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南城, 中心酒店豪华套房。
今日有雨,天色灰蒙蒙的,疏冷暗淡, 繁华的城市浸染在薄薄雨雾里, 华灯初上, 更显昏沉。
“沁姐?”
小卡看见顾沁从包包里掏出一盒安眠药, 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沁姐, 你这是干什么?你不会是想在这…”
顾沁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她这些天想方设法就搞到这些药,不敢放家里, 怕被夏翠萍发现。想了想, 在家里的话也惊动不了什么人,顶多是夏翠萍抱着自己哭一场,而中心酒店,正是陆夫人兄弟的企业。
现在是深夜,顾沁刚在酒吧喝过酒,头昏昏沉沉,冲小卡摆摆手, “你就明天中午来,然后说敲不开门,找不到我,通知服务员就可以了。”
“可是沁姐…”
“哎哟我又不是真的寻死, 就多吃几片装装样子。你明天就一直哭一直哭就行啦。”
小卡还是很担忧,“吃安眠药不好的,万一你…”
顾沁将她推出门,晃了晃手里的小药瓶。
药片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望着窗外繁华的夜景,眼里闪过一抹阴郁的光。
伸手将水晶花瓶里的玫瑰拿出来,然后将花瓣一片片摘下,四散抛在床上和地上。
白色床铺,红色花瓣,刺眼又妖娆。
顾沁嘴角轻轻勾起,对着镜子理了理海藻般的长发,斜躺在床铺,她穿着一件红色丝绸长裙,褶皱起伏,慵懒美丽,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闲散地晃悠晃悠,然后倒出几粒药片。
小药片在她掌心上摇晃。
药瓶很快空了。
她心里有数,剩下的药片已经丢进马桶冲下,只这几粒,不会有事。
她再次看向窗外南城夜景,夏日里的城市流露出一种喧嚣繁华,灯火辉煌,有几家酒吧亮着迷醉灯光,门口停有豪车。
顾沁再次想起那几个女的。
算个什么东西。
她将空药瓶丢在地上,平躺在床上。没多久,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她想在睡前稍微回想一下陆焱的脸——怎么说自杀也是冲着他的,可是不知为何,记忆里却根本没有,毫无踪迹。
不由自主,那几张网红脸又飘上来。
还有顾湘的脸,那张平平无奇的大脸!!!
从小到大,从小到大,她什么都比顾湘好——成绩,学历,相貌,人际,她还就没有输过呢!!!
顾湘居然会跟她玩阴的!勾搭她的男人!!
顾沁神色透出一抹厉色,咬咬牙,将药片全部吞下去。
她还就不信了。
**
傍晚,送走陆焱的战友们,顾湘和陆焱一同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橘色的灯光投下细碎光影,旖旎温柔。
“真好吃。” 陆焱收到一半,见那道酸甜的松鼠鱼还剩下一点,又拿出筷子夹了一块。
“哎,都要倒掉了,你怎么还吃。”
顾湘看着高大的男人在那里偷吃,有点好笑,抢过盘子说:“都不新鲜了。”
陆焱满足咽下,“没事。”
“你要是想吃,我再给你做就是了,又不麻烦。”顾湘将其他碗筷摞在一起,抱进厨房,仔仔细细刷碗。
没洗多久,就听见身后哒哒拄着拐杖的声响。
顾湘嘴唇微抿,声音轻柔:“你腿受伤,不用过来洗碗的,就擦干净桌子就好了。”
话没说完,腰上忽的被一只铁臂搂住。
“陆少…”
顾湘一惊,声音发颤。
“说过不准再这么叫。”
那只硬邦邦的手臂紧了紧,用力地勒了一下。
顾湘呼吸急促,身体微微发抖,没敢动。
部队禁酒令严格,他们今天没敢喝酒,可是不知为何,顾湘却感觉陆焱像是喝了酒,有着说不出的孟浪醉意。
他们在一起同居四五天,因为繁忙,沟通很少,也就是吃吃饭,然后睡沙发的睡沙发,睡床的睡床。
只在今天,总算有那么一点点未婚夫妻的甜蜜味道。
气氛柔美旖旎。
哗哗的水声都显得格外动人。
陆焱亦有这种感觉,顺势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男人强势气息扑面而来,顾湘竟有些腿软,彼此挨得极近,她能感觉到他宽厚胸膛的温度,以及怦怦怦有力心跳,还有…一块块硬实强悍的腹肌。
陆焱手臂一张。
他比她高许多,俯下身,几乎是整个将她揉在自己怀里。
她像个小小的孩子。
顾湘忍不住往前一点点,空气像被抽干,蔓延出暧昧的热气,让她浑身发抖,骨头酥软。
“怎么这么怕我?”
