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笙?”梁以植的声音近了些,也真切了许多。
喻笙抬起头。
暴雨如注,梁以植穿着黑色风衣,撑伞站在不远处。
确认了是她后,他快步朝她走来,步伐迅捷而坚定。
梁以植走到喻笙面前,收了伞。
“师……”想起梁以植说不用再喊他师兄,喻笙笑了笑,转而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今天周六,梁以植竟然还在学校。
“找地方避雨,看到你,就过来了。”梁以植解释。
喻笙点头,雨太大,撑伞也不见得有用,梁以植的风衣下摆都被打湿了。
喻笙擦了下眼角,方才最难受的时候,她忍不住哭了出来,父母,外公外婆,他们是她的软肋。
她不想被人看到她软弱的一面。
梁以植长得高大,喻笙仅到他脖颈处。
两人距离很近,此刻他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明明他唇角带着淡雅笑意,却叫喻笙感受到几分侵略感。
她垂下头,看到自己半湿的头发和衣衫。
方才跑来图书馆的路上,雨势渐大,她淋了雨,有些狼狈。
喻笙往后退了两步,不想让梁以植看到她这幅样子。
湿发贴着喻笙的脸颊,梁以植也看到了,他匆匆出来,竟然没有带一件外衫。
他垂眸望向喻笙的脸庞。
喻笙眼尾发红,看起来像哭过,梁以植想问她怎么了,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方才他买完咖啡回办公室,路过操场,看到喻笙一个人在散步。
他驻足。
喻笙今天穿了件浅色针织衫,搭配深色牛仔裤,顺直长发披在脑后。
阵风吹过,她的发丝扬起,梁以植看到她右手时不时划过眼角。
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回到办公室。
咖啡喝了两口,他不是很放心,正准备下楼来找,却下起了大雨。
他撑伞走到操场,操场已经空无一人。
想到喻笙没有伞,他沿路寻找,果然在图书馆门口看到躲雨的喻笙。
“你呢?”梁以植声音很轻,怕惊扰了她似的,“怎么在学校?”
想起为什么会来明大,喻笙唇角抿起,她轻轻笑了笑,“送我弟回学校,没想到下雨了。”
梁以植应了声,两人并肩站在那里,相对无言。
喻笙看起来很不好,梁以植能感受到。
在他的印象中,喻笙总是活泼明媚的。
第一次见到喻笙,她和父母一起参观校园。
那天天气炎热,喻笙穿了条白色长裙。
她双手挽着父母,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梁以植那天没有骑车,路过林荫大道,恰好走在他们身后。
“爸爸,你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今天来逛明大好热,晚上要请我吃大餐。”
她扎着高马尾,头发甩来甩去,“哈哈哈哈,喻桉被我们抛弃了,让他昨天抢我东西。”
“妈妈,看那边,那栋楼好漂亮。”
梁以植也跟着望过去,她指的是大学生活动中心。
她低头在手机上捣鼓半天,“哎,3号宿舍楼在哪儿,地图骗我,前面没有宿舍楼啊。”
梁以植就看她回过头,向四周看了看。
最后目光锁定了他,三步两步跳到他面前,“你好,请问你知道3号宿舍楼怎么走吗?”
梁以植怔了一瞬,抬手指了指前边,淡笑着回她:“最前面右拐,往前直走到尽头,再左拐就是了。”
3号宿舍楼位于最北边的角落,是明大最偏僻的宿舍楼。
喻笙跟着默默念了两遍,朝他粲然一笑:“谢谢你啊,师兄。”
梁以植微微点头,温声道:“不用客气。”
或许是她的笑容过于明媚,或许是羡慕她可以幸福地和父母撒娇。
只一面,梁以植就记住了喻笙。
大概从和孟西洲分手开始,喻笙脸上再也没有那样笑过。
她还是明媚爱笑,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总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一阵冷风吹来,喻笙抱臂打了个哆嗦。
梁以植回过神来,提议道:“这里太冷了,前面有家咖啡屋,要不要喝点东西?”
梁以植不擅长安慰人,父母相继去世后,他听过很多安慰的话语。
他清楚知道,在悲伤面前,安慰向来无用,只能自己扛过。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她转移注意力。
喻笙吸了吸鼻子,点头答应,外面的确很冷。
之前在操场走了走,喻笙心里轻快很多,她的确有些渴了。
咖啡馆离图书馆很近,两人撑一把伞到了门口。
喻笙看到梁以植半边衣袖都湿了。
她定定地望着他。
梁以植收了伞,放到咖啡馆外的伞架上,转过身来,“走吧,快进去。”
喻笙笑了笑,提步跟上。
咖啡馆采用微水泥设计,简约独特,看起来温馨舒适。
“梁老师,您又来买咖啡?”做咖啡的男生惊讶道。
半个小时前,梁老师才来买过一杯。
旁边女孩推了男生一把,眼神示意他看喻笙,随即笑道:“梁老师好,小姐姐好,想喝些什么?”
梁以植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转而看向喻笙:“想喝什么?”
他抬起手,看了看时间,“有些晚了,热柠檬茶怎么样?”晚上喝咖啡会影响睡眠,喻笙还有些冷。
进了屋子,喻笙暖和多了,她不爱喝热柠檬茶,沉吟片刻,她问:“可以要冰的吗?”
