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下山,下山

荷兰豆爬出长长的藤蔓,紫红色花轻俏可爱;南瓜秧昨天只爬过两条垄,今天已越到水渠边。水池上漂着几星桃花,那是自屋旁的桃林飞来的。桃花已谢了大半,花瓣飘零,林下的草地上落英缤纷。又是一年春将尽。沈磊站在桃树下,想象李晓悦荷着那把粗笨的锄头在这里凹“葬花”的造型,怅然若失地笑了。他们走后,他和她没有在微信上说过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的话太远,有的话又太近,他掌握不好分寸。连她的朋友圈,从前会点赞的内容,现在他伸出手指头来,又缩了回去。
可能是想太多吧,沈磊有时想。有时又想,这样复杂的关系,想多一点没坏处。
这天老柯突然叫他下山,说有事要商量。到了之后,老柯居然把他带到村委会,董智勇和几个村里的干部在会议室等着。董智勇问起租约,沈磊的租约还有一个月到期。
董智勇道:“不然你看这样,如果你不想租了,这个月也可以结束,钱老柯会退给你。”沈磊一愣。
老柯道:“你在这里也住了快一年了,你妈不想你吗?”沈磊道:“我父母不管我。”
老柯期期艾艾:“其实你离家太久吧,也不好,还是应该回去。”
沈磊试探道:“老柯,我如果还想再租一年,你是不是不打算租给我了?”
老柯结结巴巴:“明年就涨价了。”沈磊问:“涨多少?”
老柯看着董智勇,董智勇道:“主要是村里想统一安排。”
董智勇说,村里打算把山上零散的房收归到集体名下,统一装修管理,打造成连锁高端民宿。其中老柯的房是重中之重,因为它的位置太好了,居高临下,有小院儿,有菜园,挨着水,旁边的桃林也规整。董智勇自从在山上邂逅了李晓悦之后,突然又来了灵感,打算把老柯的房推平重建,做成本村民宿的头部内容,请本县网红主播霞姐穿上汉服住在此地,打造古今穿越的梦幻场景。霞姐一边直播引流,一边打理民宿。游客来了,可以在这里体验田园风情,更可以穿上汉服拍照。想住的也可以,一晚上收费三千。床位不多,只设五个,饥饿营销。如今遍布全国著名景点的那些高端民宿,就是这么干的。这样会引来一大批游客来爬山,他们来了,不得住宿吗?不得吃喝顺便买点特产吗?以点带面,直接带动周边的经济。
董智勇的方案一上报,立刻获批。施工队蓄势待发,但沈磊成了绕不过去的障碍。其实不是沈磊,是小雪。小雪警告父亲,沈大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谁敢赶他走,她跟谁没完。董智勇一听没辙,只好来说服沈磊。
沈磊恼火:“租约到期不租给我,我没话说。现在只剩一个月,你们忍一忍不行吗?”
董智勇说村里着急想把这个事做完,是要赶端午节。终南山是一座传统文化底蕴深厚的名山,端午大家吃粽子,穿汉服,思念古人,行古礼,在那一天宣布民宿开业,这是最好的噱头。董智勇喋喋不休,IP、饥饿营销、引流、噱头等各种术语从他快速翻动的嘴唇里飘出来,沈磊头又开始疼了。董智勇提到李晓悦,口气不无依恋:“你那天那位女性朋友,太漂亮了,活生生仙女下凡。可不可以和她商量一下,如果她愿意来我们民宿驻站,价格好商量。”
沈磊不耐烦打断道:“人家在北京好好的,为什么要来这里?还有啊,租约到期之前我不走,你想赶我走就来试试。”
沈磊回到山上,无比烦躁。该走了,是该下山了。但不该这样下山,该是他前思后想,把一切都想明白了,自愿下山,而不是这样灰溜溜地被赶走,性质不一样。不一样,就会导致他新生活的打开方式不对。
天黑了,沈磊在昏暗的屋里又问自己,他们不让租,换一个地方就是了。这个村没有空房,别的村总会有。终南山上的破土屋,也不至于一房难求。他不想换地方,恰恰是因为没想好,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待下去。
继续待下去吗?沈磊环视着这屋,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头绪来,最后他跟自己说,既然没想好,就不下山。他倒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沈磊摘着成熟的荷兰豆。看着郁郁葱葱的菜园,一阵不舍。如果要走,这些东西怎么办?他想起那隽说的,如果要隐居,也可以到京郊、密云、怀柔,现在也有不少城里人跑到京郊租个小院子住下。问题是他想要继续这样的生活吗?遁世是他人生的插曲,还是余生的主旋律?他有钱过这样的生活吗?他的银行卡里只剩一万块钱了。
沈磊正想着,忽听一阵轰隆隆的声音自下方传来。抬头一看,一辆挖掘机正往这边开来,老柯、董智勇带着几个民工跟在后面。开到近前,司机跳下车,董智勇展开一张图纸,和司机说着话,在纸上指指点点。
沈磊走过去问道:“干嘛呢?”
