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岑以眠跟不熟悉的人话都不多,不过有韩东阳在根本用不着她说话,只负责听就行,这人口才极好不去说相声简直是相声界一大损失。

“我继续给你讲陈羡的事,这个老狗比是我们站长的宝贝疙瘩,有颜有能力,不过跟我比还是差了点。”

旁边的同事听不过去,胳膊肘顶他一下:“你能不夹带私活吗,要点儿脸。”

韩东阳不服气:“怎么了,我怎么不要脸了?”他拍了下桌子,吓的对面岑以眠筷子差点脱手,“小岑导你说,我和陈羡比谁帅?”

岑以眠昧着良心诚恳地说了句:“你帅,你最帅。”

“我就说嘛,还是导演有审美。”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是很有必要的,还能挽救一下脆弱不堪的兄弟情,岑以眠心里默念阿弥陀佛。

韩东阳继续喋喋不休着,岑以眠余光瞥见又有一人加入他们的茶话会,坐在了她的左手边空着的那个位置。

“欸,上来这么晚,刚忙活完啊?”韩东阳被迫终止话题,跟人打招呼。

对方点点头,看了眼岑以眠:“这是?”

“来来来,介绍一下。”韩东阳放下筷子,“这是我们单位的技术员简垣,我们都不喊他全名,太晦气了,减员减员,感觉随时都要下岗似的。”

简垣无语骂了句“滚”,然后跟岑以眠打了声招呼就闷头吃饭,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韩东阳拿了双公筷夹着岑以眠够不到的菜给人放在碗里,然后又把话题扯回到陈羡身上,真有点老父亲着急推销自家烂在手里的老大儿的架势:“刚说到哪了,哦对,行吧我承认他确实是帅,不然怎么可能天天被人喊站草呢,你别看他帅但是却不浪。”

“有时候国际邮轮入港船上的女船员都得追下来跟他要联系方式,有时候还有那种看了我们视频特意跑来站里点名要见他的,这些小姑娘都可会了,拿着吃的来弄得我们也不好意思推脱,只能把他贡出来。”

这些陈羡以前从不会跟她讲,岑以眠听得有趣,连筷子都放下了听得聚精会神。

“不过这个老狗比一个都没看上,全被他给打发了,而且还不惜自毁名誉说什么已婚。”

突然岑以眠耳鸣了一瞬,对面的韩东阳唇瓣还在动可她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就一直重复回荡着两个字。

——已婚。

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高兴和满足。

“纯属放屁,我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他已婚?估计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老纯情了。”

一直闷声干饭后来的那位终于抬起了头,看了眼韩东阳:“吃个饭你能安静会儿吗,陈羡又不在这儿,夸的天花乱坠他也听不见,别太舔了。”

韩东阳气的把他面前的菜拿走放远了点,不给他吃了,然后皮笑肉不笑:“那你别吃舔狗买的饭。”

简垣嗤笑一声,突然来了聊天的兴致,跟岑以眠搭话:“你就是来这边拍纪录片的那位导演?”

不知道为什么岑以眠不太喜欢这人,可能是他刚刚说话不太好听,说韩东阳“舔”陈羡,毕竟韩东阳这人实在热心肠又对她很友好,岑以眠心里默默把人家化进了朋友的行列,这会儿听简垣这么说他,高兴不起来。

不过人家是共事多年的同事,可能习惯这么开玩笑了,岑以眠没表现出来,点头道:“嗯,来拍一期关于引航员的纪录片。”

“怎么会想拍这个主题,一般人都很少能知道这个行业的,是有什么朋友家人做这方面的工作吗?”

可不咋的,还跟你们是同事呢。

“嗯,一个朋友也是引航员,所以知道你们这行很辛苦也不太被人了解。”

被人夺去话语权的韩某非常不爽,得着个缝赶紧插话:“你这朋友在哪个港口的引航站,没准我们还认识呢。”

何止认识......

您都夸他一个小时了,这半天嘴都不歇着。

岑以眠支支吾吾的,最后来了句:“我也不太清楚,已经绝交了。”

见她不愿意多说,韩东阳也就没再问,成年人谁还没点难言之隐了。下午岑以眠也没在引航站待着,跟韩东阳打了声招呼后去周边闲逛了解一下平城的风土人情,顺便消化一下中午他们说的关于陈羡的事。

陈羡出完任务回来时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办公室的桌子上好几盒菜,时间太久都凉透了他开了盖子直接大口往嘴里塞,然后招呼肖凯:“别玩手机了,赶紧吃饭。”

肖凯脸一直绷着,手指在屏幕上哒哒地戳着,陈羡心领神会后一笑:“和女朋友吵架了?”

