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明德喊停高雄围城,只因,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性格暴烈的城市,廿七年前的美丽岛事件毕竟发生在高雄,一夜的棍棒拳头曾经深远影响台湾的政治转折,他不希望再见棍棒拳头,正如他不希望见到反贪腐的运动声势出现挫败。
高雄是日本人的音译地名,仅有八十多年的名称历史,先前叫做“打狗”,但跟狗只和打猎无关,只因此地于三百年前已有一片茂盛的竹林,而住在这里的平埔族人称竹林做“Takau”,汉人仿而唤之,Takau、Takau、Takau,慢慢地,竹林便被叫成鹤佬音的“打狗”。到了日本仔占领台湾,嫌“打狗”过于市井,遂改之为“高雄”,因为这两个字的日语发音为Taka-o,跟原文接近。
平埔族最初种植竹林,是为了防御倭寇,没想到后来繁衍出一个独特的地名。而且竹林兼具军事与美艺的双重功能,正好具体而微地象征了高雄人的复杂性格。
高雄人的草根情结很强,黑白可能不分,爱恨却必清楚,爱者称兄道弟,恨者拳脚相见,很容易交朋友,也很懂得结仇人。台湾地方政治向来分门立派,近年逐渐瓦解了,高雄的余家王家、黑派白派等却仍壁垒分明,维持着西西里式的家族社团气势。
由于天气热,高雄的政治人物喜欢在家里庭院召集会议,一群极有陈松勇feel的男人开着连车窗亦黑得密不透光的黑色房车前来,各自穿着黄黑相间的横条纹短袖衫,趿着凉鞋,坐下,喝一口茶,抽几口烟,再咀嚼两颗槟榔,把满腔血红呸声吐在地上,然后抹一下小平头,开始讨论下届市议员选举的配票。
施明德就是高雄人,“二·二八”事件时,高雄的杀戮血腥比台北更浓烈,六岁的他目睹学生赤手空拳跟军警对抗,心中暗暗萌志,此生跟国民党誓不两立。一九六四年,施明德因搞台独被入罪判囚,坐了十三年牢;一九七九年,他在“美丽岛事件”里一马当先,带头游行,结果要走路逃亡,被捕后,又坐了十一年牢。
高雄是施明德的出生故乡,也是他的政治圣地,岂料他竟没法把生平的最后一战带回这个城市,悲情打狗,暴烈绝情,这或是施明德于临终前的最大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