“当然。”梁以植有些不好意思,他应该让喻笙自己选。
女生看了眼梁以植,决定帮他一把,笑道:“小姐姐放心,热柠檬茶卖光了,只有手打柠檬茶,手打柠檬茶是冰哒~”
“好的,谢谢。”喻笙被她的语气逗笑。
梁以植朝点单的女生颔首,“两杯手打柠檬茶。”
点完单,两人找地方坐下。
“你是不是来买过咖啡?”喻笙试探着问道。
她听到前台小哥用了又字。
梁以植没有否认,“嗯,晚饭后有些困,来过一趟。”
半个小时前也是晚饭后,他在心里补充。
“噢。”喻笙脸颊微鼓,“你经常来吗?”
梁以植点头,“这家咖啡屋离学院最近,在这里工作的多半是兼职的学生。”
“原来如此。”喻笙抬眼看他,想起了梁以植也兼职过。
听说他每年暑假都要去做家教。
大概是自己淋过雨,所以想为旁人撑伞。
很快,手打柠檬茶做好,服务员端了上来。
喻笙接过,浅浅尝了一口,酸酸甜甜,并不发涩,口感极好。
“很好喝。”她评价道。
喻笙用手握了下沁着水珠的杯壁,又去贴自己的脸颊,冰凉舒适。
看到喻笙孩子气的举动,梁以植也笑了,他斟酌着问道:“工作室什么时候装修好,我可以去参观吗?”
“当然可以。”喻笙一口答应。
说起工作室,她的双眸都亮了起来,“等展厅的墙壁通风晾干,师傅挂好展柜,就可以去参观了。”
如果只是斫琴,其实不用装修。
只要租好房子,规划好房间,将她用惯的东西从外公那里搬来就好。
可单单斫琴很难吸引顾客。
成立工作室,做斫琴展示空间,再加上古琴体验处,增加趣味性,想必能吸引一些顾客。
更何况,后续还可以申请明城的非遗项目。
喻笙笑得眼睛眯起来,“到时候我给你发消息。”
喝完柠檬茶,雨势渐小。
梁以植还有工作,撑伞送喻笙到了车旁。
喻笙摁下遥控,车灯闪烁,后视镜张开。
她转身,朝梁以植道谢,“谢谢你送我过来。”
梁以植停下脚步,沉吟片刻,“你好像总在向我道谢。”
“啊?”喻笙惊讶,“有吗?”
“有,”梁以植把伞递给喻笙,笑道:“伞你拿着,雨现在小了些,万一下车时大了呢。”
“车上有伞,你自己留着。”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自己不用打伞吗?
喻笙没有接,她坐进车子,摇下车窗,“我先回去了。”
梁以植淡笑着颔首。
喻笙启动车子,开了出去,后视镜里,梁以植的身影越来越小。
直到她看不见,梁以植还站在那里。
次日,喻笙到工作室,看墙面上的漆已经晾得差不多。
她联系了师傅,师傅说明天来安装。
喻笙又和设计师确认了软装事宜。
确认完后,她拍了几张工作室的照片,发了某书,和粉丝汇报工作室进度。
离职后,喻笙开始跟着外公继续学习斫琴工艺。
外公生病是因为喻笙,她十分愧疚,她一边学习古琴斫制,一边照顾外公。
好在外公越来越好,最后能坐在轮椅上在一旁指导她。
那时候正逢某书兴起,她拍摄斫琴视频上传。
斫琴工艺细水流长,配上古风音乐,渐渐有人关注。
怕大家觉得单调,偶尔她会换上旗袍,拍些弹奏古琴的视频,两年下来,竟也积累了不少粉丝。
粉丝多了之后,便有商家来找她做推广。
所以即使现在没人找喻笙定制古琴,她也尚有收入。
做完这一切,已经到了下午,沈凡打来电话,“笙笙,晚上回家吃饭。”
喻笙应下,昨晚她甩手走人,留下烂摊子,总归是对不起沈凡,该来的总会来。
到了家,爷爷奶奶也在。
阿姨来给她开的门,神色有些尴尬,“小笙回来了。”
她朝客厅使眼色,喻笙瞬间了然。
喻笙走到客厅,脸上挂笑,“爷爷奶奶,下午好。”
喻爷爷应了声,坐在那里不动,喻奶奶客气地笑了笑,“小笙回来了。”
喻爷爷打量着喻笙,忽然发话,“听说昨天你舅舅生日,你甩脸色了?”
“是。”喻笙承认。
自打有记忆起,爷爷奶奶就更爱喻桉,不是很待见她。
小时候她和喻桉吵架,爷爷奶奶总是偏向喻桉,她会向沈凡和喻康岩抗议。
喻康岩会给她买礼物,安慰她,“爷爷奶奶老糊涂了,爸爸妈妈爱你。”
沈凡则是说:“他们不爱你没关系,有外公外婆爱你就够了。”
那时候喻笙不懂沈凡的意思,她只知道外公外婆爱她。
“你都二十五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那么多人,传出去,人家会说我喻家怎么教育的孩子。”
喻爷爷腿脚不便,日常拄着拐杖,此刻用拐杖捣地,砰砰直响。
“您放心,我不是喻家的孩子,不会给您丢脸。”喻笙面色不改,“还有,您轻点儿,楼下还有住户呢。”
喻爷爷被噎到,愤怒不已:“你还学会顶嘴了?”
喻笙没应声,她不想和他争论。
“你少说两句,忘了今天是来干嘛的?”喻奶奶劝阻了喻爷爷。
沈凡出去买东西还没回来,喻笙自觉无趣,回了房间。
她没换衣服,窝在懒人沙发里。
书桌上摆了张中式全家福,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拍的照片。
沈凡和喻康岩坐在红木椅上,她和喻桉站在两侧。
照片里,父亲沉稳如山,母亲优雅知性,女儿娇俏明媚,儿子痞坏酷拽,一家四口看起来幸福极了。
要是一直那么幸福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