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古长沙 我的灵山 我的凤凰 愤怒山岩

终于来到山前,不,或应说是海底。

坐在张家界武陵源的某山某处,往前望,往下看,峰岳争雄,拔地参天,峥嵘夺势,峰峰独立却又似是峰峰相连,一时间也真令我看得目瞪口呆。闻说数万年前这可不是山峰而是海底,这是深海最深最深之处的某个地层,寂静的世界,神秘的世界,即使有人亦不可得见其宏其伟。然而此时此刻海退浪消,地之层变成山之峰,我们不仅得见,更可站于其上其左其右其下其间,伸手碰之触之抚之敲之,遥想当年海中盛景,不知今夕何夕,仿佛在时间长河里痛快地游了一回,回到源头,回到原始,回到一切的起点。

张家界的山峰是看不完的,但必须付出一点时间和脚力始值得看。游人太多,到处是游客,喊着嚷着,抢着好位置拍照,看到的便都只是人头或背影,把看山观峰的胃口破坏殆尽。所以要绕些路,走远一些,沿着不知名的峰间小径不问目标地往前走,走,再走,终可找到无人之地,找个转角位,坐在地上,好好把峰顶山头据为己有。

这才是我的张家界,才是我的灵山。

看山是高兴的,但在上山与下山时却莫名地愤怒。山前山口的国家森林公园的各个入口处都竖立着巨大无匹的海报板,并附电视屏幕,不断循环播放《阿凡达》电影片段;蓝的绿的巨人,也有所谓神鸟,在半空飞着叫着,海报板上大字印有“好莱坞巨片《阿凡达》在此取景”和“潘多拉星球的原型概念”之类字句,以此为胜,以此为誉,万般努力地用别人的改编故事来替我们的景观冠名,甚而把“南天一岳”易名为“阿凡达·哈里路亚山”。从此张家界便是他们的了,不再是我们历代诗人所咏颂我们历代百姓所崇敬的了。别人来此取景是他们眼光独到,我们把奇观胜景臣服于别人的影像创作便是自甘堕落的萎缩了。可怜的所谓“文化旅游”,可哀的自我驯服。

返港后把所观所感告诉一位学界前辈;他听了,挤起五官说“可恶”。精准的两个字刻划了我的感受,怪不得是写诗的人。我的张家界,我的灵山,被《阿凡达》的乌云盖住了天空,鸟鸣雀飞,空谷回响,或许发出的含意正是可恶;山岩有灵,应亦愤怒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