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导演组监控室内,一片死一样的安静。
无数个摄像镜头拍下的影像小屏幕悬挂满了整面墙壁,而此时居中的大屏幕上,在那被调动过来的图像里,每个人都亲眼见证着对他们来说堪称惊悚的一幕。
“……你们敢播么。”
男人低沉声线被收音器传回来,带上了一点磁性的微哑,在安静的房间里无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而屏幕正中,那个传闻里极度性冷淡的圈内第一人半垂着眼,唇角微翘,这样近距离下冷淡又勾人的似笑而非的神情,无论视频或是照片,拿出去都足以叫任何X光们发疯。
事实上,房间里不是天神粉丝的导演组也已经快疯了。
“吴、吴导,这两位是……是什么情况?”
“这个苏荷难道真的和骁神——”
“不可能吧??”
“所以之前那条‘来抱’的微博转发,果然不是组里的安排,而是他们的私人关系互动?”
“一个圈内第一人的天神,一个默默无闻的十八线……这个圈子不是一贯最现实了,为什么我今晚会过得这么幻灭?”
“…………”
眼见导演组内部的某些隐性X光都要开始发疯,吴颂黑着脸色,视线从居中的屏幕上移开。
他目光扫过躁动的众人,皱眉。
——
这才只是发现两人明显熟识就这么激动,要是知道了苏荷是商骁名正言顺的妻子,他们还不得把监控室的屋顶掀了?
看来得早作防备。
想完,吴颂咳了声,清清嗓子。
“这段剪掉。”
有人蠢蠢欲动,“吴导,我们真要听骁神威胁吗?”
吴颂斜了那人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问:“不然怎么,你还想播出去?”
“我就是心痒,这可是天神下凡啊吴导。这么大的噱头,要是我们节目能曝出去……”
“暂且不说商骁我们得不得罪的起,只说这消息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放出——你知不知道X光在粉圈占多恐怖的比例,这个节目你不想拍了?”
吴颂平常总挂笑,此时脸色一沉,全屋没一个敢和他叫板的。导演组不少人原本因为这爆炸消息有点热的上头,此时一个个也被吓回去了,全都低着头,没人说话。
吴颂扫了一圈。
“还有今晚这件事,都把嘴封严实了。别人那儿我不管,但如果哪天让我知道这件事从你们谁口中传出去了——公司劳动合同里的保密条例不是白签的。别等到法务部送你们吃牢饭的时候,再来怪我没提醒你们。”
“是,吴导,您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房间里有人小心应声。
吴颂这才转回头。
他表情不善地眯起眼,看向已经空了人影的那块居中大屏幕,半晌后又恨又恼又没法地磨了磨牙。
“商骁你大爷……”
*
古堡的二楼长廊内,能睡人的卧室只有两间。
稍一讨论,六人便决定按男女分开,有里外两间的大卧室给四个男生,小卧室则留给苏荷和夏诗意。
被这丧尽天良的节目组折腾了一晚上,六人多少都有些乏累,告别之后便回到各自的房间里。
卧房内延续古堡风格,灯光暗得让人怀疑自己有眼疾。苏荷半摸着黑才找到盥洗室的位置。
卸妆和护肤用品倒是一应俱全。
苏荷刚俯下身,就瞥见了水龙头后,藏在镜子下,却又嚣张地探出半个脑袋的微型摄像头。
苏荷:“……”
这是要录播卸妆的节奏。
苏荷轻嘀咕了声,“节目组下限欠费啊。”
说完,苏荷瞄了摄像头两眼,然后“趁其不备”伸手过去,快速把摄像头掰向里面。
做完,她愉快安心地开始洗漱卸妆。
此时的苏荷并不知道,每个摄像头的底部都跟了一个非常精密的收音设备,再细小的嘀咕声也能被收录其中。
于是当节目播出后,苏荷自以为非常隐蔽的自言自语不但被节目组放了出来,还被加了丧心病狂的扩声、变音和字幕效果。
播出之后,弹幕里笑得东倒西歪。
【哈哈哈哈她是不是以为这么小声导演组听不见!】
【导演组:你完了,女人。】
【哈哈哈这是我见过的最记仇的导演组】
【苏荷掰镜头那个小表情笑得我满床找头】
【对对,对着个摄像头还要趁其不备一击必杀,她做完以后挺得意,肯定没想到身后还有两个,就地拍下她犯罪过程哈哈哈哈】
【行了别吹苏荷了,水军洗地?】
【要不是玩阴的抢了我们菡妹的名额,她一个十八线凭什么上节目,没本事就会耍心机搏出位,呕】
【楼上别酸。节目组都澄清了你们还没完?声明我路人,这第一期大家都束手束脚怕出错的情况下,苏荷表现得算可圈可点了,有什么好黑的】
【……】
后来自然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此时的苏荷全未料到。
卸妆洗漱之后做了简单护理,她便离开盥洗室,回到卧房内。
夏诗意正坐在油灯旁的小沙发上。见苏荷出来,她站起身。
苏荷出声提醒,“盥洗室里镜子下面有个小摄像头。”
夏诗意点头:“谢谢。”
苏荷压低声,“不过我把它扭到一边去了,你洗漱的时候往左站一点,它拍不到的。”
夏诗意一愣,显然被这操作秀得不轻。
几秒后,她不由轻笑,“还能这样吗?”
