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季烟醒来,环顾了一遍屋子,缓神了好一会,她才逐渐适应过来这是在王隽父母的家里。
盯着窗户的位置看了一会,她转过脸,映入眼帘的是王隽的睡脸。
就算是睡着了,他还是那副淡漠的模样,俨然严谨,俨然不好接近。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顿在半空中,照着他的脸颊临摹着。轮廓、嘴唇、鼻梁,再往上是眼睛,她的手停在他眼角的位置,定定地看了半晌,她倾身凑上前,认真地辨认了好一会,这才确定他左眼眼尾有颗淡淡的痣。
认识这么久了,也睡了不知多少次了,明明她对他的身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是第一次发现他这个地方不一样。
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她挪了挪身体,朝他靠得更近些,手肘撑在被子上,手托着下巴,垂眸去仔细瞧他的眼睛。
还真的是有颗痣,颜色很淡,藏在眼尾,不仔细瞧,是看不出来的。
难怪她之前没发现。
她突然想亲亲他。
这个念头来得不由自主,她直觉是早上精力过剩的原因。
正迷迷糊糊想着。
就在这时,王隽突然睁开眼。
她手停滞在半空中,眨眨眼睛,一时懵住。
王隽看了她会 ,握住她的手,揉了揉,问:“这么早醒?”
两人昨晚闹得晚,接近两点,还是她强硬让他停下,他才作罢,那会他甚是不情愿,哪怕是她背对着他,他的手仍是不放过她,一直在她的身上点火。
当时她拍掉他的手,给出的理由是累了,这会才六点不到,她就醒了。
显然是跟累沾不上边。
她确实也不累,不然刚刚怎么会有想亲他的念头。
季烟甚是心虚,身体一边往后撤,一边顾左右而言他:“啊,应该是换了地方睡觉,认床,才醒得这么早。”
王隽伸手,揽住她的腰,不让她往后退,季烟一个没注意,随着他轻轻的一拽,她跌在他身上。
“我看你说话力气很足。”他看着她的眼睛,淡淡说了一句。
“才没有,”季烟装模做样地打了个哈欠,手抵在他的胸腔上借力起身,“我很……”
话还没说完,一个向前倾,王隽微微用力将她往下一压,她再次倒在他身上,适才抵在他胸腔处的手惯性往前一滑,她的虎口卡住他的脖子。
场面一下子变成了,她伏在他身上,右手掐住他的脖子。
许是刚醒,王隽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加上他刻意压低,莫名多了几分蛊惑。
他意味深长地说:“谋杀亲夫?”
季烟怔住好一会,在他含笑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逗趣,她手指收紧,握住他的脖子,仿佛捏紧了他的命脉,她笑笑的:“那你愿意把你这条命给我吗?”
他抬起手,似有若无地滑过她的手背,季烟心里泛过一阵麻麻的痒意,她忍住,认真地盯着他,嗯了声。
王隽定无声看了她许久,忽地,他一个用力,一阵天旋地转,在一声轻轻的惊呼声中,两人换了个位置。
这次,是他在上,她在下。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就是这么一个姿势。
可这会是白天,一切无处遁形,不像夜晚,有月色遮掩。
季烟心跳得实在厉害,声音也有点抖:“你要干吗?”
他唇角微弯,低头附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很直白,直白到季烟瞬间红了脸,在他面前,她那些亲吻的想法压根不够看。
她不知道怎么回他,索性说:“你怎么那么粗俗。”
他不假思索地反问:“你不享受吗?”
“……”
他就不能偶尔让她一下?
怎么每次都要拿捏她。
季烟不自在地说:“不早了,你赶紧回你房间。”
他不为所动,语声幽幽:“刚才是谁要我的命?”
“我现在又不想要了,”她手放在他胸前,推他,“赶紧回你房间,别让叔叔阿姨看到了你昨晚是在我这边睡的。”
“不要紧,”他说,“他们能理解。”
他们理解是一回事,她要面子又是一回事。
两人穿的衣服偏薄,他的身体挨着她,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服不断传到她身上,季烟感受到了,瞪大眼看着他:“你……”
他不耻下问:“我怎么了?”
故意的,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季烟红着脸,躲着他,他却挨她越紧,季烟躲了好一会,知道他不会放过她了,指着清亮的窗户,说:“大白天,不要脸。”
他低下头,凑在她颈边,亲了一口,她瞬间吸气,他很满意她的反应,摸住她的耳朵亲昵,她抓住他的手,好商好量,“我们先起来?”
