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宠吗

昏沉的天光下,应亦丞随意靠着一颗白桦树,右手松垮的揣在外套口袋里,左手自然下垂,手里拎着水壶。

即便夜色模糊了他的脸容,那与生自带的淡漠感却不减分毫。

依依不以为然,双手占有的环住他的颈项,侧首靠在他右肩窝的下方,丝丝绕绕的长发散落在他宽阔平实的胸膛上,于夜色里半垂着美眸,像个妖娆的树精,恨不得嵌进对方身体里去。

今夏刚来到距离他们十来步开外的地方就撞见这情形,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应亦丞和依依也在同一时间发现她的存在。

三道视线在幽暗的天色里隔空发生无声的碰撞,竟然有些拥挤。

今夏浑身别扭,转身走不是,装作若无其事打招呼更不可能。

只好尴尬的站在原地,试图与周围挺拔的白桦树成为同类……

然后,视线不受控制的盯着应亦丞。

烦躁地想,为什么要让她挂在你身上啊?

她浑身上下哪里像光辉女郎拉克丝了?

依依先是看了今夏一眼,再昂起头望住应亦丞,颇有心机的踮起脚尖,唇瓣几乎要贴到他下巴上,吐息如兰地:“晚上我到你帐篷找你,就这么说定了。”

已经说定了?

敢情我还来晚了,错过最精彩的部分。

依依走到今夏身旁,故意停下,笑盈盈的问:“他不是你男朋友吧?”

今夏笑不出来,杀气很重的回应:“你撩完了才来问这个问题,不觉得晚了点儿?”

依依面上露出半分意外。

小姑娘长得乖巧可爱,没想到脾气还挺大。

她轻声笑了笑,态度还是那样的不急不躁:“你说得是。”

反正想撩就撩了,压根不会顾虑被撩的一方是否有对象。

那不是她的问题。

依依走后,今夏也不想搭理才刚被撩的那个人,提着带来的空水壶走到溪流边蹲着接水。

就很气……

身后响起脚步声,不看都知道是谁跟。

今夏移眸往后瞄了一眼就迅速收回来。

无视!

应亦丞在她身旁蹲下,用比平时略低的语气,闷闷说:“她刚威胁我,不让她靠就大声喊‘非礼’。”

今夏蓦地转脸,乌溜溜的眼珠子颤动着,凶狠的瞪他!

——她威胁你就怂了?

——喊非礼我们就信?

——你不是最讨厌和别人发生肢体接触?

——干嘛用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我?

——小学生告状啊!

应亦丞还真就在告状,对今夏。

当然也可以称之为:解释。

求生欲促使他必须做点儿什么,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应亦丞重新整理事件全过程,画上重点之后,组织语言逐个击破道:“被她偷袭是我疏忽了,也没怕她喊‘非礼’,就是她刚说完你就出现了。”

听到这里,今夏忍不住开口:“对不起啊,打扰你们的好事!”

想想觉得不对,他们就是靠在一起,事情还没发生,好在哪儿了?

于是她又补了一句:“预祝你们晚上在帐篷里牵手成功。”

应亦丞被她照脸上噼里啪啦怼了一通,不但不气,还有点想笑。

这是在很认真的吃醋没错了。

比平时管束他不要乱用钱的时候还要可爱。

之前谁趁他走神突然窜出来把他抵树上,谁的香水味熏得他脑袋疼……都不是个事。

今夏一个不留神,发现应亦丞勾着嘴角,眉开眼笑的好像在回味着什么?

她当下火起:“你笑什么?”

应亦丞被她凶得勉强回神,迟钝的愣了一瞬,掩饰的摸鼻子:“没事。”

嗯,行!

你说没事,那就是没事!

今夏给水壶续满,站起来就往营地走。

步子还没迈开,手腕被抓住。

她心烦气躁的侧身往后看,应亦丞蹲着没动,伸手扯着她,被幽幽夜色罩住的俊容扬着漫不经心的笑,央她说:“别生气了。”

无辜的语气,好像是在说:多大的事,我都没在意,却让你气成这样。

还像是,一片纯白的羽毛,在空中随风缱绻啊缱绻,不知怎么就落到今夏的心里,挠得她心尖酥又痒,差一点儿就破功了。

但她是今夏!

凭着坚定的意志力强撑住气势,铿锵有力的吐出四个字:“我没生气!”