苏荷无辜:“他们有说不能吗?”
夏诗意眼神闪了闪,继而乖乖点头。
“好的。”
后来的弹幕:
【哇苏荷你这个魔鬼离我们小淑女远一点你在教她什么??】
【诗意宝贝不要点头啊!你会被带坏的!】
【完了完了我们诗意宝贝羊入虎口】
【……】
“对了,还有件事。”
苏荷突然想起来,转身喊住要进盥洗室的夏诗意。
夏诗意:“嗯?”
苏荷:“盥洗室里没有卫生间。”
“哎??”夏诗意傻眼,“那我们……”
“进来前我看过,专用的卫生间在走廊对面,有个男女分开的标志。”
一听苏荷这样说,夏诗意的表情露出明显的迟疑,“可是那个老人说12声钟声响起前最好待在房间里。”
“是。所以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喊我一起。”
“……”夏诗意一顿。
苏荷跟着莞尔:“当然,我有需要也会喊你的。”
夏诗意这一次的笑容真诚多了:
“好。”
两人话声刚落,房门突然被人叩响。
苏荷和夏诗意同时看了过去。
“谁?”
“是我。”外面传来模糊而嘶哑的老者声音。
夏诗意转头看向苏荷,尽管她努力压住了,但看眼神显然藏着些害怕。
“苏荷,我们开不开?”
苏荷犹豫了下,向门外问:“你来做什么?”
“两位尊贵的客人,我是来为你们送水的。”
“……”
苏荷回头扫了一眼房间,果然没有见到饮用水。
她稍松了口气,低声对夏诗意道:“按照他说的,第十二声钟声还没有敲响,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还是小心。”
“那我们一起过去吧。”
“好。”
老者果然只是来送水。
一个凉水壶加两只杯子,杯子里还贴心地切了两片柠檬。
苏荷感动得不轻,不过接过去的时候还是谨慎地问了句:
“大爷,这水里应该没放安眠药什么的吧?”
老者:“…………”
大爷???
老者气得差点站直了身,咳嗽几声才压住,嘶声道:“我的主人是高贵的存在,怎么会做这种卑贱的事情?”
苏荷竖起拇指。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请慢走。”
“……”
苏荷关上门回来,将手里的托盘放到了桌上,然后便托着腮坐在桌边思考起来。
夏诗意洗漱出来,见桌上两杯水和桌旁的人都一动未动,好奇地问:“怎么了?”
苏荷被叫回神,抬头。
迟疑之后,她实话说道:“我怀疑这水有问题。”
夏诗意一愣,“你刚刚不是都问过……”
“唔,不一定是水里有问题,只是这水的问题。”
夏诗意:“?”
两人坐到桌角,凑头在一起,苏荷指着托盘。
“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拿来的,但是至少走了一段路,所以托盘上还溅了水渍。”
“咦……真的有。可这个好像说明不了什么吧?”
苏荷点了点其中一个杯子,“你看杯子,倒得很满很满——明明壶里水满,又要经过一段路的运送,他为什么要在两个杯子里倒满水、而不拿两个空杯子?”
“……”
夏诗意怔了怔,下意识地点头。
“确实很奇怪。”
苏荷叹气。
“所以,虽然不知道原因到底是什么,但我们还是尽量别喝了。”
夏诗意犹豫,“可是节目组真的连水都会做手脚吗?”
苏荷眼神微动。
“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那节目组的下限真是低得不可揣测啊。”
后来的弹幕:
【哈哈哈苏荷快收了神通吧!导演组已经盯上你了!】
【我作证,导演组心眼超小】
【不过她到底想到什么了,怎么我就没想到?好奇。】
【好奇+1】
【我盲狙一个心理暗示】
【同楼上,我也这么猜】
【……】
洗漱之后,苏荷和夏诗意一人一半平分了大床。料定这昏暗的房间里不知道藏了几个摄像头,两人都是直接卷着被子睡下的。
片刻后,第十二声钟声在古堡内音乐响起,房里的灯火随之熄灭。
一切都安静下来。
然而就在灯灭了大约两分钟后,无边的黑暗中,突然一点若有若无的声音从长廊外飘了进来。
像是一个女孩儿……在唱歌。
“!”