察觉到她的发抖躲闪,陆焱不禁低声喉咙感叹,语气里有些无奈,一手将她发丝别到耳后。
“不是,只是…我身上有油烟味。”
“这有什么。”
陆焱哑然失笑,一点点,低头,从她的发顶吻到耳垂。能感觉到小姑娘的紧张,他的动作逐渐放柔放缓,“别怕。”
薄薄的嘴唇轻吻着洁白圆润的耳垂。
他的动作很温柔,带出试探的意味,他的嘴唇有些干,但很柔软,可是不知怎的,被他碰过的耳垂,就像着了火一样,发烫,发抖。
那火蔓延过全身,燃烧着所有的血管,顾湘抖得愈发厉害,满脸红霞,压抑住紧张的喘/息声。
室内温度逐渐升高,越来越热。
陆焱闭上眼睛,沉沉地出了口气,亦十分情动。
他的小妻子呵…
想到晚上吃饭时她羞怯又温婉的样子,就怦然心动,满足,又温暖。
“转过来好吗?”
男人声音有着沙砾般的粗野质感,语气是询问的,动作却不容置疑,大手扣紧她的腰,要将小姑娘转过来好好亲吻。
水龙头早就关了。
滴答滴答的水声却纠缠不断。
顾湘心跳得更厉害,血液加速涌动,他触碰过的每一寸,都有着过电般的战栗触感。
一点点随着他的动作转过来,下颌被他捧住,抬高。
气息渐进,温度升高。
她望进他漆黑清亮的眼瞳,心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紧张,似乎有把烈火在燃烧。
就在嘴唇要贴到的那一瞬,
顾湘骤然心尖一痛,手下意识往后一碰,旁边的碗落在瓷砖上,一下子碎成几块。
“怎么了?”
陆焱一惊,动作立刻停下。
见女孩双手抱住肩头,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还沁出一排冷汗,神色不对劲。
“湘湘?”陆焱扶住她胳膊,声音低缓:“怎么了?”
“没事。”
顾湘擦了擦汗,心底也有点诧异,倚靠着琉璃台,深呼吸,“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突然不舒服。”
她小声说:“对不起。”
陆焱眼底有愧色,也是,他们才十来天,他就跟人家来硬的,估摸是吓着她了,哑声:“是我对不起才对。”
他俯下身,拿起扫把簸箕收拾碎片。
“不是。”
顾湘摇摇头,垂下的眼睫剧烈颤抖,有些心神不宁,眉宇皱起,“不是你的事。”
她承认,自己是个内敛保守的女孩子,从小到大,也有些男孩子追她,高中时期,还有个男孩一下子就握住了她的手,她立刻甩开,从来都没跟男性接触过太多。但是对于陆焱,她一点不讨厌,相反,还有说不出的喜欢。
她其实不排斥亲昵,有的时候还会无意识梦到他…只是有点快。
不过现在的感觉,明显就同他没有关系。
——这种心慌是没来由的。
顾湘转过身,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仔仔细细冲洗手。
“那怎么了,是不是水土不服?吃坏了肚子?”陆焱问。
顾湘甩甩水珠,摇头。
“…我也不知道,就是胸口突然很闷,没来由一阵心悸。”
陆焱单手撑着拐杖,将最后一片碎片扫进簸箕里,走到她身前,低下头,手指勾着她的发梢,歉意更浓,“可能是这几天你老是跟着我熬夜,要不早点回去睡吧。”
“嗯。”
顾湘点头。
刚才的气氛全散了。
她想了想,伸出胳膊,握住他的大手,“对不起。”
这是第一次被小姑娘牵手,陆焱笑得温和,也回握那只手,粗糙的手摩挲着掌心,“这有什么,没关系。”
两人又说几句,顾湘走回卧室。
天色已经黑了,西北的夜晚涌动着荒凉的冷意。
躺在床上,心慌慌的感觉怎么都停不下来,她突然打开手机,看着通讯录里“妹妹”两字。
会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这种忧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越来越浓,空空落落,像有一只手,用力撕扯着她的心脏和器官,不安且惶恐。
她翻了个身,拧灭床头的台灯。
这世界上有心电感应这么一说么。
顾湘忽然奇怪地想。
——她和顾沁只差两岁,几乎算是她从母亲的肚子里钻出来后,顾沁就在了,她们又每日生活在一起,长达二十多年。她记得以前看过亲兄弟和姐妹间都会有心电感应。 她…会有吗?
