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文徵回去后,半夜都没睡着觉。
想到张寄那条信息,自然知道他现在有多高兴,但不知道宋南津这么大个人情的代价,能轻而易举把事情办妥,靠的肯定不只是他所说的什么讲一句话的事。
他就那么轻描淡写的,文徵心头却压了一杆秤。
事后她和张寄通了一通电话,张寄还在说:“徵徵,谢谢你,谢谢你哥哥,下次我一定要摆席请宋南津吃饭,好好感谢这次恩情。”
文徵只道:“你把你爸照顾好再说吧,老人家的,身体不好住在医院也是遭罪。”
张寄察觉出她语气里的冷淡,说:“这个我知道,但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怪我,文徵,现在事情已经解决,我确实没犯事,你该信我了。”
“不是信不信,而是张寄,你觉不觉得我们的价值观已经开始逐渐偏离了?”
“什么偏离,怎么就扯上价值观的事了。”
文徵不说话。
张寄认真了些:“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只想要安稳生活,原以为你的想法也是这样,但你这一年,让我越来越不信任,金钱,名利,位置,真的有那么好吗,你说去了北京哪怕两个人异地恋也能挺过来,你说等你发达了也可以把我接过去,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的观念不同,也许对我来说生活的好不在于北不北上手里有多少钱,我也不需要自己的生活是靠你发达了来怎么样?”
“为什么,让自己的生活质量提高,让自己变得有资本,这有错吗?”
“如果非要这么说,好,那给你同样待遇,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留在这,你会同意吗?”
张寄半天没讲话。
两人电话里沉默了很久。
“文徵,我以为你懂我的。”
“我这些年想打拼,我们一起熬过来为的是什么。我以为你懂我的思想,知道我想要什么。”
文徵有些无奈地笑:“是,这世上谁没理想,我允许你奋斗,可如果两个人的心偏了那就不一样了。再说一个,你要我懂你,换位思考,你有懂过我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什么思想,你了解过吗?”
张寄说:“曾经我以为我了解,但现在不确定了。”
“你们男人都喜欢这么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合适,你还是因为这件事要跟我分手,是吗。”
“我只是希望我们各自冷静,好好想想。你想北上的话,那去吧。”
张寄沉默几秒,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颤抖。
“可你这样说话和跟我提分手有什么区别?你知道我多喜欢你的,我们从原来相识走到现在多艰难,好不容易眼见着要迈入好生活了,为什么你就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抛弃掉。”
文徵忽而无言,直直盯着面前许久,轻轻笑了声。
“平心而论,其实我从没对你要求过什么,当初在一起最终打动我的是你说的那句不会让我再一个人。可越发觉得两个人渐行渐远,张寄,那是你的好生活,不是我的。”
她挂了电话,这通无疾而终的谈话,最终搁在了那儿。
之后她和张寄有十天半月没再联系。
他忙得很,照顾完父亲那边,马上还有体制内的事要处理,他在办文件,转院的。
文徵知道他要走,哪怕现在他们不讲话,哪怕他还是照旧每天给她发早晚安,他还是会走的,她也不挽留,随遇而安,想走的人也留不住。
文徵平时都是办公室里过,朝九晚五,晚上加会班就回家,周五下午赶上公司总部团建,他们要搬办公室了,这天下午异常忙碌,忙完准备下楼,意外看见了站在前台和他们电视台知名主持人讲话的宋南津。
他温和笑着,应对面前穿着职业装女人的提问。
财经板块做访谈,宋南津作为知名人士受了邀约,等台里提问完一剪辑,应该要发到电视上。
同事说:“宋南津么?好帅,听说家里贼有钱,富家子弟,车库十辆跑车都不嫌多,身边圈子美女如云,这才是真的富豪生活啊。”
那男人鲜少穿这么正式,他可以戴Patek Philippe旗下几百万一款的表,有时候兴致起来了也能戴黎纤给买的几百块低质量,平时跟他那些朋友聚会其实不穿什么奢侈品牌衣服,就穿一些普通寻常的,就像他车库那几十辆跑车随心情换着开一样,有时高兴起来低端大众也能开出去。
真正的有钱人不在意他人眼光。
他不用时刻把奢侈摆眼前告诉所有人他奢侈,因为这都是他生活很寻常的东西。
文徵感受过的。
以前在她眼里几百都是巨款。
她听进去张寄说的球鞋想上网蹲零点跟几万人抢,只为那一百块折扣。
而宋南津问她:“徵徵,你有没有想过只要你跟我,你或许可以随时拥有几千万个一百。”
很令人心动的条款。
可文徵说:“我不需要。”
宋南津也有傲气,微微对她笑:“行,我会让你需要的。”