床上的苏荷一个激灵就清醒了,鸡皮疙瘩爬了满身。
“苏、苏荷……你听见了吗?”
夏诗意在黑暗里的声音抖得可闻。
苏荷咬了咬牙,伸手用力一掀被子——把两人脑袋蒙上了。
“我们睡了,听不见。”
“可是……”
“按古堡内时间流速,这就是半夜十二点。这会儿鬼哭狼嚎的小姑娘,肯定不是在等我们打赏飞机游艇火箭炮。”
“那隔壁他们会不会有事?”
“我们自身难保,就别想他们了。”
“……他们四个里不是还有你的两位偶像么?”
苏荷叹气:“爱情诚可贵,追星价更高。若为小命故,两者皆可抛。”
夏诗意一噎,不由失笑,掩藏的本性露了个头:“还有么?”
苏荷这次多思考了两秒:
“嗯……爱豆千千万,不是不能换。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夏诗意:“…………”
夏诗意:“佩服。”
这一插科打诨后,两人总算脱离恐惧,渐渐睡去。
而后期弹幕在此处已笑疯:
【哈哈哈哈我的妈这是什么作诗鬼才?】
【诗意宝贝都说出佩服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若为小命故两者皆可抛,这也太真实了】
【不不不天神你别听她胡说,我们才不是这样!】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刚刚哭声一出,苏荷立刻就把夏诗意一起护住了,那可是本能反应】
【+1,我看到了】
【之前真以为她特别讨厌呢,可是看起来一直在照顾我们诗意宝贝哎……】
【洗白狗又来了!抢了菡妹名额!呕!】
【楼上到底哪来的疯狗??】
【林菡粉丝还是水军有毒吧?这节目里又没有你们蒸煮,跑这里一直刷什么存在感??】
【对林菡本来有点路人好感,恭喜你们败光了】
【……】
*
一晚上在混沌和噩梦里度过。
第二天早上醒来,苏荷顶着两个黑眼圈,眼神空洞怨念。
——
她和夏诗意都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苏荷绷着一张娇俏的脸蛋,面无表情地下床。
夏诗意醒神很快,“苏荷你小心点,不知道是什么人……”
苏荷这会儿已经睡懵了,脑子混沌,理智全无,闻言眼皮都不抬,伸手去摸旁边的板凳,面无表情:
“是鬼我今天也捶死它给你做成早餐。”
夏诗意:“……?”
夏诗意极轻地咽了下口水,“我我我不饿。”
苏荷已经杀气腾腾地走过去,用力拉开了门:“嘉宾也需要睡——”
房间内,夏诗意没来得及看清门外的情况,只听话声戛然一停。
一秒后,“砰”的一声,门被苏荷甩上了。
夏诗意吓了一跳,打个磕巴。
“门外是什么?比鬼都……都可怕吗?”
苏荷呈大字型,背抵着门,艰难地开口:
“不是鬼,是商骁。”
“啊?骁神在门外,那你怎么?”
“我只是想到,我此刻的形象可能更像鬼。”
夏诗意:“……”
下一秒,不用苏荷再多说,两个女人一齐冲进了盥洗间。
五分钟后,两人进到了隔壁房间。
几乎是刚进门,苏荷就察觉不对,下意识开口问:“裘前辈呢?”
商骁眸里起了微澜,但未言语。柯瑜哭着脸,最后还是祁楼上前,将手里一张长方形的卡片递给苏荷。
“人……不见了。床上只剩下这个。”
苏荷心里咯噔一下。
她和夏诗意一齐低头看向手里的暗红色卡牌。
卡面上只有一句话,是扭曲的花体,每一笔都像是要滴下墨汁,带着莫名的诡异:
【不听话的孩子都要受到惩罚】
“反面还有。”
苏荷闻言,将卡牌翻过来。
反面是一幅画。
画里的地上跪坐着一个低垂着头的长发女孩儿,她的背后展开白色的宽大羽翼。
而另一道完全隐没成漆黑的阴影就站在她身后,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长剑,劈在女孩儿的羽翼根部。
暗红色的血染满了地面。
“天使”断翼。
苏荷心情复杂地抬头,恰对上商骁漆黑的眼。
她怔了下。
——
这大概是第一次,她在商骁素来冷淡的眼底看到躁戾压抑的情绪。
原来……
天神也会有这种情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