要面对现实。
三座电梯从高层慢吞吞的均速下降,今夏在这时接到庄女士的电话,让她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瓶料酒。
今夏收起飞舞得平静的思绪,裹紧厚厚的羽绒服,刷了门卡埋头走出楼道,余光里直觉有个人站在正对面,再一抬首,男人就这样出现在她视线里。
傍晚的阳光从身侧两栋高楼之间倾斜洒来,驱散了冬日空气中的凌冽,暖暖的罩在他们身上,照亮他笑容温润的脸。
“明天一起去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