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容歌已然怒到了极致。

她从不介意别人言她什么,却最忌别人言她阿娘。

当年的华雍灭国。

阿娘一个弱女子,身怀着她,拼死生下她,临死前将她交给老妖婆养育她长大。

老妖婆虽拿她当棋子,却从未亏待过她。她纵恨老妖婆前世杀了她,却更加清楚,老妖婆是因危长瀛才被迫威胁她,让她阻止危长瀛一统天下。

算来算去,其实她是死在了危长瀛手里。

此时更在怒头上,被他这样一叫,被迫成为他徒弟,抄三字经、论语的那点仇气,再度涌上心头。

广袖一动,一记摧心掌向他胸口打去。

危长瀛瞬时沉了眉目,挥袖间化解了那歹毒至极的摧心掌。

容留在空中的手,微一转,隔空撩起溪水,以内力将其汇聚成龙首,向容歌踩在容霓背后的腿击去。

躲在暗处的云晓,一身黑衣自树上飞身而来,手腕一甩,袖中白练便要缠上危长瀛脖颈。

危长瀛微眯眸,反手打出一记天魔掌。

云晓与容歌同练仙潇功,一旦对上天魔功一如遇上天敌。那一掌她避无可避,于空中喷出一口血雾,重重砸在溪水里。

容歌从来恩怨分明。

见云晓为自己被危长瀛所伤,当即拍出腰间清鸿剑,提气飞身向他而去。

她必要宰了这黑心黑肺的老道士不可!

容霓因此勉强捡了一条命,被顾明月及时从水里拉了出来。

顾明月唯恐她真死了,也顾不得讨厌她,拉着她腿,把她拖上了岸,跪倒在地开始为她渡气。

容歌手持清鸿,于半空刺向危长瀛。

剑锋即将碰触到他脖颈处。

危长瀛静静地看着她眸底的恨意。

在剑气即将伤到他脖颈的一瞬,飞身而起,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大掌提起她后衣领,另一手挥落她手中清鸿剑以后,一巴掌拍在了她臀部。

容歌愣了……

危长瀛罕见怔了一下。

两人落地。

危长瀛依旧揪住她后衣领,把她提在半空,蹙着眉心,似想不通自己为何会有这举动。

容歌活两辈子也没被人拍过臀部。

更何况这人还是她最恨的危长瀛,反应过来,莹白的鹅蛋脸怒染绯红,转过头骂道。

“你个老道士,敢打本殿,本殿一定拔光你头顶上的毛,让你做和尚去!”

危长瀛本欲放她下来的手臂,顿在半空,面上彻底没了表情。

容歌却是怒、恨、忿、气夹杂一起,血气涌入脑门,扬声骂道:“危静若,你就是个狗东西,放下老子,老子和你单挑!”

危长瀛没什么表情的脸,另一手再一次抬起拍向她臀部,隔着布料的声音有些沉闷。

容歌安静了,也仅是安静一息,开始挣扎起来:“贼道士,老子和你拼了!”

危长瀛没放下的手,这一次灌入内力,重重地向她臀部拍下,冷声道:“身为女子,出口成脏。身为徒弟,辱骂师长。本尊既收你为徒,必要管教好你。”

容歌的脸彻底怒红,再无一丝莹白,内力汇聚于掌,便要向他打去。

危长瀛再次加重气力,拍在她臀部。

一众闻讯而来的学生,见到此番情景,皆围观两排,保持静默。

于他们眼底,院长从来没有喜怒哀乐,淡漠疏离一如天人。可此时天人生怒,倒是多了人间烟火气。

顾成邺见到容歌被危长瀛提在空中打臀,眸底生了泪,却倔强不肯落下,依旧辱骂挑衅着师傅,心疼得厉害,迈前一步,便要前去拦阻。

三皇子拉住他衣袖,低声道:“二哥糊涂了,有倒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是父管女,二哥以何身份拦阻?”

顾成邺视线不肯离开容歌,见师傅手不肯停,容歌终于落了泪,不顾三皇子劝阻,撩袍重重跪在地上,大声喊。

“师傅,师妹有错,成邺愿代其受罚!”