董智勇道:“这间民宿规划占地五百平,现在老柯的房才一百平,太小了。你不搬走没事,我们先把基础工作做起来。这边挖开,那边该平整的平整。”
他见沈磊瞪大眼睛,忙又解释道:“你住你的,不影响。租约到期之前,肯定不会赶你走,要有契约精神嘛。”
沈磊气道:“你这儿日夜施工,我怎么住?”
董智勇皱眉:“你这就不讲道理了,我们施工是得到县里批准的,合法合规。你住你的,我挖我的。总不能为了你一个人,停下我县经济发展的脚步吧?”
这一套说辞天衣无缝,道理大得吓死人,沈磊哑口无言,只能转身离开。挖掘机的铲斗开始上下挥舞,一棵棵杂木被刨出。沈磊眼看大铲斗离他的菜园只有半步之遥,非常揪心,那些荷兰豆、生菜、香菜、南瓜秧在狰狞的铲斗下多么柔弱。董智勇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喊道:“放心吧,菜园我会留着的。你种菜的手艺太好啦,我们捡个现成的。”
沈磊不想在屋里待着,上山转悠到天黑才回来。此时屋的周围已经架起了工地施工专用的镝灯,在大山的黑暗中生生挖出一块雪亮,无数飞虫奋不顾身地冲向那些灯。菜园周围一大片地已经被开膛破肚,一片狼藉。更多的设备和原料被运了上来,打桩机、水泥搅拌机、水泥·····晚上十二点,施工仍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吵得上了床的沈磊忍无可忍,跳下床跑到现场去问工人,你们是机器人吗,二十四小时不用休息?工头不耐烦地说我们两班倒,用你操什么心?
沈磊回屋,躺在床上运气。屋里现在不用点灯,靠着从门缝里漏进来的工地上镝灯的余光都能看得清楚。一直到凌晨三点,沈磊实在撑不住了,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早晨五点半,沈磊被施工的嘈杂声吵醒。他披了衣服,走到院子里。眼前的云海翻滚着、旋绕着,变幻不定,缥缥缈缈向他奔涌而来。多么美的大山,本该只有鸟鸣清脆,山风微微。可是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雾气中那极度不和谐的轰隆隆,呛啷,哐当,砰砰砰,如群魔入侵了这仙境。
董智勇和老柯中午上山,路过土屋时,见木门锁着。董智勇扒开门缝往里瞧,没能窥见全貌,又绕到屋后,趴在木窗上看了半天,回头对老柯笑道:“沈磊走了。”老柯不信,趴过去一看,果然床上的铺盖卷起来了,原先挂着的几件衣服和毛巾都不见了,地上的拖鞋也没有了。董智勇心中一阵轻蔑,恁个瓜怂,口气那么横,还不是半天就顶不住,灰溜溜跑了?老柯微叹了口气,这两脚书柜不经打,就这样走了,也没打个招呼。小雪那女子要是知道了,估计得伤心一阵子。
沈磊下了山,拦了个车到县城,坐大巴到西安。他从来没有到过西安,既然要走了,总得来看看。大巴两小时就到了西安最繁华的街市,原来他离红尘这么近。摩天大楼,商场,星巴克,电影院。人来人往,外国背包客随处可见。一股庞大的喧嚣气息扑面而来,令久居山上的沈磊感到强烈不适。站在天桥上,他一时茫然,不知该去向何处。想了半天,打了个车,直奔古城墙。
