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京城而言,保定实在是?个小地?方。
陆锦惜他们这?一行小二十人?,在京城算不了什么,可到了这?地?界儿上,多少有些打眼。
好在进城时辰已晚,人?不多,也没引起?太?多人?关注。
要?住的客店是?贺行一早派了个两个兄弟打前哨,先在城里面找好的,所以他们人?一到,便直接住了进去。
一间上房,给了陆锦惜。
除了青雀在陆锦惜房里伺候之外,其他人?都是?两两一间,以防备有个什么意?外不好照应。
连日来都是?舟车劳顿,头?一日歇下第二天便要?走,如今好不容易到了保定,陆锦惜才算是?定下了心来。
只是?她也不急着去盛隆昌谈事?。
当晚用过了饭之后,便直接支了青雀跟掌柜的打听了打听城中盛隆昌的情况,又?与贺行交代明日一早派几个人?先去盛隆昌瞧瞧,这?才歇下。
毕竟陆氏当初是?大病过一场的,身体并不十分好,这?些天下来,陆锦惜也不很受得了,几乎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这?一睡,便是?次日大中午。
她睁开眼来看时,窗户上已是?白晃晃的一片。
“怎么没叫醒我?”
陆锦惜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才发现?青雀已经察觉,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于是?撑着身子起?来,问了一句。
青雀早已经洗漱好了,连忙来扶她,只笑道:“奴婢看您这?几日累得慌,您昨夜也说既然到了保定,事?情便不着急了。所以想您睡个好觉,就没及时叫您。”
这?倒也是?。
睡到自然醒的感觉是?舒服。
陆锦惜身上有些酸痛,让青雀给自己?捏了捏,才起?身下了床。而后穿衣洗漱,在房中连早饭中饭一道吃了,总算精神了起?来。
“昨儿您说要?贺行那边派几个人?出去打探,约莫一个时辰前他便要?来回,不过那时您还睡着。现?在要?叫他过来,把情况禀您吗?”
青雀将杯盘收拾了一下,问她。
陆锦惜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必叫他过来了,今日天气正好,叫他出来,上街陪我走走看看,一面走一面说。”
“是?。”
青雀也觉得这?事?儿就该这?么慎重,生怕陆锦惜看得不够,查得不透。
毕竟,自家夫人?虽然没说,可猜也知道,这?做生意?的本钱肯定都是?她自己?的体己?钱,若打了水漂,往后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陆锦惜略理了理袖口,便走了出去。
青雀便跟在他身后。
她们住的是?二楼,楼下便是?客店大堂,正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人?虽算不上多,却也不少。
这?种说大不特?别大,说小也不特?别小的地?方,常住的都能认个熟脸,生面孔在这?里是?很突兀的。
更不用说,还是?两个女?人?。
尤其是?其中的陆锦惜,即便衣裙换得普通了些,可也遮不住貌美风华,窈窕身姿。
人?才从楼上走下来,大堂里便静了一静。
喝酒的,吃肉的,全停了下来。
这?样的地?方里,哪里能见到这?般长?得好看还一身贵气的女?人??一时看得呆愣。
贺行正跟几个兄弟在下面吃饭,也没料想陆锦惜就这?么下来了,反应了一下,才皱了眉,把筷子一搁,便快步走了过来。
“夫人?……”
“你吃好了?”
对旁人?的目光,陆锦惜也不在意?,扫看了一眼,便直接问贺行。
她没交代太?多的事?,贺行早上也没怎么忙活,又?不是?饭桶,吃了这?一会儿早饱了,一听她这?话就知道是?有事?,于是?道:“吃好了,您这?是??”
“那正好,随我出去逛逛吧。”
陆锦惜脚下没停,直接就走出了客店,站到了外面大街上。
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比起?他们昨日天擦黑刚来的时候,可热闹了不少。
这?客店斜对面就是?另一家酒楼,沿街都是?大大小小的商铺,道两旁栽着杨柳。这?时节柳絮淡淡早已飘过,垂得千万碧绿丝绦落下,倒是?好看得很。
贺行跟了出来,也向周围一看,道:“这?周围属下已经转过了,盛隆昌就在前面街口右转七八十步。今早派人?去看过了,商号还开着,送货的天不亮就来了,进货的一大早也都把货给搬走了。只是?他们数了数,连来回也不过十来拨人?,货量也不大,都是?些皮草药材。生意?说好不好,说坏不坏。”
这?跟陆锦惜料想的情况差不多。
她点?了点?头?,一面往前走,一面续问:“他们老板应该已经在了吧?”
“也打听过了,前两日就已经到了保定。”贺行放缓了脚步,跟在她后面一些,也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不过这?些天到了保定来的,还不止他一个。”
“不止他一个?”
