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又一次表明,在这些事情上面他们会担负起自己的那一份;即便是那个宫廷,当时欢快而又奢靡,也摆出一副公正为怀的样子,针对那种公共危险:所有的戏剧和幕间插曲,仿效法国宫廷样式,已经开张搭台,开始在我们中间日益风行,都被禁止上演了;那些赌博台桌、公共舞厅、音乐馆,成倍地增长繁殖,开始让人们伤风败俗,都被关闭查禁了;那些滑稽艺人、搞笑丑角、木偶戏、走软索表演,还有诸如此类的节目,让穷苦老百姓看得心醉神迷,发现事实上没有生意可做,都关门歇业了;因为人们的心灵,在为别的事情躁动不安;而对这些事情的忧伤和害怕,甚至也挂在了老百姓的脸上;死亡摆在他们眼前,大家开始想的是他们的坟墓,而不是寻欢作乐。
那些有益的反思,处理得当,会让人们怀着最大的幸福感跪下,忏悔其罪孽,仰求其仁慈的救世主宽恕,在这样一个危难不幸的时期,恳请他施予怜悯;这样我们或许还可以成为第二个尼尼微呢,然而即便是那些有益的反思,在老百姓那里也完全走向一个相反的极端;这些人的反思无知而愚蠢,正如他们从前的粗蛮恶劣和缺乏思想,现在被恐惧带向荒唐无稽的极端;正如我前面说过的那样,他们跑去找那些巫师和巫婆,还有各种各样的骗子,去了解自己的结果如何;那些人喂给他们恐惧,让他们始终保持惊慌,保持警醒,故意哄骗他们,然后掏他们腰包:于是,他们像发了疯一样,迷恋那些江湖郎中和江湖骗子,还有每个挂牌行医的老妇人,求取药品和药物;那样大量地给自己储存药丸、药剂,还有他们所谓的预防药;这样他们不仅花了钱,而且还事先被毒害了,因为害怕传染病毒害,让他们的身体为瘟疫作准备,而不是保护它们抵抗瘟疫。另一个方面,令人难以置信,也几乎想象不到的是,何以房屋柱子上,还有街角,糊满医生的告示,还有无知之徒的纸片;在药物方面招摇撞骗,引诱人们去找他们就医;这些招贴多半招人眼目,用了这样一些花哨浮夸的字眼,(亦即)绝对可靠抗瘟疫药丸。万无一失传染病预防药。特效补药防止秽气。严密细则指导身体,以防传染病:祛除时疫药丸。举世无双饮品防治瘟疫,前所未有。全疗法治瘟疫。独家正宗瘟疫药水。上佳解毒剂防治各种传染病;而这一类数量多得我都无法合计;要是我能做到的话,把它们登记下来本身就会写满一本书。
另一些人打出招贴,叫人们去他们寓所寻求指导和忠告,以防传染病:这些也都有堂而皇之的名目,就像这些。
一位高地荷兰著名内科医生,新近从荷兰过来,整个大瘟疫期间都居住在那里,在去年的阿姆斯特丹;治好了大批确实是染上瘟疫的人。
一位意大利贵妇从那不勒斯来,刚刚抵达,携有精选秘方防治传染病,该秘方得之于她的非凡经验,在上次那个地方流行的瘟疫中具有神奇疗效;那次瘟疫一天之内死掉两万人。
一位旧时贵妇挂牌行医,在本城上次流行的瘟疫中,在纪元1636年,大获成功,只将其忠告给予女性。可以面谈,等等。
一位经验丰富的内科医生,长期研究抗各类病毒及传染病的解毒原理,经过四十年行医生涯,医术已经好成这样,谢天谢地,可以指导人们防止任何传染性瘟病的接触。免费指导穷人。
我是把这些当做样本来加以理会:我可以给你们两三打这样的玩意儿,却还有许许多多要被遗落呢。凭这些就足以让大家知悉,那些时候的那种心态;那帮窃贼和扒手,如何不光是抢穷人的钱,骗穷人的钱,而且还毒害他们身体,用那些可恶而致命的配制品;有些是用水银,有些是用别的一样坏的东西,跟那种假托的东西风马牛不相及;在随后那场传染病当中,对身体是伤害多于用处。
我不能把其中的一个江湖郎中,把他的一桩诡计给漏掉了,他骗得那些穷人因此都围着他团团转,可要是没有钱,就什么都不给他们办。据说他把这句大写字母的广告词,(亦即)免费给予穷人忠告,添加在他的招贴上,而那些招贴他在街上四处散发。
