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来到了黄鹤楼。站在长长的楼梯下,举头一望,红墙黄瓦,造型实在过于华丽新潮,有点似深圳翠亨村之类的港式茶楼,未免感到扫兴,完全失去了往上攀爬的意志。
朋友们倒是兴高采烈地跟随导游拾级而上,导游说,到上面吧,这是“天下江山第一楼”,既来此地,不可以不站到顶点。
听罢,来自美国加州的Erik不识相地悄悄问我,此楼看来没啥特别,为什么有此名声。说他不识相,一来因为我明明感冒得脸青唇白、浑身发抖,哪来力气对他娓娓解释黄鹤楼的大名鼎鼎;二来呢,即使有力气,我的英语能力亦不足以向他翻译唐诗宋词里的鹤楼联想。“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这样或那样的字句组合,远从千载而下,像刻石一样被牢记于所有稍稍读过文学的人心中,我们就是为此而来的,像招魂一样,每个字都像一声响钟,把我们唤来,诱惑我们来印证前人眼睛所曾见过的长江景致。
所以我没理睬Erik,只是苦笑一下,摇摇头,轻说一声我太累了,改天再说,便目送他们消失于楼梯尽头。
他们走远后,我在入楼处旁边看见一道木门,门前挂着牌匾,上写“黄鹤楼研究中心”,我急步窜进去,为的不是研究而只是避雨躲寒。
所谓研究中心原来只是照片展览厅,几道墙上挂着大大小小黑白照和彩照,从五十年代开始,什么什么权贵高官来过,外交部长、国家总理、西方政要,原来是用名人效应来肯定黄鹤楼的文化价值。看着望着,心里有点生气,用“名流”来肯定“名楼”,简直是对李白、崔颢、苏轼、辛弃疾的一大侮辱,文化沉沦,竟至于斯,每到夜里,唐宋才子的鬼魂恐怕要来叹气抱怨了。
再瞄了几眼,低头走出房间,隐隐觉得满眼恶俗,颇想捞几把长江水来洗一洗。“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原来,此水另有无奈的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