“师父......”肖凯苦着张脸,“干咱们这行可太不容易了,不能随时哄女朋友,哪怕生气了正在吵架,遇上任务也得临时中断跟她说一句等我回来再继续吵。”

真是块朽木,陈羡边吃饭边乐,然后咽下饭后开口:“好好珍惜吧,遇上你这么个傻蛋还不离不弃的太少了。”

哪有人这么直的,还回来继续吵,吵什么吵,直接服软认错啊。

不过陈羡也好意思损他,师徒俩都半斤八两,那点脑子都长在工作上了,对待感情都睁眼瞎。

韩东阳下午也出任务去了,临走前嘱咐肖凯给岑以眠打电话,说晚上大家一起聚个餐。人家都来了这么多天了,还没正儿八经地坐下来一起吃个饭欢迎一下呢,实在是不像话。

“哥们儿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陈羡的肩膀,一副老父亲的心态。

陈羡习惯性地皮笑肉不笑,但是额头跳着的青筋暴露了他的脾气:“我用你了?”

韩东阳着急出任务,没太多时间和他逗贫,又被他这种皇上不急急死他这个太监的德行气的肝疼,咬着后槽牙骂:“嘿,不识好歹的,那行你晚上可别来,来了我都看不起你。”

“我可真稀罕你看得起。”

他也没正面回答晚上去不去,目送人上了引水船然后一回身对上了简垣的目光,只是一秒陈羡就收回视线与他擦肩而过。

距离港口不是太远有一条古街,没有太浓厚的网红气,岑以眠就在这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

她不爱凑热闹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网红景点只适合打卡,但是商业气息太重了,相比之下这种没什么人安静的小街道,其实最能了解这座城市的历史。

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街道,岑以眠锁定了一家老旧的书店,她先站在远处找了个角度以及选定光线,摁下快门键,将老店保存在相机里。

随后收起相机跨在肩上推开了书店的门。

门上挂了串风铃,随着推门的动作发出声响,叮叮咚咚的非常悦耳。

叮咚悦耳的风铃声还伴随着一个女生清脆的“欢迎光临”。

书店里没有客人显得特别冷清,她看向靠着落地窗的年轻小老板,人家正躺在摇椅上怀里抱着猫晒太阳,惬意的很。

许是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小老板伸出一只手高举起来摆了摆然后说:“随便看随便逛,就是看完书如果不买的话请放回原处哦。”

顿了顿又补充:“我眼盲。”

岑以眠吃惊地抬头,随后仿若平常地答应,便不再开口。

屋子里就她们两个人加一只猫,互不干扰,还挺和谐的,只有肥猫打呼噜的声音还有岑以眠翻动书页的摩擦声。

她很喜欢看书,古今中外,正经的不正经的都喜欢涉及,目光扫过书架时被最下面一层角落的一本《航海日志》给吸引住。

是一个船长的自传,讲述他当水手的几十年里发生过的故事,还附带着一些照片,看的岑以眠津津有味忘记了时间。

最有意思的是这是一个中国船长的自述,不知不觉中国的航海技术也已经遥遥领先,不再受外国人嘲讽和打压,在国际上也占有一席之地。

这位老船长在书中的开头便写了这么一句话:我始终为我是一名中国船员而感到自豪。

往前倒几十年,那会儿他们在海事上没有主动权,和外国人一起出海时外国船长根本不让中国船员掌握航海权,别说掌舵了,就连碰都不让碰一下,完全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德行。

书里讲述老船长是如何扭转了外国人的刻板印象,赢得了外国船员的尊重,以及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船长得到了国际的认可等等。

就在她看的忘我时,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安静的氛围,岑以眠先是抬眸看向落地窗旁边的小老板,她好像没听见似的依旧闭着眼躺在摇椅上,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猫。

不过肥猫倒是受到惊吓地叫了两声,被小老板一把薅住颈皮警告:“老实点。”

岑以眠挑了下眉,看似柔弱的一个小姑娘还挺......暴力,有个性。

她快速接听电话,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哪位?”

熟悉的嗓音透过听筒传入耳朵,是陈羡的那个徒弟肖凯,说晚上站里给她们准备了欢迎晚宴,让她一定一定要赏脸。

挂断电话后先给摄影师王绪发了条消息通知他晚上的聚会不要迟到,收起手机时注意到小老板抬头往她的方向看,那双眼睛空洞又美丽,看不见实在是有些遗憾。

岑以眠有些抱歉:“是打扰到你了吗?”

“没,只是好奇你在看什么书,这么投入。”

她拿着书走到小老板身边,扯过一把椅子坐下,笑着问:“一本名叫《航海日志》的书,你要听吗?”

小老板“啊——”了一声,也跟着笑:“这本书我看过。”

她说话的时候尽管眼睛看不见,却依旧脸对着岑以眠,眼睛也在努力控制着节奏的眨,让人很难相信她是个盲人。

所以岑以眠有点恍惚,跟着重复了一句:“看过?”

“对啊。”她不在意地又躺了回去,继续揪着肥猫颈皮上的毛,“我不是出生起就看不见,只是遇到一起事故才变成这样,这本书在我没瞎的时候就看过了,后来......”

后来看不见了以后,她把这本书丢在了最不容易发现的角落。

媒体人的通病,岑以眠觉得她身上有故事,而且跟她要拍的纪录片主题有关,可她又带着媒体人不该有的共情。

她深知,挖掘一个人的故事就是将对方愈合的伤疤重新撕开,这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