其实宋南津这个人并不是他表面看上去那么清高。
他有点抑郁,也有点孤独。
他眼光高,俗人一般入不了他的视线,大学那阵子,身边狐朋狗友多,年轻的时候也轻狂过,文徵一直觉得他对自己没什么特大感觉,就是他姑姑资助的一孩子,也没什么。所以后来他对她展现那种特别时,她才觉得意外。
他家里有的是钱,姑母是商人,他爸妈更是比他姑母资产还多好几番的实业家。
前几年没交集,因为他确实待更多的是国外,后来开始时不时回国玩了。
文徵十五岁的时候,他也没多大。
二十岁的样子。
身边各种各样的人多,他在学校很受欢迎,不少女生追他,他不算特别好的那类人。
身边好友霍学义十八岁就交女朋友跟人上床,程泓好好学生不动如山面对美女不为所动。
他算是比较靠中间那类。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轻声笑两下,又能叫人满心都倾倒。
他对朋友还挺好的,起码不会太亏待人,那些女生,哪怕没跟他扯过什么关系,但跟着他们男生场子出去玩,宋南津在金钱资本上的从不亏待,所以人家女生都爱跟他交朋友贴着他玩,因为他花钱就跟撒纸一样随便。
这就是二十岁时的宋南津。
那年他爸妈闹离婚,分钱分得很开,两人在国外各自开企业,每天赚大把美刀,两夫妻没什么比就争着把钱给宋南津,为了拉拢儿子心中自己的地位。
他们越争,宋南津就越视金钱如粪土,越往身边人身上撒。
那两年他身边的人深有感受,都恨不得每天贴宋大少爷身边。
唯独,在宋家埋头学习不谙世事的文徵。
他们一开始确实不熟,甚至宋南津瞧见她两下都得笑的程度。
他这么一笑,文徵背压得更僵,头也埋得更低。
每次他回宋宅,文徵总是变得异常沉默。
他一走,低气压缓解,她又能自如生活。
她不喜欢那个有点清高又有点傲气的宋南津,更不喜欢他在所有人面前圆滑温和,在她面前又变为淡定冷漠。
即使他那张脸帅到惨绝人寰。
可他对自己的态度实在令人喜欢不起来,有一阵甚至文徵都有点ptsd,想到他冷淡的眼神,清高的姿态。
她觉得寄人篱下带来的那种自卑感快要让她窒息。
然而一方面太在意一件事,本身也会潜移默化进她的神经,到最后想拔除都做不到。
无法接受,但必须承认。
那两年处于青春期不谙男女世事的文徵心中,宋南津这个人的形象真的刻得很深。
不是对他有什么感觉,就是对一个人骨子里避怕到极点了,太过可怕,介意深了,自然就无法释怀了。
她确实很害怕他。
哪怕是现在,看到他与对面的职业女性游刃有余地说话,文徵手心也依旧有点汗。
她看着他那张脸,他现在肯定也知道在门口看着的自己。
她觉得他甚至在想自己此刻是什么感想。
可她其实什么感想也没有。
他们太清楚彼此了。
清楚到对方说一句话什么眼神,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文徵和同事过去,帮忙拿东西,马上就离开了。
聊完,宋南津视线才移开,慢悠悠看了眼门口。
别人说:“谢谢您,有空的话,晚上吃个便饭?”
那是著名女主持人,知性优雅。
刚刚采访眼睛一直落他身上,移都移不走。
她觉得这男人真帅,以前网上看就帅,现实中近距离看更帅,还是富二代,还温文尔雅有气质,如果能有机会做朋友,真也挺舒服。
宋南津淡笑:“不好意思,我没有空。”
“嗯,那真是有点可惜,下次。”
“行。”
工作结束,互换名片。
宋南津捏着那张名片,淡睨了眼,甚至还没看清上边的名字,毫不在意扔进了垃圾桶。
拿纸擦了擦手,转身走出去。
朋友霍学义早等在了外边,吊儿郎当公子哥刚刚还在跟美女前台搭话呢,看宋南津过来也就笑着跟人挥手说再见。
两人出去,宋南津看到他们电视台刚准备出发的公用车。
“他们是在团建?”
“是啊,怎么,你也要去啊。”霍学义回头:“刚找你要微信的美女主持不是都拒了么。”
宋南津调整腕上的表,鼻音里淡应一声。
“那怎么又问?”
“问问。”
“有时候真搞不懂你,看着漫不经心,可就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
“你这样的,行么。”
霍学义瞪大眼:“你他妈别。”
宋南津说:“那就别问。”
车过去,文徵所在的商务车和他们的擦肩而过。
宋南津胳膊随意搭到车窗边,
有瞬间他透过车窗,望着对面车上一晃而过的温柔侧脸,随风飘扬的细软长发。
想到了曾经。
文徵还喊他哥哥的时候。
忘了那是第几次见面,宋南津和人抽烟,看到了刚搬行李的文徵,她就是和那个男生在一起,对方戴着眼镜斯斯文文,有书卷气。文徵也是,知性,天生就有种人淡如菊的美感。
她那时才十八,皮肤白,不爱说话。
他望着,手里烟燃着也忘了灭。
或许别人都不知道这个细节,只有他知道。
有时他还确实是挺佩服,那个叫文徵的。
作者有话要说:对了,哥哥身边美女如云,不代表他很浪。
是圈子,不是他。
他的心里,只有徵徵。
啾咪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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