应亦丞耐人寻味的‘嗯’了一声,再意犹未尽的砸了下嘴。

今夏预感他要出绝杀了,抢先道:“可是,我哥说过,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无感,是不会给她机会的。任何不小心的被动,都可视作静观其变的主动。某种意义上,比直白的主动更可恶。”

应亦丞:“……”

今夏抽回被他轻浅握住的手腕,头也不回的走了。

少爷蹲在溪边,腿都麻了,看着那道小小气气的身影远去,心里感慨说:这主动被动的罪名扣得有点儿大啊……

他不接受。

*

露营地多了一行人,这天晚上的气氛变得愈发古怪。

不提下午那会儿发生的小争执,只说入夜后,宓子那群人中一个在酒吧驻场的歌手,好像叫做阿恨,合着另一个戴银边眼镜的斯文男、还有依依,变戏法似的从背包里拿出几瓶白酒和罐装啤酒,以‘分享’之名,诓着季永亮、萧哲和梁琛他们喝。

起初陈敬东出声浅浅提醒过,奈何一边是在社会上混了几年的职场万金油,另一边是刚跨进大学的热血青年,后者根本架不住前者的怂恿,接连干杯,为将来、为青春、为曾经丢失的梦想……

乔一伦、仲想才离开小二十分钟,回来发现五个社团新人醉成一堆。

骂也没用了。

只好把五只分别扔回帐篷,让剩下的人早点休息,明天9点出发回停车点。

宓子这边招惹在先,主动提出由他们的人值夜。

乔一伦对此没有异议,只是私下里逐个叮嘱社员们晚上留神,别睡太熟,相邻的帐篷互相照应,尤其今夏那边,有点儿风吹草动就大喊,别怕喊错了闹出乌龙。

整个社团就她一个大一的女生,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断然不能在第一次活动就出纰漏。

话到这份上,没明着说‘来了一伙背地里耍阴招的流氓大家当心’都算客气。

今夏看得出宓子发自真心感到自己的人做得过分,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地步,只期望平安度过一晚,明天早点分道扬镳。

*

晚,十一点。

露营地静悄悄的,火堆在不久前熄灭了。

今夏在帐篷里听到值夜的阿恨拦下准备重新生火的那个人,阴阳怪气说:“熄就熄了吧,火光碍事得很。”

外面总是响起一阵阵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偶不时,谁堂而皇之的冒出一句话,虽是与同伴搭腔,那话里多少能让人听出图谋不轨的意味。

今夏有点儿紧张,不敢睡。

她把应急灯挂在帐篷顶,衣着完整的坐在睡袋上,左手抓着实沉的手电筒当武器,右手握着手机,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帐篷上那两条拉链。

生怕眨眼的瞬间,有谁闯进来!

她打起精神,做好熬夜的准备。

在这段无所事事的时间里,不由将想象力发挥到极致。

想象着,要是真有人夜半三更偷偷摸摸进来,该如何正确且有效的反击?

今夏搭帐篷的地儿是乔辅导员选的,头枕的那面正好贴着颗树,即便坐在帐篷里,也能靠在树上看看书什么的。

所以,当发生危险时,背靠树干借力狠踹那人的脸,用手电敲他的头,同时大喊救命!

做到这个程度应该够了……吧?

今夏在脑中把应急措施模拟了好几遍,仿佛从中得到些许安慰,稍稍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眼前冷不防全黑,应急灯电源耗尽。

她被结实的吓到了,一时间没了主意,仓皇的左顾右盼,发现周围附近一点儿光亮都没有!

这不就是可乘之机吗?!

紧着,今夏听到外面有响动,是那种故意放缓的脚步踩在枯枝落叶还有石子上的细碎声音!

就在离自己很近、很近的地方……

要是没有这顶帐篷,可能对方伸出手就能碰到她?

今夏将背死死贴在树干上,手机都顾不上了,又没有信号,还有手机干嘛啊……

她双手紧握手电筒,‘啪’地推开开关,圆大的出光口从她下巴往脸上打去,把刚拉开拉练,探进半个身子的应亦丞吓了一大跳。

屏住呼吸的今夏:“……”

被唬得明显怔忡的应亦丞:“……”

五秒后——

今夏颤巍巍的倒抽一口凉气,哭丧着脸,用气声儿问他:“你干嘛?”

受惊过后迅速恢复如常的应亦丞板着一张死人脸将她看了看,弓着背完全钻进来,在她旁边平躺下,双手交叠脑后:“陪你。”

今夏:“……”

吓死她了,差点哭出来!

*

帐篷里多了一个输出爆炸的应亦丞,今夏很节约的关了手电,蔫儿了吧唧的靠在树上,不想说话。

但,很安心。

那种如家一般踏实安稳的感觉,在两天两夜的社团活动中,达到巅峰值。

外面来狮子狗熊傻狍子都不会怕了。

两个人都没睡意,竖着耳朵听夜里山间发出的那些声音。

当充斥在帐篷里的紧迫感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类似于早晨天还没亮起来时,他们相处的那种惬意松散的氛围。

“夏,有吃的么?”

应亦丞忽然觉得有点儿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