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台北 口欲横流 馄饨

读李碧华专栏谈到花莲的“液香馄饨”,鼻子一痒,仿佛被一股香气挑逗,喉咙忍不住咕噜了一声,用力吞口水,此时此刻,想必是满脸馋相,非常之愚蠢可笑,一如电视屏幕上那些或肥或瘦或男或女的所谓食家;幸好,此时此刻坐在自家露台,没人看见。

对于“液香”之馄饨,我可有第一手经验和资料。

该店就在外母的花莲家旁,那时,每次于寒暑假和小女孩回去暂住。孩子还小,她外婆每天早上到市场买菜,返家时例必顺道带上一包烫热的馄饨。那时,我们都睡得正香,她悄声地梳洗,打了粉底,化好妆,换上出门的衣服,一个人过了半个小时就手提着大袋小袋回到家中。她的乖孙例牌是一碗馄饨,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零食、好吃的草莓葡萄樱桃,或是一两件童装;女儿的外婆是天生购物狂,每次上街买菜好像Shopping,所以,孩子们都很高兴,雀跃于家中永远有吃不完的东西。

“液香”的馄饨,爽滑而有口感,看似云吞,咬下去却较似水饺,但又比水饺甘香鲜甜。由于受欢迎,店前常排着长队,店内也挤满人,胖胖的老板笑口常开,晚上回家数钞票,笑容肯定更是灿烂,我每次行经该店,远远看他一眼,心情不好时想的是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去把他抢却,心情好时则想好好找他坐下商量,看他能否把“液香”变成连锁品牌,让我回香港大展拳脚变成饮食大亨,过两年,说不定我也变得像他一样胖,挺肚子以食家之名到处走动。

然而前几年回到花莲,没看见胖老板了,不知道是退休抑或外游再或归于尘土,总之是改为女儿和儿子负责看店,像其父一样,日夜在冒着烟雾的大水锅前忙着。那情景,是家常的,正如我的外母每天站在一旁静静等着外卖,给几个嗷嗷待哺的家人买一碗热热的馄饨;来来往往的游客进进出出,热热闹闹的。

后来,外母也不在了。我们就不回花莲了,许久没吃“液香”的馄饨,许久没陪外母到菜市场帮手提大包小包回家,许久,没有一种家常过日子的感觉。

而“液香”还在,店前仍然坐着几个男人和女人在包着一粒粒的馄饨;岁月无声,比在热水里呼噜呼噜地烫着的馄饨更沉静,如果你不回头张望,容易误认一切没变,直到你忽然发现,原来时间里的馄饨已经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