容歌已然听不到其他声音,唯有后臀的巴掌声灌入耳畔。

五月底,下了第一场春雨。

拱桥之上,危长瀛早已将容歌放下,半蹲着身,把她横放在腿上,继续打着她臀,冷着眉目,抿着唇,听着她哭骂声。

雨下很大。

一众学生,于心不忍,纷纷下跪。

就连被顾明月连踩几脚,得了活命的容霓,见到拱桥上那一幕,也不禁蹙了眉。

过了许久,雨幕如水泄。

浑身湿透的容歌,终于哑着嗓子喊:“师傅,徒儿知错了,阿九真的知错了。”

同样浑身湿透的危长瀛,高高举起的手,手心已然泛红。听到她这话这才将手放下,转眸看到跪倒一地的学生。

他把容歌夹在腋下,抬头看到如线的雨自穹顶而下,雨声混着少女哭声,唇角微扬了一下。

他为天弃,不知喜怒哀乐,唯独是他养过十四日的小姑娘,仅面对她时,他知自己还活着,还应是个人。

思及她母的旧尘,他唇角笑意顿消。

耳畔女子声疯癫着语无伦次。

“仙神不忍观麒麟,唯恐心乱坠凡尘,我的儿,她迷了你父之心,她是妖孽。对,她是妖孽!你父心甘情愿为她而死啊!我的儿啊,你父不要江山了,他要为她而死啊!”

他幼时喜静,将一切看在眼底,并不喜疯母,更不喜痴情之父。

三岁时,他在渡仙池盘坐了半日。

常年不散烟雾的渡仙池,远远看去,云雾之中两排垂柳依依。

他看久了,站起身,腿有些麻木。

回过头来,他父立在云雾里,冷漠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他有个奴才,他便问奴才,他是不是要伤心?

那奴才想要对他笑,却突然泪流满面,双膝跪地望着他:“主子,您若委屈,哭两声,奴才看您这样心疼。”

他蹙了眉心,可他并不觉伤心。

他入了藏书阁,十二万册书,他似看到了因果。隐约懂了,这天下是他的家,而他是下一任的家主。

父亲并不愿他做家主,可父亲仅有他一子,家臣拿家法压父亲,父亲只得退步。

外公送他一副舆图,他提笔为那副舆图落下了几个字,后来家没了。

外公抓住他手问他:“瀛儿,你早预料了这一步是也不是?!你好狠的心,这是你的江山啊!”

七岁的他,拨开了外公的手,看着外间烽烟,坚定道:“合久必分,此为天道。若我不死天道有误。大分之势,只需二十三年便可再次大合。”

那年他而立,当见天下大一统,被百姓搬入庙宇朝拜做圣人。

他应成圣才归。

危长瀛低垂了目,看着腋下哭得快要断气的小姑娘。

容歌肿成核桃的眼,对上他沉寂的眸,下意识地讨好一笑,抽着鼻子,哑着嗓子道。

“师傅,我都认错了,您放我下来。以后您就是我亲爹,我再不起反骨了还不成吗?”

危长瀛看她一眼,在雨中迈步,腋下夹着那小姑娘,向后园走去。

容歌慌了,这老不死的,这是知道丢脸了,打算寻个没人的地方继续打呀!

她手开始掏怀里的东西,打是打不过的。她下山时偷了老妖婆的化骨散,只要撒在这老不死的身上,定要他化成血水。

做什么好人,做好人是要挨欺负的。

她纪九就是个坏人,再说杀危长瀛是替天行道,天要谢她主持正义。

危长瀛冷笑一声:“为师看你是恶性难除,打算欺师灭祖。”

容歌手僵硬在怀里,眼眨了一下,落下两行清泪,抓住他腰带,撕心裂肺地喊道。

“师傅啊师傅,阿九这次真的真的知错了,您一定要信阿九啊!”

危长瀛低眸看她:“松手!”

容歌摇头,噙着泪花的狐眸,很是坚决。

她不松,老不死的不信她有悔过之心,必要再打她屁股。她不要被打屁股,所以坚决不能松手。

危长瀛抬手:“本尊只言一次。”

容歌望着他,哀求道:“师傅,阿九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知道错了,别打了还不行吗?”

危长瀛见她仍不知悔改,戾气登时入了眸底。

容歌白了脸,手指上的气力一重,似乎什么断了……

大雨中,被雨水浇灌着浑身湿透的学生们,跟在两人身后,突然集体停了步。

巍峨的宫殿,碎石道上,大雨滂沱。

他们天人般的院长,腋下夹着自己的小徒弟。伴随着腰间玉带断裂,一条道裤自天人般的院长天师腰间滑落,堆砌在脚踝。

眼尖的看到了两条大白腿。

男学生们下意识地摸上自己腰带。

女学生们震惊红了脸,却是谁也不舍得把眼睛移开。

危长瀛低眸看着容歌。

容歌抬头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眼,看他腰间以下。

道袍很长,容歌隐约瞧见了他两条白腿。

可容歌隐约记得,他臀部更白。

这一时,深知自己闯了大祸的容歌,再顾不得什么,在他腋下狠狠抱住他腰身,再次撕心裂肺地喊。

“师傅啊,阿九可以对天发誓,阿九绝对不是故意让您丢人现眼的啊!”

危长瀛面如寒铁,自后槽牙,一字一顿道:“你可真是为师的好徒弟!”

容歌如见活阎罗,发出一声惨叫。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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