陆锦惜顿时有些惊讶。
贺行道:“属下也是?今天才听说的,这?保定马上就要?有第二个盛隆昌了。说来您都不信有这?么巧,盛二爷到了这?里之后,盛大爷也到了。坊间有传言说,大老爷要?在保定建个分号,这?不就撞上了吗?还起?了些争执。”
“盛二爷”指的就是?盛宣,继承了陕西盛隆昌本家;“大老爷”就是?盛宏,在闹了分家之后直接往中原江南地?区发展。
以眼下的情况看,大爷盛宏自然比二爷盛宣好得多了。
若单纯用商业的眼光来判断,至少根据表面的情况看,盛宏该比盛宣厉害。
但陆锦惜是?记得顾觉非说过的话的。
以结果来论英雄,谁都会。
可商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不是?所有成功者都有与其成就相匹配的才能,也不是?所有的失败者都一无是?处。
二爷盛宣能被心气儿极高的顾觉非看中,必定有道理在。
所以此刻听了贺行的话,陆锦惜微微皱起?了眉头?,沉吟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对我来说,这?算不上是?一件坏事?,说不准还是?好事?。我们且先去盛隆昌看看商号的情况。”
“是?。”
贺行该说的也说了,更多的他自己?也不懂了,索性?只闷声不吭地?跟在陆锦惜后面走。
陆锦惜说是?去盛隆昌,可脚下并不着急。
沿途路过一些店铺,也会走进去看看,还要?时不时问问价,跟小二或者掌柜的闲聊几句,却也不买东西。
贺行一开始不知道他她在干什么,但如是?三五家下来,便看出了深浅。
这?是?在摸保定这?边商铺的行情和货物的价钱。
平心而论,若是?贺行自己?来做生意?,肯定也会与陆锦惜一般,先把情况给摸清楚了再做。这?并非什么寻常人?想不到的事?情,本身没有什么高明之处。
可陆锦惜做得……
实在是?太?轻描淡写了,半点?没让人?看出端倪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太?好看,神情也和善,三两句套话下来,旁人?便什么都跟她说了。
这?贺行可做不来。
跟在陆锦惜身边没多久,他便觉得自己?算开了一回眼界。
待从第九家铺面出来的时候,他面上已经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陆锦惜看见了,便问:“怎么,有不妥之处?”
“不,不是?。”贺行连忙否认,但看陆锦惜的目光已经有些奇异,用不大确定的口气回道,“只是?忽然觉得,您跟大公子很像。”
“像?”
陆锦惜挑眉。
贺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着实琢磨了一会儿才开口:“就是?像。说不出来的感觉,反正都很厉害。我觉着,当年我遇着的若是?您,您也能三两句话就把我们一群人?给摆平了。”
这?话倒是?不假。
陆锦惜笑起?来:“顾大人?当初能摆平你们,说是?能言善辩,但归根到底还是?你们心里头?还有善念。即便我摆平你们的是?我,也不是?我就有多厉害了。不过你说我与顾觉非很像,也不算错。”
什么叫“不算错”?
是?对的意?思吗?
贺行听了,有些一头?雾水。
不解之下,他还待要?问,陆锦惜却已经停下了脚步,手一指前面不远处那一块挂得高高的匾额:“前面那个,就是?盛隆昌了吧?”
“……是?。”贺行愣了一下,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道,“就是?这?家了,地?方还挺大的,想是?当年老东家留下的。您要?直接进去看看吗?”
临街三间铺面,一栋楼,带后院。
挂着的匾额大字泥金,“盛隆昌”三个字颇为遒劲。只是?整体看上去已经有些老旧,透出一种陈旧的感觉来。
进出铺面的人?不多,三两个。
陆锦惜收回手来,远远站着看了一会儿,便抬步朝着那边走过去,道:“看看去。”
贺行自没意?见。
陆锦惜往前一走,他与青雀都跟了上去。
只是?没想到,就这?几十步路的距离,眼见着已经到门口,就要?踏进去了,大街那头?竟浩浩荡荡来了一拨人?,直奔盛隆昌而来!
“夫人?小心!”
还好贺行眼明手快,及时将陆锦惜护住,往后面退了几步,才没被这?一群人?给撞倒。
二十多号人?,都壮硕得很,穿一身短褐。
但若仔细看便会发现?,他们胸前都打着一个圆形的黑色图徽,上头?写着“盛隆昌”三个字,竟像是?盛隆昌的伙计。
可看这?气势汹汹的模样,又?实在不像。
沿街人?也不少,见了这?样大的阵仗,全都看了过来,窃窃私语。陆锦惜站在贺行后面一点?,见状也不由得悄然皱眉,有些好奇。
这?二十来号人?走路,脚下带风。
打头?的那个看上去要?瘦一些,尖嘴猴腮,脸上还有一道斜拉到鼻梁上的刀疤,却穿了一身文人?的衫子,手里捏了一把纸扇。
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
可他自个儿该没这?自觉,反以为风度翩翩,很有一种“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
人?在盛隆昌门口,脚一迈就进去了。
那模样,实在是?盛气凌人?到了极点?。
陆锦惜他们在外头?,也瞧不见他进去之后是?何神态,只听得里面一道拿腔拿调的声音响起?。
“在下姓陈,是?盛隆昌的长?房先生。”
“哦,不是?你们这?破破烂烂的盛隆昌,是?咱们盛宏、盛大老爷的盛隆昌。今天来啊,奉我们老爷之命,给你们下个通牒——”
“限你们三日内从这?里搬走挪窝儿,否则别怪咱们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