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明朗坦白面对男女生育大事及其相关零附件,对初民而言,是普世性的,绝非中国人所独有,这对今人已经是常识了。像甲骨文中著名的“且”字,“祖”字的原形,画成,当然就是个如假包换的阳具,和女阴代表的“帝”字相辉映,差别只在于男主内女主外而已——用阳具代表祖先,是“吃果子拜树头”的感恩不忘本呢,还是祖上无德,除此道具而外没什么值得后人崇拜追忆的呢?
玩笑归玩笑,其实我们晓得,就生物而言,交配传种繁衍这是最重要的大事,甚至严重过个别生命本身的存活(你一定在Discovery频道看过鲑鱼英勇溯河产卵死去的影片实录,那样忍受激流巨石撞击一身残破不退的壮丽画面),因此,此事必须大张旗鼓地进行才合理,而不是隐匿不宣,是以生物进入发情期时,或散布强烈的气味(据生物学家研究估算,一只发情的雄蛾,其气味足以吸引四亿只雌蛾),或饰以鲜艳的颜色,或直接让性器官肿大起来以便目标明显可辨识,只因为在生物护种竞争上失误不得。
显花植物尤其极致,当配种的时刻来临,它们把性器官高高举起在最显眼的位置,搭配以一切想得到做得到的手法,包括最美的色彩、最扑鼻的香气(或臭气,如非洲的大王花,只因为它借吃腐食的蝇类传粉),最浓郁的甜蜜,惟恐你看不见、闻不到或不愿靠近,无所不用其极只为着传达一个讯息:“快来,我在这里。”——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追求性解放的美国女孩男孩,之所以自喻为“花的儿女”,高唱“到旧金山别忘了戴朵花在头上”,其典故便在此。
当然,这方面动物和植物稍有不同。动物有短暂隐匿的需要,那就是交配正式进行这段时间,但究其原因,倒不是什么害羞不害羞的问题,而是值此节骨眼的一刻,动物(植物则当然无所谓,反正它本来就不会跑)会丧失绝大部分的自卫和逃遁能力,是最脆弱的时刻,像我们小时候抓雷公蜻蜓就最清楚,蜻蜓交配时最容易逮到,而且一次两只,这无关教养和文化水平,而是实质性的生死问题。
由此,我们不难了解,《圣经》中说亚当夏娃开始不好意思裸身,要用无花果叶子把性器官给遮起来,系发生在被蛇引诱,吃了“分别善恶”之树的果子,“眼睛明亮了起来”之后,这很显然是文化性省思开始的隐喻,而不是最原初生物性本能行为的记叙。最早人类遮盖住生殖部位,其原意应该是功能性的保护措施,而不是礼节,所要保护的是传种繁衍最重要却又脆弱易受损的工具,当然不是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