坐在古城墙上,右边就是林立的现代化高楼,左边却是古意盎然的建筑。古今相映,浓浓的穿越感。几个月前李晓悦曾穿着汉服站在这里,不知她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是否也如自己这般恍惚?沈磊拍了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李晓悦正在向上生长办公室,和老那收拾着东西。办公室租期到了,老那跟李晓悦抱歉道,半年了,业务一直没有起色。当初你也说了,和我试半年了,也别耽误你,该找工作找工作吧。我这边有业务,你兼着做,当副业就可以了。
李晓悦见他情绪不高,道:“哥,创业没有那么容易的,要坚持。其实咱们这半年也不能说没有收获,如果陆总的款到齐了,工作室这半年至少挣了十五万,比打工强多了,而这还只是开始。”
老那道:“我知道,创业一开始都是千难万难。只不过,有人有底气有资本扛,我没有,输不起。”
他环视了一下这小开间,半年来,这地方偶尔也提供他无尽遐想,许多成功人士的创业故事会在某些时刻纷涌沓来,令他热血沸腾。也许,自己慢慢做,总能做起来吧?可是现在,连一个月五千块钱的办公室他都租不起了,这遐想连个依托也没有了。
他曾找过姜山一趟,想试探下姜山到底还创不创业。如果创业,也许他还可以从姜山那得到一些业务。结果姜山居然还在乖乖上着班,牢骚满腹,干劲十足。两人吃中午饭,姜山又说不干了。老那看出,只要秦玲玲不辞他,他永远不会走。四十岁的姜山,根本无处可去。
李晓悦回那隽的出租屋,公交车上她刷着手机,刷到沈磊那一条,她愣了。沈磊下山了?是来城里玩一趟,随后还要回终南山,还是永远不回去了?如果不回山上,他会去哪里?她心跳加快,点了个赞。沈磊很快回了个笑脸。她有一堆问题要问他,可是在那条朋友圈下问,那隽看得到。私信聊,又觉得不妥。
去终南山之前,她可以坦然地与沈磊聊微信。为何见了一面以后,再也不能这样想对他说什么就说什么呢了?那一天一夜,把某件事情的性质永远地改变了,而她不确定他是否也同样这么认为。
从终南山回来后,那24小时的每个细节都反复在李晓悦的脑中出现。分明沈磊每句话、眼神、笑容、动作都很正常,为什么越想越觉得意味深长?他们从前见面的次数不多,她对他印象很好,瘦高个儿,书生气,周身散发着安静淡定的气息,时刻微笑地看着身边的妻子,眼神中带着欣赏和爱恋。某些时刻她非常羡慕他的妻子,得到这样一个爱自己的优秀伴侣,人生该多幸福。也许那些时刻,就隐藏了她不自知的念头,那隽在世俗眼里,也是条件不逊于沈磊甚至更好的伴侣呢。那些点头微笑的寒暄,原来隐藏了石破天惊的可能。
那隽终于与公司达成了一致:他主动离职,带走三分之二期权,补偿金非常优厚。休假的这一段时间,他反复权衡,斗争,咨询律师,目前这一结果已经是旷古未有之划算,公司没有亏待他。普天下那么多人在换工作,他得到了这么好的补偿,为什么要难过?资本曾经青面獠牙,可为了避免劳资纠纷,把隐患掐灭在萌芽状态,它也可以温情脉脉。那隽对公司生出深深的感激—不,他从来没有恨过资本。他从头到尾都对它爱慕之极,五体投地。
离职手续办妥,人生告一段落。身体调养得也差不多了,那隽开始找工作。他见了几个猎头,坦诚告知自己前一段时间的确身体有过不适,但现在已经痊愈了。他出示医生的最新诊断加以证实,猎头们于是积极为他物色新工作,他面试了几家,选中了一家由业内知名资本集团投资的创业公司,工资比上一家少了三分之一,但期权更丰厚,职位是技术总监,约定半个月后入职。
面试完,那隽走出新公司所在的写字楼。这写字楼只离原公司不到一千米,他仍在秩序里,一切没有变,甚至由于这段时间他养好了身体,心理磨砺得更加成熟,局势变得更好了。他脚步带着弹性,轻快而坚定,如重新蓄完电的电池般动力十足。