恍恍惚惚,顾湘记得有一次,很小的时候。
他们去爬山,爸爸妈妈突然吵起架来——因为爸爸调到西北的原因,一边吵一边往前走,她们也就六七岁,跟不上脚步,顾湘没走几步,心底一慌。
然后她才发现顽皮的顾沁丢了,爸妈立刻不吵了,但是他们找不到顾沁,唯独顾湘那种感觉那样清晰,就好像能感应到一样,带着他们往后走了几分钟,往下看,在一个隐蔽的小悬崖边,真的找到了顾沁。
这样的感觉似乎还有的,比如她给顾沁送风衣,顾沁前一天刚刚就想要一件风衣。
心电感应,或者说,是心有灵犀。
那么刚才…会不会真发生了什么…
顾湘攥紧被子,不敢往下想。
夜越来越深了。
敦煌的夜晚很宁静,没有汽车的轰鸣声,也没有嘈杂的小白领们加班归来时的抱怨声,平和且安定。
顾湘却怎么都睡不着。
风吹动起窗纱,透出摇曳的光影。
就在这时,突兀的震动声一下下闷闷地响起来。
顾湘身体绷紧。
在床边摸了好一阵子,她拿起手机,看着屏幕,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应该是外面的。
她心跳得更厉害,惶惶感觉依旧浓烈,站起来,也顾不上自己穿着睡衣,推开房间门。
陆焱刚从沙发上坐起来,以为是公事,神色略显倦怠,“喂?”
那边说了什么,电流声咝咝得听不清。
半晌,他的动作一僵持,朝顾湘瞟一眼,眉头锁起,拧成一个“川”字。
“好的,我知道了。”
咔哒一声,陆焱放下电话。
“怎么了?”
顾湘的声音微微发颤,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发浓郁。
“…怎么了?”她又重复。
客厅很黑,只剩下手机屏幕一层浅浅的光,笼罩着他们。
这点光,让陆焱的锋利硬朗的面孔有些许不清晰。
“是不是我家里…”
“不会真的…”
不安愈发清晰,顾湘揪着一截裙摆,打成结,另一只手攥紧手机,手指颤抖,指骨青白。
陆焱静了两秒,语气倒很冷静,但细听下有担忧:“是我母亲的电话,说…你妹妹服过量安眠药,可能是自杀,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
“你说什么?!”
顾湘如石化一般,脸色煞白。
难怪…她之前的感觉那么强烈,那么难受。
她颤抖着拿出手机,并没有电话,心里一阵绞痛——夏翠萍一定是之前联系过她,但被拉黑了,所以干脆就不再联系。
“湘湘,你也别太紧张。这事…”
陆焱不忍,但不知道怎么安慰。
说句实话,他也懵了。
如果真说,他跟人家姑娘有个一二三四五,然后他取消婚约,自杀还有个道理。
他和顾沁根本就没见过几面,也就是上次,再就是小时候,完全没有感情。安排出国,陆焱也是跟母亲商量过后,顾沁又想要出国,正正好好,谁能想到…怎么会呢?
顾湘浑身发冷,大脑彻底麻木。
本来,她对这事情就有一丝愧疚,毕竟她从小就让着妹妹,不争不抢。后来王佳琪安慰她,她慢慢好了些许,也从心底接受陆焱,但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顾沁居然自杀了?
如果顾沁真因此出事了…她还那么年轻。
她才二十二岁啊。
顾湘想都不敢想,她作为姐姐…
“那,那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顾湘身体发着抖,声音剧烈颤抖
“暂时不知道。”
陆焱拿起沙发边的长裤,利落往上套,说:“电话里没有明说,只说是你妹妹一个朋友发现的,在中心酒店,具体情况不明。”
“不明…”顾湘大脑嗡嗡嗡的,跌坐在沙发上,攥紧手机,“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啊。”
寒意从脚心蔓延过全身,“我要回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