许许多多的穷人因此都来找他,他对他们说了很多好听的话;检查他们的健康状况,以及他们的身体素质,然后告诉他们好多事情,要他们去做,而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要点和结论全在于,他有一种配制品,如果他们每天早上都服下这样一个剂量,他就拿他的性命担保,他们绝不会害上瘟疫的,哪怕是跟被传染的人住在一个屋子里,也不会:这弄得大家全都一定要得到它;但接下来那个东西的价格却是那么高,我想是半个克朗吧;可是,先生,一个穷妇人说,我是个养老院的穷妇人,而且是教区赡养的人,而你的招贴上说,你是免费给穷人帮助。是啊,夫人,那位大夫说道,我是这么说的,正如我广告上写的那样。我是免费给穷人忠告;但不是我的药。天呐,先生!她说,那么说是给穷人上的一个圈套啰;因为你免费给他们忠告,也就是说,你白给他们忠告,是要让他们拿钱买你的药;每个店主都是这样推销他的货色的呀。这当口那个妇人开始对他说些难听的话,然后在他家门口站了一整天,把她的闲话讲给所有到来的人听,直到那位大夫发现她把他的顾客都赶走了;只好再把她叫上楼去,免费给了她一盒药,而那盒药,大概同样是吃了也白吃的吧。
但是回过头来说说那些人,他们的惊慌失措适合于让各种冒牌分子,还有每个江湖骗子乘虚而入。这些招摇撞骗的家伙从那些悲惨的人身上筹得了大笔进项,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因为我们每天都可以发现,在他们身后追逐的人群无限庞大,而挤在他们家门口的人比挤在布鲁克斯医生、厄普顿医生、霍奇斯医生、贝尔维克医生,或是随便哪位医生家门口的还要拥堵,虽说这些都是那个时代最有名的人物:而我得知,他们有些人每天靠卖药挣得五英镑。
不过还有另一桩癫狂之举超过所有这一切,它或许有助于让人了解那个时候穷人狂乱的心态;这里说的便是他们追随某一类骗子,比这些骗子当中任何一个都要坏;因为那些小偷只是蒙蔽他们,掏他们腰包,拿他们钱;这当中它们的那种歪门邪道,不管那是什么,主要是在于骗子的欺骗这一方,而不在于被骗的一方:但是在我所要提到的这个方面,它却主要是在于被骗的人,或者说同样是在于双方;这里说的就是佩戴符咒、魔药、辟邪、符箓,还有我都不明白是什么的配制品,用它们来强身固体,抵御瘟疫;仿佛瘟疫不是上帝之手,而是某种类型的邪灵附体;用画十字、黄道十二宫、打了那么多个结扎起来的纸,便可以将其驱除的;那上面还写有某些字词或图案,尤其是像Abracadabra这样的字眼,构成三角形,或金字塔形,像这样:
A B R A C A D A B R A
A B R A C A D A B R
A B R A C A D A B
A B R A C A D A
A B R A C A D
A B R A C A
A B R A C
A B R A
A B R
A B
A
另外是在十字架上刻有
耶稣会标记。
I H
S
另外是什么都没有除了这样
一个标记。
我可以花上大把时间发表感慨,针对那些愚行蠢事,实质是针对那些事情的歪门邪道,在一个如此危险的时候,在一场全民传染病诸如此类的影响问题上,但是我记录这些事情的备忘录,更多只是关乎对事实的理会,要说的是实际状况:穷人是如何发现那些事情的不足,他们许多人后来是如何让运尸车给拉走,被扔进各个教区的公共墓穴,脖子上挂着那些毛骨悚然的符咒和冒牌货,在我们随行时留待一说。
所有这一切都是人们那种心急慌忙造成的结果,是他们首先意识到瘟疫近在眼前之后:而这可以说是大概从1664年的米迦勒节,尤其是十二月初圣迦尔斯死了两个人之后。然后又是在二月的另一次惊慌过后;因为当瘟疫本身明显是在蔓延的时候,他们很快开始看到,去相信那些空口说白话的家伙是愚蠢的,那些家伙把他们的钱给骗了,然后他们的恐惧便以另一种样子发作,换言之,是惊诧莫名,呆若木鸡,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方针,或者说不知该如何是好,去帮助或是解救他们自己;可是他们跑来跑去,从一户邻居家里跑到另一户邻居家里;甚至在大街上,从一扇门跑到另一扇门,嘴里不停地号叫着,上帝对我们发发慈悲吧,我们该怎么办呀?