李晓悦一路琢磨着,坐过了五站地。她下了车,决定走着回去,好把心中那些忽悲忽喜、阴晴不定、想哭又想笑的情绪梳理一下。走到半道那隽来电,说自己在外面忙,晚上让她去他原公司楼下的那家西餐厅吃饭,有好消息要告诉她。
晚上,李晓悦如约前往。那隽神情喜气洋洋,像是乌云被驱散,天空现出澄澈的蓝,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表情了。李晓悦想,如果他一直这样而不是眉头紧锁神情抑郁,也许她对他爱的余额还能用得久一点。
她问那隽为什么这么开心,那隽笑而不答,只让她点菜。她没有心情,胡乱点了点简单的菜。那隽叫过服务生,点了昂贵的牛排,黄油焗玫瑰龙虾、松露烘蛋,要了红酒。李晓悦见他这么隆重,警惕起来。
菜上齐,那隽举杯对李晓悦道:“第一个好消息,我昨天去复诊,医生说我完全康复了。”
李晓悦心里一松,感到由衷的喜悦。他这个病一直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头,除了关心外,还有别的一层原因。如今他痊愈,这真是好消息。她倒了一杯酒,举起来诚恳道:“太好了,我为你开心。”
她豪爽地一仰头,把满满一杯酒全喝了。那隽微笑地看着她,随后也把酒一口喝光,又给自己和她倒了半杯,举杯道:“第二个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半个月后去上班,条件我很满意。”
李晓悦更开心了,举杯和他碰了一下,双双一饮而尽。两人相视而笑,都有点激动,同时感觉到对方欲言又止的激动,敏锐捕捉到空气中有种情绪在酝酿。两杯酒,只是为了把这情绪推向高潮的前戏。但不知为什么,彼此又都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低头默默吃菜。菜一道比一道硬,把该倾诉的情绪一次一次推后,积蓄了更多的期待与紧张。两人终于吃到再也咽不下一口菜,红酒也只剩瓶底一层,酒精在血管里燃烧着,是时候了。
李晓悦说:“那隽,我有话要跟你说。”那隽咽了一口酒,道:“我也有话跟你说。”李晓悦道:“你先说。”
那隽道:“你先说,女士优先。”
李晓悦道:“我们分手吧。”她终于可以毫无道义负担地说出这句话了。那隽的笑容还在脸上,眼神依旧爱恋地看着她。李晓悦以为他没听清,因为她那句话的确很小声,她又重复了一遍。那隽右手从桌上伸到桌面,摊开,掌心是一个小小的红盒子。他打开它,里面是一枚大大的钻戒,在灯下熠熠生辉。
那隽道:“我们结婚吧。”
李晓悦惶恐,他没有听到她的话吗?他的突发性耳聋又犯了吗?她提高声音:“我说我们分手。”
那隽道:“我说我们结婚。”
五个小时前,他跑到珠宝店买了这个六万块钱的戒指,满怀自暴自弃的宠溺想,他不再逼李晓悦奋斗了。没错,不求上进对他来说无异于杀人放火,但如果罪犯是李晓悦,他愿意犯窝藏罪。一个家,的确不需要两个人都上进。他负责挣钱,她负责貌美如花,这是幸福的搭配。李晓悦跟他说了那么多次分手,那只是她在闹小孩子脾气,嘴硬心软。他生病这些日子,她那么着急,那么用心地照顾他,这就是证据。过往那些年两人也闹过分手,最后不还是在一起?他们俩,就是打不散拆不开的天生一对。
李晓悦觉得太荒谬了,她啼笑皆非地看着他,表情渐渐严肃起来。那隽的笑容变得有点凄凉,她为什么总是跟他提分手?为什么他永远得不到她全部的认可?
