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还需要很久很久……”
听了老龟的话,小比目鱼低落地回了一句。
见愁的注意力,也终于被重新拉了回来。
老龟洞元先生看着它,声音里全是慈爱。
“可是你不修炼,就不会拥有宇目与宙目,又怎么可以在她没来的时候看见她呢?”
小比目鱼摇动着尾巴,绕着老龟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老龟的面前:“我听族中长辈讲,凡人的寿命仅有百年不到,等我修炼好,她会不会已经……”
“宙目可窥古往今来,若她老去,你还可从这漫漫时光长河里面,去窥看她的影踪……”
老龟终于动了,又慢慢地将头像后面缩去,最终慢慢地缩入了壳中。
水中立刻散发出一片碧色的霞光,老龟彻底隐匿了所有的气息。
小比目鱼知道,洞元先生不会再回答它一句话了。
它慢慢地游动在水中,初生不久的小比目鱼,两只鱼目还长在两边,此刻鱼目之间的骨头已经开始渐渐软化。等到它真正成年,修炼有成,宇目便会朝着宙目那一边移动,便是世人说的“比目”。
宇宙合二为一,才是世界。
比目同理。
他似乎有些迷惘,喃喃自语:“是啊……”
好像觉得洞元先生讲得很有道理。
于是,见愁看见这一只小比目鱼穿过了茫茫的浅海,朝着颜色渐渐变深的大海游去。
它真的开始了修炼。
虽然,比目鱼一族的修炼,见愁并不很看得懂。
与修士不同,海中的妖族普遍吸收海水之中的天精地华进行修炼,它每次修炼总有个大几日,不过从修炼中醒来,这一只小小的比目鱼,依旧会游去岸边上,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见愁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一幅画上捧着珍珠的女子。
于是,眼前一切的场景忽然化为了虚无,又渐渐聚拢在一起。
她的视野,重新回到了岸上,一名少女穿着简单的浅蓝色布衣,背着鱼篓,跟随着家中的大人,一步一个脚印,来到了海滩上,沿着海滩,踩着那一枚一枚好看的贝壳走着。
海面下,比目鱼就这样看着岸上的少女。
它极力地想要跃出水面,但是并没有足够的力气,不由得沮丧起来。
少女沿着海滩一路走,于是比目鱼就一路地跟过去,直到少女跟随着大人们,将靠海渔船上落下来的一些小鱼捡回去,离开了,他还望着那个方向,直到月出海上,才终于离开。
少女每次出现,都会长大一些。
相应的,比目鱼的修为也会高上那么一线。
渐渐地,少女注意到了它的存在,偶尔会给她打招呼。
这个时候的比目鱼已经可以通过妖识与人交流,但是害怕吓到她,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伴着。
他们相遇的时候,总是在海边月亮最圆的时候。
少女每个月会来一次,渐渐也会为比目鱼带来一些东西。
她说阿柔,是海边渔夫的女儿,但是家中父母病弱,只能靠在叔叔的海船上捡一些海货为生,她希望自己能很快帮到家中的父母,以后也能出海打渔。
比目鱼没有说话,只是沉默而温柔地望着她。
这个时候,它的两只鱼目已经长到了右边,是一只很大很大的比目鱼了。
少女的身段已经玲珑了起来,显出一种清秀的柔美,她叹着气离开,比目鱼却待到了日出的时候,才游回海中。
洞元先生依旧在那个地方修炼,他是整个海底知道事情最多的所在。
比目鱼再次靠了过去:“洞元先生,我想要修炼得快一点。”
“可怜的小比目……”
