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为什么在山上吃粥感受特别强烈?
或许因为气温够低,更因为空气够清新,坐在宜兰太平山旅馆餐厅内,冷冽的空气把身体包围,像把整个人丢进一支试管,管里有水,把你泡着、浸着,你必须把一些热腾腾的食物塞进肚子,让食物变成柴火把血肉烧暖,否则你将在寒冷的无形压力下感觉到自己不断缩小缩小再缩小,最后小到完全失去了动弹的意志,只愿躺下,就此死去。
所以我在那个早上吃了两碗粥,之后本想添第三碗,但她提醒可盛一碗白饭,浇一些卤肉汁在上面,便是卤肉饭了,于是我弃粥取饭,把自己喂个饱,好有足够的体力精神坐蹦蹦车去逛森林。
山上的蹦蹦车并非游乐场的碰碰车。蹦蹦车就是昔日用来把木材运载下山的小火车,涂成鲜黄色,很有日本味道,可以想见当年日治时期的美学风格;树被斫下,高高低低地塞置于车上,火车驶动时木材摇来摇去发出蹦蹦的碰撞声响,因而得名。蹦蹦,蹦蹦,碰撞出一段筚路蓝缕的昏黄年代。
蹦蹦车今天仍然保留了鲜黄色,但木头变成了游客,每节车厢有三排座位,每排坐三个人,狭窄的车子在狭窄的铁轨上隆隆行进,右边是高高密密的山木树林,左边是山下远方的云海茫雾,人在其间,摇摇晃晃,隐隐被摇得出神。车行十分钟,到站了,乘客纷纷下车分散走向四方八面,我则建议亲人们“往上发展”,沿着车站旁的一条小山径朝上走,在一列列的参天大树之间漫步,亦如台湾人所惯说,冲洗个“森林浴”。
行行复行行也不过花了三十分钟,半点不累。同行还有个两岁男童,看着他的小身影,想起远方的大女孩,她和他相差十五年,但这段岁月距离,在感觉上并不见得比在森林散步来得遥远。大女孩此刻在做什么?或许也是坐在宿舍的书桌前,低头做功课或玩计算机,偶尔望见窗前大树,花了两三秒,想家。然后有同学从背后唤她,她便欢天喜地出门玩乐去,把家的思念完全抛在后头了。她有她的天地,我们只能像老树一样,留在根里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