其实,那些穷人单单在一桩事情上是让人同情的,他们在那里面没有或者少有得到解救,而我很想以严肃的敬畏和反思把它记录下来;而说不定,大家读了之后,不会觉得它津津有味:换言之,虽则眼下死亡,照我们说来,还没有开始专门在每个人头上盘旋,可是朝他们的屋里,还有卧室望一望,然后仔细看一看他们的脸:虽说或许是有着某种心灵的愚笨和呆滞,而事实上就是这样,极大的愚笨和呆滞;却是有着某种极大的真正的惊慌,潜入他们灵魂的最深处,要是我可以这样来说别人的话:许多的良心惊醒了;许多的铁石心肠溶化成泪水;许多忏悔者的告白是由长久隐瞒的罪行所组成:听到许多绝望之人的那种垂死呻吟,又没有人敢走近去安慰他们,这会让任何一位基督徒的灵魂为之撕裂:许多的强盗,许多的杀人犯,那个时候大声忏悔,而没有人活着把这些事情记录下来。我们从街上经过时甚至都能够听到人们,通过耶稣基督,呼喊上帝大发慈悲,并且说,我是一个窃贼,我是一个通奸犯,我是一个杀人犯,等等之类;没有人敢停下脚步,对这类事情发出一点点询问,或是对这些可怜人施与安慰,他们因此在灵魂和肉体的惨痛之中大声疾呼。有些牧师起初确实是访问过病人,有过一小段时间,但是不了了之;走进某些屋子,就会有死亡浮现:就连那些掩埋死人的人,他们都是城里头心肠最硬的家伙,有时候也要被击退,而且吓成这副样子,他们都不敢走进屋子里去,那儿整户人家被一举扫荡,那儿有些人家的景况尤其显得令人毛骨悚然;但这样的事情确实是,出在瘟病的第一波热潮之中。
时光让他们习惯于这一切;而他们后来胆敢去往每一个地方了,毫不犹豫,像我此后有机会要详细说到的那样。
眼下我在寻思,这场瘟疫就要开始,正如我说过的那样,而那些行政长官开始将人们的处境,纳入其严肃认真的考虑之中;他们的所作所为,就对居民还有传染病家庭的管理而论,我会让事情本身来说话;但是说到卫生状况,这里提一提倒是适当的,鉴于人们那种愚昧的心态,热衷于江湖郎中和江湖骗子,还有法师术士和算命先生,像上面说过的那样他们趋之若鹜,甚至到了疯狂的地步。市长大人,一位非常清醒而虔诚的绅士,派了内科医生和外科医生去救护穷人;我是指,那些生病的穷人;还专门下令内科医生学会颁布廉价医疗指南,为那些处在瘟病各种状况中的穷人。这确实是那个时候能做到的最仁慈和最合宜的一桩事了;因为这把经常光顾每一个招贴散发者家门口的人驱散;不让他们盲目地,而且是不假思索地,把毒药当作药品吞下,用死亡代替生命。
内科医生指南是在整个学会审议之后制定下来的,由于它是特别为穷人的使用而筹划;又由于廉价医疗已公之于众,所以每个人都可以看得到;而且手册免费送给所有想要的人:不过由于它已经公之于众,随时随地都可以看到,我就不必让读者费心费事地来读它了。
我并不是要去贬损内科医生的权威和能力,那个时候,我是说瘟病的那种猖獗,当它到达极点的时候,好比次年的那场大火;那场大火吞噬了瘟疫未能染指的东西,藐视一切补救措施的运用;消防车弄坏,水桶白费;人力被挫败,然后收场告终;瘟疫也是这样藐视一切医疗;就连那些内科医生也害起病来,嘴里含着预防药;而这些人四处走动给别人开药方,告诉人家怎么做,直到那些标记出现在他们身上,然后他们倒下死掉,恰恰是被那个敌人,他们指导别人去对抗的那个敌人所毁灭。这便是好些个内科医生的状况,就算他们当中有些人还算是最杰出的;这也是好些个技术最好的外科医生的状况;许许多多江湖郎中也死了,这些人愚蠢到了相信他们自己的药品,他们自己一定是心中有数,那个派不来用场的;他们多少应该是,正如其他种类的窃贼那样,觉悟到自己有罪,从他们不会没有料到的将要惩罚他们的正义女神那里,溜之大吉,就像他们知道他们应该受到惩罚那样。