老龟长长地叹了一声,也没有问为什么,只告诉它:“往西深海三百里,十三天后,海底火山将要喷发,有大机缘在,看你敢不敢挣。”
“……”
比目鱼的眼睛亮了起来。
它在老龟的面前左游了三圈,右游了三圈,最终坚决道:“我要去试试。”
于是,趁着大海的浪涛,它飞快地朝着最西面游去。
三百里的路程,对这样的一只比目鱼来说,还是太过艰难了一些。
在见愁看来,这游去的过程,只是短短的一个瞬间,可中间却经历了潮涨潮落,怒浪漩涡,纵使它是一条修炼小成的比目鱼,也难以抵抗整个变幻莫测的大海。
它曾被怒浪拍得满身伤痕,也曾被漩涡搅得晕头转向,甚至一度迷失方向……
可在最后的第十三天,它终于赶到了。
见愁的视野里,只有海底地脉下,你朝着外面熊熊而起的岩浆。
海面上忽然冒出了烟雾……
那是火山喷发时候的模样。
一座全新的岛屿,于是在海面上形成。
比目鱼被滚沸的海水卷着,失去了意识,飘出了很远。
但是见愁知道,它成功了。
因为,在下一个画面里,他已经化身为一名朴实的青年,来到了海边,幻化出来的一双脚多少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他踩在沙滩上,像是踩在那个名叫阿柔的姑娘留下的足迹上。
在这里,比目鱼等了很多天,阿柔终于又来了。
于是,他们终于“相遇”了。
阿柔来等那一条比目鱼,但是这一次没有等到,只等到了一个让她莫名产生好感的青年。
他们在海边交谈,谈阿柔遇到的那一只比目鱼,谈海上其他的事情。
阿柔知道的凡人界的事情不多,但在比目鱼的世界里,都是很新奇的存在,都是老龟洞元先生很少讲述的存在。
青年说自己是被迷航的船只送到这里来的,无家可归。
最终,他跟着少女回了家,成为在那个小渔户家里一名帮忙的人。
渔村里的人都说这是阿柔家给阿柔找的丈夫。
阿柔虽然脸红,却也从没否认过。
一切都很顺利,虽然比目鱼对在渔村所见的一些东西,感到有些不舒服……那些悬挂起来的鱼干,一名一名同族的尸体,还有用它们身体各个部分制成的药……
直到有一天,阿柔的父亲摊开了说,自己时日无多,希望将阿柔托付给他这个外乡人,但是他们在这个渔村,靠海捕鱼而生,要比目鱼上一条大船家的渔船学习捕鱼。
看到这里,见愁心底已经叹息了一声。
她心底隐隐生出的那种不祥预感,也终于被证实。
漫漫的时光长河里,她所看见的只不过是一粒沙。
一粒比目鱼想让她看到的沙。
青年最终还是出海了,在一个合适的季节,与渔村所有青壮年一起登上了夹板。
阿柔就站在海边,脸上带着羞红的笑意,在清晨海上阳光的照耀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明艳。
可是比目鱼的心底,却是一片的阴霾。
这一次的出海很顺利,没有遇到什么风浪,大船上的渔夫们,在鱼群聚集的地方撒下了大网,捞起了无数的鱼。
见愁听见他对自己说:弱肉强食,应该的。
整个过程比目鱼只是看着,不断对自己说着什么,并没有上前参与。
直到,有人叫他过去拉网。
收拢的大网不断从海面上被拉出,无数挂在网上难以挣脱的小鱼,甚至还有一些海蜇,到了最后,拉上来一只足足有两丈大的黑色老蚌,像是老龟洞元先生一样,许多陈旧的海藻贴在紧闭的蚌壳上。
比目鱼忽然就愣住了。
可他身边所有的渔夫都大叫起来:“好大的一只老蚌!我的老天爷啊,该不会已经成精了吧?”
漂在海面上的这一条渔船,顿时热闹了起来。
老蚌就放在甲板上,不断有人高声呼喊着。
最后连船主年轻的儿子都出来了,指着这一只老蚌大喊:“掰开它,都给我掰开它,古书上说了,这么大的老蚌里面一定有珠母!!!快,还愣着干什么!”
