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返港的航班内,竟然偶遇梁文道。
他坐在机头,我坐在机尾,当他从机头走到机尾找我聊天的时候,几乎所有乘客都把视线投注于他的身上,这,就叫做红。
走过来后,梁文道一屁股坐到跟我隔着走道的那个座位上,侧着身,压低音量,与我细声讲、大声笑,开了大约四十五分钟的“江湖八卦交流研讨会”,非常开心。那时候刚好遇上一阵又一阵的乱流,飞机摇来摇去,本来对我这飞行恐惧症患者来说是一大折腾,但幸好有老友在,口水乱喷,分散了注意力,浑然忘记颠簸机程;相识十载,万料不到,梁文道在内地的天空上竟然变成我的“药”。
我和梁文道都同意,在内地行走的最大乐趣可能是容许吸烟,无论走到哪里,或站或坐,香烟一抱,点燃,仿佛一切天经地义,没有人会对你投以白眼。
内地当然也有禁烟的地方,但当然照例许多人对之视若无睹。上回与小女孩在北京朝阳区潘家园,明明是文物市场,明明摆着一大堆旧书摊而避讳烟火,却仍有许多烟民半倚半靠地站在一块写着“严禁吸烟”的告示牌旁大抽特抽。我怕他们打,所以没拍下照片,真可惜。
当时小女孩曾问,不是写明禁烟吗?为什么会这样?我是回答不了的,因为我自己肚皮里也有一堆问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那样,我多不解。于是只好说,管他们的,他们喜欢怎样就怎样!
我们还在一间不容吸烟的地方偷偷自拍, 所以我的手势, 以及梁文道的笑容, 都带着几分挑衅的奸邪。可惜其后找不回照片了, 自拍成风, 计算机里满是照片, 原意在于避免遗忘, 结果, 因为不易找回照片重新欣赏, 反而更易遗忘, 不像昔日每回出门只拍那十来张照片, 随手翻出即重睹影像一切。
当天我和梁文道分别接受了王贻兴访问,谈倪匡,谈张爱玲,谈香港笔墨,谈得很高兴。后来我发现王贻兴在杂志上写及此事,说“访问了两位文坛前辈”,我的心便沉下去了。唉呀,还没年轻够呀,怎么一转眼便变成了“前辈”。这一刻,我忽然明白点解好多女人只愿被唤作“姐姐”而唔钟意被称呼auntie。然而,前辈前辈,终未至于有个“老”字。不幸中之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