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严寒,风大,在室外站上三分钟,至少打了卅个喷嚏,见红了,纸巾上沾了腥红血丝,在萧瑟的晴空下,只感恐怖,不觉浪漫。
可是踏进室内呢,更糟糕。北京室内暖气充足,不管在酒店内或菜馆内,暖温源源不绝从四周喉管里涌来,有如千军万马把你包围,暖得令你感到皮肤有点麻,像真有几千只蚂蚁雄兵各自拿着刀棒工具在你全身上下敲击。你想赶走它们,它们却是隐形的,赶不走的,非把你的皮肤敲打到又干又裂不肯罢休。
而更要命的是,北京大部分地方不禁烟,在酒店大堂,或酒楼食肆,烟枪们分布各桌吞云吐雾,那些什么中华牌什么熊猫牌,烟草里混入了香料,燃烧起来更臭更刺鼻,烟雾在暖气的笼罩下久久不去。隔远望去,一张张男人的脸,眉头深锁,眼含怨怼,若现若隐地躲藏在灰烟缭绕里,有几分似古庙里的十八罗汉。坐于其中,不消五分钟,被熏得满发满衣都是令人作呕的味道,这地方,实在不宜人类生存。
(说句题外话:有没有觉得,卅岁以上的中国男人都惯于眉头深锁,眼含怨怼?是中国太对不起他们吗,抑或是,他们太不满意自己是中国人?)
寒冬里,吃得最过瘾的一道菜不必问当然是羊腩煲。
十一月中旬寒风初起,我在香港已跟欧阳应霁去石硖尾强记吃了一趟,坐在路边,热腾腾的羊腩在瓦煲里冒泡翻滚,我幻想这是一池热水而我浸于其中,抬头,像在北海道泡露天风吕,天空飘着雪,冷热世界在此相融交汇,唯有一个“爽”字足以形象。吃羊腩煲是让味蕾泡温泉。
这回在北京没吃羊腩煲,但吃了一道相当不错的炒羊片。那间叫做“长安壹号”的店坐落在王府井君悦酒店地库,间隔为open kitchen形式,有多间用玻璃墙半封起来的厨房,餐桌布置在厨房旁边,食客可以边吃边看厨师做菜。那道羊片,只有香而没有腥,味道媲美肥牛,但更甘更细致,至少是我以前没尝过的。遗憾的是,室内抽气弄得不够妥善,厨房油烟外飘,吃完一顿午餐,身上发上尽是烟臭。在北京,似乎走到哪里都避不开一个“烟”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