每个人都是兴奋的……
他们的眼神,灼烫地落在了老蚌坚硬的外壳上,已经有人开始抄家伙准备上了。
他们的心都是滚烫的,只有比目鱼的心是冷的。
一群人花了好多时间,直到日落了,也没有弄开老蚌的蚌壳。
船主的儿子气急败坏,下令让渔船回航,把这足足两丈大的老蚌运回海边,再拿工具来开蚌。
海底的世界,并非凡人所想的那么简单。
这一只老蚌,早在水下修炼成了精怪,乃是与老龟一样渊博的所在,此次不知是遇到了什么,竟然全无意识。
小时候,比目鱼还曾依偎在她的蚌壳前面,看过她那一颗巨大又柔美的万珠之母……
她是蚌母。
而他不能看着凡人对她下手。
在船即将靠岸的这一个黎民,他趁着所有人睡熟,来到了甲板上,将蚌母从渔网中翻了出来,放回了大海。
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次日清晨,所有人才发现蚌母不见了,纷纷大怒不已。
船主的儿子气急败坏,怒斥了所有人,却依旧没有蚌母的踪迹。
船最终靠岸了。
这一趟他们是满载而归,阿柔就在岸边等待他,像是迎接一个英雄。
比目鱼出过海了,也终于获得了阿柔父亲的承认,承诺将阿柔许配给他。
他以为这一切就算是结束了。
可祸事在后面。
船主的儿子不知道怎么查到了比目鱼的身上,带着一帮人闯了过来:“就是他放走了老蚌,放走了珠母!”
船主的儿子拿手一指,所有人便一拥而上。
比目鱼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发现。
但是这个时候已经迟了,海边的渔村,有船,有大船的人家最是富庶,往往掌握着整个村子,甚至是整个海岸。阿柔一家根本无力抵抗,甚至连阿柔都被抓了起来,要赔偿渔船这一次出海的巨大损失。
比目鱼问要如何才能赎回阿柔,船长的儿子说:“珠母,我要的是珠母,可以延年益寿的珠母!”
珠母,诞生于千年老蚌的体内,凡人得知可延年益寿。
曾有古国的文字记载,说得知甚至可长生不老。
所有凡人都向往它。
阿柔用费解的目光望着比目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放走老蚌,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陷一家人于险境……
比目鱼忽然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他必须找回一枚珠母,才有可能救人。
虽然那一刻,他很想屠戮,可老龟说:修界不通凡俗,凡俗有修士维护,妖族作祟,将为修士驱之,你修为尚浅,不要冒险。
面对阿柔的目光,他无法为自己辩解半分,只能答应了船主儿子的要求,给了他一艘小船,出海寻回蚌母,拿回珠母。
其实谁也不知道那一只老蚌体内到底是不是有珠母,可船主儿子仗势欺人,却是谁都清楚的。
偏偏,没有人敢站出来多说一句。
比目鱼才来人世间不久,并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他在海上风浪最大的时候出海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此去乃是九死一生,别说是找到老蚌,寻得珠母了,能保一条命,都是海神佑护了。
可是比目鱼不是人。
他在海上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只是……
哪里去找珠母?
这海底是他的家,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另一头的岸上,却是他心仪的姑娘,等待他拿着珠母回去救她,救她的父母。
他不敢表明自己的身份。
海很大,可他知道,蚌母只有一个,珠母也只有一枚。
那是于他幼时有恩的长辈,他又怎敢将屠刀举起,向着有恩的同类?
在海上,他漂了很久很久。
海风吹拂,让他头发变得枯黄,皮肤变得黝黑,嘴唇变得干裂。
让他痛心的事有很多,包括阿柔不解的眼神。
也不知是多少天之后,他终于难以忍受这无数的煎熬,在海上大喊了一声,于是波涛震怒,狂狼迭起,烈烈的海风带起一道疯狂的水龙卷,冲天而起!
他重新化作了一条鱼,一条巨大的比目鱼,从船上扑入了大海中。
遨游,遨游。
他满海地寻找,寻找那个在他年少时为他答疑解惑的洞元先生。
终于,他还是找到他了。
画面也只到这一幕。
见愁并没有看到老龟怎么答复比目鱼,只看见在问过了洞元先生之后,它在浅海游弋了很久,不断地观看着岸上的世界,似乎回忆起了自己还是一条小鱼时候守望的时光。
它最终还是一甩巨大的鱼尾,一路向东而去。
这是广阔无边的西海。
它从西海的这一头,游到了那一头,寻找了好久好久,终于找到了一块巨大的礁石。
那是……
大梦礁!