李晓悦道:“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这一次我真的要分手,我们不合适。”那枚戒指仍固执地亮着:“你跟沈磊更不合适。”
李晓悦非常敏感:“为什么提一个不相干的人?”
那隽的嘴角挑起一丝讥讽:“你根本不是为了我才跑到终南山去的,你就是为了见沈磊,对吧?回来后我才琢磨过味儿来。”
李晓悦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和你在一起不开心,你让我紧张。这才是我要和你分手的理由,与他人无关。”
那隽冷笑道:“和我在一起紧张,是因为我总是告诉你人生的真相,我毫不留情戳破皇帝的新装。而沈磊却给你喂带糖的毒药,带你在快乐中上天堂。李晓悦,你有眼无珠。”
李晓悦遭受这样的攻击,反而冷静下来,道:“我们在一起,至少提了不下十次分手,你为什么不正视我们之间的问题,非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那隽充耳不闻,笑容掺了点怜悯:“你认为沈磊满足了你浪漫的幻想,你觉得他代表了你最爱的生活方式,率性,无所顾忌,兴之所至爱咋咋地,天王老子也管不了你。又因为他是爱情失败而跑去流浪的,你觉得他特别重情义,又增加了一份感动。其实这全部都是你为他加的滤镜。一个重情义的人,不会让父母和姐姐操碎了心流尽了眼泪,不会说走就走,留下烂摊子让同事为难。你和他都一样的幼稚,可你是我爱的女人,我会接着你这份幼稚,等着你慢慢长大,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责任'这两个字的分量。你和沈磊在一起,只会是一场灾难。”
李晓悦针锋相对:“你说你爱我,其实你并不爱我,你只是爱我的不爱钱,不算计你,你觉得我经济实惠。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出于利益最大化考量。就像你明明不喜欢自己的工作,你讨厌得发疯,可是你为了钱,骗自己说喜欢。我和你在一起特别焦虑特别压抑,我感受不到你的心,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那隽道:“钱在哪里,爱在哪里。我愿意把房本加上你的名,愿意把钱交给你管,看你花我的钱我觉得高兴,这就证明我爱你。你说我明明不喜欢自己的工作。”
他放下戒指盒,摊开双臂,愤愤不平:“普天下,谁在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喜欢两个字又怎么定义?随心所欲太昂贵,我随心所欲了,我的老婆、我的后代、我的父母就会付出代价。生命不仅仅属于自己,还属于所有那些爱着我的和我爱着的人们。我牺牲自己,让你们随心,我来买单,这就是我爱你们的方式。”
尽管已经不爱他了,这番话还是锥心刺骨,让她对他万般怜惜。爱的表达为何如此沉重?爱本来应该是轻松写意的不是吗?
她轻声道:“当你觉得非常悲壮时,其实和你在一起的人也不会快乐。不要为任何人牺牲,为自己活一次吧。”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却语气坚定:“我们分手吧,我不爱你了。”
那隽回到家,李晓悦已经搬走了,她的东西全部消失了。看来就在晚饭前,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那隽坐在沙发上发呆,半晌他打开手机,问李晓悦去哪儿了。她回说住在一家青旅,在找到房之前她会在那里先过渡。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过得跟个吉卜赛人一样,所以做得出这样的举动。平常女人所讨厌的颠沛流离,在她看来根本不是个事儿。所以女人们趋之若鹜的钱和房,她也不看在眼里。这真是个悖论,爱钱的他,爱的就是她的不爱钱。但因为她不爱钱,她一股脑地把爱钱的他连钱一起扔了。好残忍,好冷血,好无厘头的女人!
那隽打开沈磊的朋友圈,仅一个月可见的设置里,他只看到沈磊发的在西安古城墙的那一张照片。上面李晓悦点了个赞,沈磊回了个笑脸。两个符号,勾勒出背后阔大的想象空间。这个空间里,沈磊和李晓悦双双穿着汉服,相视而笑,站在木门前,恰巧被刚起床的他撞见的那一幕,成为最触目惊心的镜头。
那隽不知不觉把手机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