说他们在共同的灾祸中倒下,这并不是说要去贬低那些内科医生的辛苦和勤勉;我可没有这样的意思;这毋宁是对于他们的称赞,他们为人类服务,冒着生命危险,甚至失去生命;他们努力行善,挽救别人的生命;但是我们不要去指望,那些内科医生能够阻止上帝的判罚,或者说能够阻挡一场显然是由天国武装起来的瘟病,执行它被派遣的那个使命。
毫无疑问,内科医生用他们的技术,用他们的睿智和勤勉帮了不少人,挽救他们的生命,恢复他们的健康:但这么说丝毫没有贬损他们的品德或技术,说他们不能够治愈那些已经有标记在身的人,或是那些派人去叫内科医生之前便严重传染上的人,就像这种情况屡屡发生的那样。
眼下要讲的还有行政长官为全体安全采取的公开措施,以防瘟病蔓延,当时它刚刚爆发:我会经常有机会讲到那些行政长官,他们的智虑明达,他们的仁慈博爱,为穷人,也为维持良好秩序所做的那种警戒;供给粮秣,等等之类,那个时候瘟疫像它后来那样增长起来。可我眼下要说的是他们为管制受传染家庭而颁布的规定和条例。
我在上面提到过将房屋关闭起来的事情;对此有些东西特别需要来谈一谈;因为瘟疫的这个部分的历史是非常凄惨的;只是非讲不可的最让人痛心的故事。
大概是在六月,伦敦的市长大人,还有市参议员会议,正如我说过的那样,开始对城市的管理有了更为特别的关心。
米德尔塞克斯的治安推事,奉国务大臣之命,已经开始关闭菲尔兹的圣迦尔斯、圣马丁斯、圣克莱门特-但恩斯等教区的房屋,而且做得非常成功;因为在瘟疫爆发的好几条街道,由于对那些被传染的屋子实施严格警戒,小心埋葬那些死掉的人,在得知他们死后立刻加以埋葬,瘟疫在那些街道便中止了。而且还可以看到,瘟疫在受其侵袭的那些教区到达顶点之后,比在毕晓普斯盖特、肖迪契、埃尔德盖特、怀特夏普尔、斯台普涅以及其他教区下降得更快,以那种方式及早采取措施,成了遏制它的一个重要手段。
这种将房屋关闭起来的做法,依我之见,是1603年发生的那场瘟疫首次采用的方法,当时正值国王詹姆斯一世加冕,而将人们关闭在他们自己屋子里的权力,得到了法令许可,名曰,《有关瘟疫感染者的慈善救护和安排整顿条例》。在此法令基础上,伦敦城的市长大人和市参议员,他们在这个时候制定了法规,并于1665年七月一日实行,当时城市范围内受传染的人数,只有寥寥几个,92个教区最新的统计数据只有4个;而城里有些房屋已被关闭起来,有些病人被转移到了那座传染病隔离所,在邦西尔-菲尔兹外面,去往伊斯林顿的途中;我是说,通过采取这些手段,在一周总共死掉将近1000人的时候,城里面的数目只有28个,而在整个传染病流行期间,城市从比例上讲比任何其他地方都保持得更加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