见愁眼底忽然露出几分惊讶来。
因为她知道,那不是礁石,而是……
鲲!
比目鱼来到了礁石前面,带着一种卑微的虔诚望着。
大海中的波涛,忽然平静了那么一瞬间。
然后,又什么沧桑又宏大的声音响起,那是一种见愁听不到的声音,但是她能听到比目鱼的声音,带着无限的激动,在这一片巨大的礁石下面,匍匐下了自己的身躯。
“海主!”
海主……
鲲?
那巨大的礁石,一动也不动。
比目鱼又说了什么,可所有的声音也都模糊了起来。
他们一定在交流。
比目鱼的神情很快变得怔忡起来,最终沉默了很久,一咬牙,还是下了决定。
见愁终于又能听见声音了。
比目鱼说:“百年后,比目将来此处,将宇目献给海主!”
于是,一道光芒忽然从礁石之中发出。
周遭的海水顿时滚沸了起来,喧闹了起来,像是无尽的欢呼,像是无尽的呐喊,又像是……
无尽的悲鸣!
比目鱼的一双眼,忽然变得有了一点神采,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它带着无限的悲哀,却充满感激地再次匍匐下自己庞大的身躯,对这无尽大海最强大的所在致以自己的尊敬,而后带着满心的希望离开。
它回去了。
回到了那一片希望已久的海岸,重新化作了人身,还与之前一个模样。
见愁看见,他伸出手来,在自己右眼处使劲儿地一抠,于是将那一枚眼珠抠下,它顿时光芒大放,变成了一颗巨大又圆润的珍珠,被他捧在手心里。
他的眼底还在流血……
海岸边忽然穿来一阵笑声。
“那我先去海边看看。”
是那熟悉的声音。
阿柔。
比目鱼一下惊喜起来,阿柔还在,阿柔没事!
他像是再也感觉不到那剜眼的巨大痛楚一般,带着满脸的笑容转过头去,大喊了一声:“阿柔!”
阿柔穿着一身崭新的绫罗绸缎,戴着满头华丽的珠翠,身边跟着几个小丫鬟,提着精致的裙摆,刚刚在海滩一块大大的礁石上站稳。
在听见这声音的瞬间,她浑身一僵,转过身去,却吓得大叫了一声。
他知道是自己吓住她了,只连忙将那一只被剜了的眼睛捂住,用颤抖的声音道:“阿柔,是我,是我啊!”
阿柔终于仔细地瞧着他,认出来:“是你!”
于是他连忙走了上来,献宝一样拿出了那一枚巨大而美丽的珍珠,纯粹的白色,带着一种堪比月盘的圆润,柔和的光芒落在人的眼底,顿时给人一种舒适而沁人心脾的感觉,像是柔和的海风吹拂着面颊,像是无尽的海水拂过人的窍穴……
清透。
那是一种极端不凡的感觉。
阿柔惊喜极了:“是珠母,你终于找到了珠母!”
“对。”
这一刻,他满心满眼都是她,一切都是值得的。
即便答应了百年后将宇目献给海主鲲,即便将宙目变成了珠母,即便百年后,他将一无所有……
可他无悔!
