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从长江大坝直驶武汉,途经荆州,停下来匆匆吃了一顿午饭,无暇游历,心里难免怅然;惟有隔着车窗远望古城高处,暗自许下他日再临之愿。
荆州乃古楚首都,至三国时期,多少战役、几许人物,皆曾在此交手过招,结果是,或飞扬跋扈,或无语低头,以至于刎颈泣血,在黄沙战场上灰飞烟灭。刘备借荆州。关羽失荆州。自古兵家重荆州。这曾繁华之地却亦是血腥之地,直到历史退潮,时代更新,她才变成宁静的旅游景点。
“我父母亲于年轻时常来这里拍拖……”自称“张飞”后人的导游小张指着远处城楼,笑眯眯地说,“尤其在晚上,嘻,因为他们喜欢这里够黑,没有电灯。”
当前荆州城楼为清代所建,自民国以来,屡有修缮,故仍宏伟高耸,凌空压住这座小城,像图腾一样,告诉脚下子民这里发生过种种精彩的人间故事。
小张出生于荆州,成长于荆州,他说自己的故乡虽然每年没有双位数字的经济增长,“但有戏”,读小说,看电视剧,翻连环图,内容都有提到历代荆州的风云色变,心底的一份自豪感便涌起来。他的意思,如果用香港的流行语来说,便是“文化认同”。
其实打从名字开始,这座城市便已有戏。“荆州”,多么古雅,中国传说里的“九州岛”,荆州即为其一,而从传说到现实,这个名字一直留下来、流下来,每笔每画都纠缠着历史典故,车子入城,有一座墙上面刻着大大的“荆州”二字,巍峨挺立,有如一个将军横刀立马守在墙上,谁来谁走,都要先问他,战事里的成王败寇看似自主,冥冥中,却都只是他的戏码化身。
望着小张的骄傲表情,我忍不住调侃道,呵,幸好你的故乡没像武汉一样急于把道路的命名权卖给大企业,否则,若有人出得起价钱,说不定此城将变成“海尔荆州”,或“美的空调荆州”,或“娃哈哈荆州”,或“蒙牛荆州”,关云长泉下得知,肯定提着大刀前来找市长算账。小张没能说些什么,也就惟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