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文字的转喻和共同记忆的依存关系,我们便不难理解乃至于可以坏心眼操控文字所隐含的权力本质部分了——它最极致的一端便出现所谓的“密码”。密码其实便是一种对共同记忆的操控魔术,它以秘密的约定方式,把某一部分共同记忆建造起来并封闭,好排他性地独占这个共同记忆,让转喻私有化,让讯息只容允许的少数人拥有,从而寡占讯息所必然携带的权力。最需要也最会操弄密码的,在人类漫漫历史之中,一是以战争为权力争逐手段的人,用于战阵之中好从权力斗争场域中脱颖而出;另一则是宗教的祭司僧侣,用以隔离世人,好独享上帝的启示乃至于人间的知识。这绝非偶然或者巧合,国之大事,惟祀与戎,权力的如此操控方式由来已久,如果你想要找出人类历史上最狡猾最残酷最对权力不知餍足者,很简单,顺此文字逻辑找到并瞄准这两个领域就行了,绝不可能漏失掉什么。
有关权力和讯息的依存、共生、替换关系,在今天已是常识,不用我们引述新马批判理论,不用读罗兰·巴特,只要看电影就行了。杨紫琼所演邦德女郎的“007”《明日帝国》中,那位仿默多克的丧心病狂报业巨子所洋洋自称的便是,以前权力依靠的或者是飞机坦克原子弹,如今则是“讯息”——当然,电影中绝不允许他得胜,一定要死得很惨。比较有趣的是,取名“明日报”的,不管在好莱坞的虚构英雄剧场,或在台湾的人生现实之中,皆不约而同以垮台收场,不晓得这是狂妄冒犯上帝的惩罚呢,还是人们意图控制不可知明日必然失败的某种历史隐喻?
这样共同记忆所形成的文字密码意义,若我们把它降到文学上来,便容易得到多少有点令人灰心的图像——文学的书写,从文字的选择那一刻起,事实上,你已相当程度地将眼前的人划分开来。像昔日出埃及的摩西面对滔滔红海一般,一边是和你的书写有着基本共同记忆可解码的人,另一边则是不具共同记忆如东风射马耳的人,沟通和断裂在同一刻发生,这也难怪好的文学一直有“瓶中书”的苍凉感受,把讯息封存瓶中,留给远方你不识不知的有缘共同记忆之人,这可以不必有丝毫权力独占的意识,不必有任何倨傲之心要分别人的贵贱智愚,而是文字讯息的密码本质,你选择使用文字传递,它便不待你发动,自己去分割受众,自己去找寻解密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