阿柔捧着那一颗珍珠,海风垂着她精致的衣裙,她望着珠母的眼神里,是无尽的欢喜。
真是美极了。
那高高绾起的发髻,鬓角服服帖帖……
见愁看着看着,唇边便挂出了一抹讽笑。
多可怜的人啊……
可惜她毫无兴趣。
手指抬起,见愁只轻轻一个弹指,划过一道微光,便将附着在她眉心的那一粒微尘一样的光芒弹开了。
倏然间,所有的画面便消失一空。
她面前依旧是那时光的洪流,一片无尽灿烂的光点。
“为什么不看了……”
一道沙哑又沧桑的声音响起。
这与见愁听到的比目鱼的声音略有不同,可见愁知道,这就是比目鱼。
她抬起头来,时光的洪流,还不断地从她身体之侧穿梭而过,永无止息……
视线的尽头,却是一片汪洋的大海。
那是未来的世界,那是无限的可能。
只这么远远地一望,见愁便有一种头晕目眩之感……
“为什么不看了……”
“你对自己的未来,丝毫不感兴趣吗?吾可窥宇宙,探看古往今来……”
“你的未来,亦看一观……”
“是这个,还是这个……”
在这缓慢又带着一点蛊惑人心的声音传来的同时,时光的长河里,缓缓游来了一只巨大的比目鱼的虚影。
它宽大的身躯,像是要覆盖整个长河,又像是只是长河里一点些微的光点。
它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空空荡荡。
它来得很缓,可在见愁看见它的一瞬间,它却已经到了眼前!
那是一线灰暗又锋锐的光!
像是一柄斩断时光的利剑!
见愁只觉得眉心一痛,那佑护着她魂魄的定魂钉发出一片颤抖的紫光,却在这一线灰暗光芒到来的瞬间,发出琉璃破碎一般的声音——
一声脆响。
那一道沙哑又沧桑的声音,立刻变得疯狂了起来,就在她脑海之中响起!
“为什么不看!”
“人世有丑恶种种,你为什么不看!”
……
见愁脑海之中剧痛的一片。
在那一道灰线进入的瞬间,她只感觉自己的意识跟随着混乱了起来,一种极端又凶恶的感觉,霎时将她席卷,真心,牺牲,大爱,背叛,和……
杀戮!
无穷无尽的血色!
那是染血的渔村,那是被锋锐的长矛刺死的阿柔,那是掉在地上,蒙了尘的巨大珍珠……
那是,暗淡了,消散了,一切光芒散去的鱼目!
鱼目混珠,何堪怜?
整个海岸,被无尽的怒浪吞没,所有的村庄,都消亡在这怒浪之中……
杀,杀,杀!
负心者杀!
背叛者杀!
杀一切可杀之人,唯我独尊,唯我独法!
那一道灰线,似细小,似庞大。
它穿破了见愁佑护魂魄的定魂钉,直直闯入了她意识之海。
那是修士到元婴才会堪破的所在。
可它,只直直一闯!
于是,进入了一片全新的残破世界……
无尽的痛苦,如同要撕裂见愁整个人。
脑海之中侵入的东西,让她如千刀万剐一样难受。
那个声音,还在她脑海里回荡!
“为何不看,为何不看,为何不看!”
为何不看!
她凭什么要看?!
不就是负心,无非是背叛!
她所经历过的,她所失去过的,她所一直恨着的,远比它一只鱼目来得更重、更痛!
宙目?
宇目?
又算得了什么!
她死过了一次,残缺了魂魄,痛失了自己腹中的骨肉!
“你,又算什么!”
来自她心魂之中的悲苦,忽然响彻整片识海。
灰线化作了那一道比目鱼的虚影,就在整片识海之前……
那是一个残破的世界。
残缺的山和水,残缺的人和物,简单的农家小院是残缺的,远处墨泼一样的山林是残缺的,村中那一棵巨大的古榕是残缺的,就连从村中走过的人,也都是一张残缺的脸……
巨大的裂痕,分布在整个世界之中,不规则地穿插着……
就连这个世界的一切声音,都是鬼怪一样的断续和模糊。
站在那一片巨大的虚空里,站在那滔滔滚滚的时光长河中,站在过去和未来的交界上,她睁开了自己因痛苦而紧闭的双目。
冰冷的眼眸底下,藏着她隐晦而无尽的苦痛。
请她入它世界?
可这一点点的苦痛,又算得了什么?
淡淡的血色,忽然染了她眼底深处!
见愁望着那无尽的长河,却感觉不到任何时光的流淌,只有那冷漠甚而冷酷的声音,回荡而起……
“君既至柴扉前,何不入我世界!”
你的世界,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