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比任何都来得直接,蛮横粗暴地入侵大脑,洪水一样冲倒狰狞记忆,漫延过每个角落,然后,汹涌逐渐平息,只剩一汪静海。
沉默而有力。
裴辙问酒店拿来碘伏处理姜昀祺肩膀伤口。咬得太重,周围慢慢出现淤青。
回过神来的姜昀祺没让裴辙碰,止了血就套上衣服,“没事”一连说了好多遍。
裴辙提醒他会留疤。
姜昀祺胡乱点头。被咬了一口,表情比之前丰富了不少,小心思没顾得上遮掩,眼神躲闪的时候一览无余。
裴辙也就不说什么了。
姜昀祺还记得带来的作业,洗好澡吃了些点心,主动做起作业。
期间裴辙在另一个房间和进出的几名警察谈事情。
房间门留了一条缝,交谈的声音很低。
姜昀祺听不大清,埋头写会作业转头去望裴辙,总能看到裴辙透过门缝神色平静看向自己,旁边有人说话。
姜昀祺移开视线,继续写作业,过会再去看,裴辙视线就不在自己身上了。不过姜昀祺总觉得裴辙余光里是有自己的。
闻措打来电话的时候,裴辙还没挂了温应尧的电话。
此前他刚和S市刑侦队负责人谈完。
姜正河没有被抓到。现场确实有炸弹。不过不足以构成大面积伤亡,小范围骚动是姜正河想要达到的目的。
谈话中,裴辙注意到一个细节。
从S市刑侦队负责人嘴里,他隐约察觉在自己信息发出之前,S市刑侦队早几秒已经收到了有关通缉犯姜正河的报案。
是谁发送的。
自从李勋出事,于锋就被安排跟踪保护姜昀祺。而姜昀祺和裴辙待一起的时候,于锋就不必跟着。这次来S市就是这样。
没有于锋,按理,最先通报的就只有裴辙。
这个多出来的提前几秒的信息,说明暗中有人以裴辙不知道的方式在进行保护。
本来裴辙并不想多问。
但之后S市刑侦负责人在谈话中多次用“己方人质”代替姜昀祺,裴辙就有点怀疑这位暗中保护的人的立场了。
何况关于姜昀祺,除非是直接知情人接头说明情况,否则,S市刑侦负责人根本就不会提到姜昀祺。他甚至都不会知道姜昀祺。
很多事情一旦有问题,裴辙态度是很直接的。
“你们第一时间收到的是谁的信息?”
在对方按部就班告知明天将会出现场报告的时候,裴辙如是问道。
问题来得突兀又不相关,而对方显然级别太低,不知道这其中细微差别,闻言愣了好几秒。
裴辙审视了会,双手插兜靠在桌边,思索片刻,拐了个弯抽丝剥茧道:“你直属上司叫什么?”
“章粤。”
立刻,裴辙想到了章政铭。
接着就是温应尧。两人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游况是刑侦一队副支队长,而章政铭是一队总队长。
之后裴辙没再说什么,略颔首结束了谈话。
电话打给温应尧的时候,裴辙注意到姜昀祺写着作业写趴到了桌上,歪着脑袋刷卷子,从背后看,精神不是很好。
情绪起伏,前前后后又哭了太多次,裴辙怀疑姜昀祺哪里来的做作业的自觉。
做作业也好,裴辙想了下,能转移注意力。
可做也不好好做。
“眼睛要不要了?坐好。不然早点去睡觉。”
裴辙几分严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的时候,姜昀祺有点对不上号。
抬头瞧了瞧眉间微拢眼眸深黑的裴辙,姜昀祺听话坐直,酝酿许久,这个时候开始往纸上写英文。
“还痛吗?”
姜昀祺刚煞费苦心给英语信件小作文写了个开头,就听裴辙问道。
姜昀祺又抬头去看裴辙。哭久了的眼睛这会不是那么肿了,发红的眼底也淡了些红色。
裴辙依旧一副有点严厉的神情,和在浴室、还有之前几小时都不太一样。
姜昀祺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这当然不是他的裴哥善变,只能归结为自己不乖。
肩膀的伤口一直隐隐作痛,承受范围之内,姜昀祺觉得没什么。
莫名具有醒神作用。
沉睡的记忆不知何时再出现,而保持清醒不胡思乱想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姜昀祺摇头,乖乖道:“裴哥我写完这个就去睡觉。”
裴辙看了眼白花花的英语作文纸,觉得“写完”对姜昀祺来说还是相当有难度的,便道:“写差不多就去睡。”
姜昀祺没有察觉“差不多”背后深意,字面理解了下,点头乖顺道:“嗯。”
电话接通。
温应尧那头有点吵,人似乎不在国内。
“你跟章政铭说了什么?”裴辙开门见山。
温应尧知道裴辙迟早会知道,就是语气奇怪,笑道:“裴司这是跟我兴师问罪?”
裴辙懒得跟他转圈,“你给章政铭交代了什么?你让他插手姜昀祺了?”
“我让他派人保护你。姜昀祺?他能插手什么?再说你让吗……”
温应尧还不知道S市发生的事,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姜正河抓到了?”
“差一点。你告诉章政铭,不该说的不要说。”
“我既然让游况负责,就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情况。章政铭介入太多,发挥太多,只会适得其反。”
温应尧没应,低头随手给章政铭去了邮件,询问发生的事。
这时闻措电话进来,裴辙也不想和温应尧多说,“我有电话,改天再谈”,说完裴辙就挂了电话。
温应尧:“……”
“宋姨看到新闻,说打不通你电话,托我来问问。怎么都有炸弹了?姜正河抓到了?到底什么情况?你们没事吧?”
电话接通,闻措声音急急忙忙传了进来。嗓音压得有些低,看来是在家里。
事故当着几万观众的面发生,不用想这会肯定已经火速发酵到网上。姜正河在逃这件事裴辙没让警方直接披露,但现场发现炸药是确认无疑的事实,怎么都回避不了。几万双眼睛看着。于是最后对外只是声称“不法分子”。
裴辙看了眼房间外的姜昀祺,作业写得挺认真。
“我姐知道了?”裴辙觉得这件事不能让裴玥知道。
“我当然先来问你!”闻措表忠心:“不了解清楚我会瞎说吗?!”
裴辙冷声:“了解清楚你就说了?”
“……”闻措尴尬:“那是不会的……你放心。宋姨也知道如果事关昀祺,你姐肯定炸,不然不会打给我呀!”
有了几次前车之鉴,裴辙打定主意不和闻措透露一个字,只是道:“没什么。我待会给宋姨回电话,你好好上班,照顾好我姐和雯雯。”
闻措:“…………”
所以他是一点信誉都没有了。
宋姨知道所有情况后没说什么,接连叹了好几下气,语气不免急躁,只让他们赶紧回来。
“别住那了!多不安全!连夜回来,明天让昀祺好好睡,周一再请个假!要我看,请一周都行!”
裴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看情况吧”。
“看什么情况?看裴先生你情况?心都要疼死了!还上什么学啊!”
宋姨深感姜昀祺上学就是遭罪,这会受姜正河刺激想起以前,不是再遭一场?宋姨越想越心疼,隔着电话不给裴辙丁点余地,大声道:“以前遭的罪还不够?还要上学!这回回来不想上就别上了!我养他不成?裴先生真不懂疼人!”
裴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