他低声诱惑她,在她耳旁亲昵着:“我们中午再起来也没事。”
他的鼻息扑到她耳朵上,惹得她阵阵瑟缩,季烟躲着,王隽追着,到了最后,她快哭了,就差举白旗投降:“我有事。”
他慢条斯理的:“我们白天没什么安排。”
言下之意就是你没有事。
季烟很后悔,“我临时又有安排了不行?”
他微笑着,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不行。”
他的目光淡淡中带着笑意,是很迷惑人的。
季烟和他对视了一会,最后一根防线终于崩塌,继而一溃千里。
至于什么面子,全然被她抛却身后,无暇再顾及。
他笑着过来握住她的手,她笑着别了他一眼。
-
再次醒来,已是中午时分。
不同夜里一地的冷寂月光,此时此刻,房间落满了晌午的太阳,明亮而温暖。
初看刺眼,季烟抬手用手背捂住眼睛躲避光亮,等了一会,适应得差不多了,她把手拿开。
忽然想到什么,她坐起身,同时往旁侧一看,原本该是王隽睡觉的位置,空无一人。
她再看向偌大的房间,安静得出奇。
???
他玩完她,然后就这么跑了?
一想到都这么晚了,她第一次上人家里,就睡到这么晚,说是日上三竿也不为过。
待会下楼,他父母该怎么看她。
想到这,季烟直犯愁。
意志应该更为坚定些的,怎么能沉浸在他的美色和快乐之中呢?
这一刻,季烟想到了那句广为流传的话——
从此君王不早朝。
说的不正是当下的场景吗?
美色当前,昏君也得当不是?
她抓了抓头发,掀开被子下床,刚穿上拖鞋,房门从外面推进来。
王隽一身白衣黑裤,无比清俊,朝她走过来。
想到他没叫她起来,季烟有些生气,王隽走到跟前了,她没理他,人坐在床边沿,脸朝床头的墙壁看。
王隽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转过来面对着自己,说:“怎么了?”
他还有脸问。
季烟皱眉质问他:“你起来为什么不叫我?”
他不由笑了,笑声略略的,“难得放假,多睡一会不好?”
她怀疑他在逗她,“这是在你父母家,又不是在我们自己的家里,能一样吗?”
“哦?”他低下头,说,“我们自己的家?”
就知道他重点会是这一句,她说:“怎么,你嫌弃?还是不想和我有一个家?”
“我求之不得。”他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
不得不说转移注意力,他是有一手的。
她心里那点郁闷在他的闲扯中,云消云散。
季烟不想和他胡扯了,直接问:“叔叔阿姨有问我怎么还没起来吗?”
王隽点点头:“问了。”
“你怎么说的?”
他没答,笑笑地看着她。
她不无紧张,这意味着接下来她要怎么面对他父母,他却是卯足了劲吊她胃口,不作声。
等了一会,她主动去拉他的手,摇晃着:“你快说。”
他摸摸她的脑袋,不紧不慢地说:“我还没来得及说,妈就给你找好理由了。”
“?”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王隽说:“妈认为你第一晚认床,没睡好,所以才没起,她很理解你的心情,特意交代我不要上来叫你,让你睡到自然醒。”
说完,他别有深意地看着她:“这一次,你和妈竟然想到一起去了。”
语调无不揶揄。
早上那会她被他抓到在看他时,她用的就是认床这个借口。
悬着的心总算踏实落地,季烟头靠在他的腹部,蹭了蹭:“都怪你,都是你兽性大发,你还好意思说我。”
他沉沉笑着:“对不起,这次还是没忍住。”
他有一次是忍住的吗?
季烟才不信他的鬼话,愤愤控诉他:“每次你就只会用这句话搪塞我。”
王隽手放在她的背上,低头,看着她的头顶,说:“不是搪塞。”
闻言,她仰起脸看他,她倒是想听听他会有什么其他理由:“那是什么?”
王隽声音甚是和缓:“季烟,我只是想和你做快乐的事。”
季烟愣住,品味过来‘快乐的事’代表的含义,继而脸红。
谁知,王隽继续说:“一有机会,我就想和你做。”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么直白的话,简直和早上附在她耳边说的那两个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她是不敢再看他,把脸埋在他的腹部。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直白她又是喜欢的。
沉默了好半天,她终于挤出一句:“你闭嘴。”
-
换洗完毕,季烟随着王隽下楼,楼下客厅,易婉茹和王崇年正在玩象棋,看到她,易婉茹很是干脆地把棋一推,整盘棋局瞬间乱了,她笑着起身,说:“不下了,不下了,媳妇下来了,开饭。”
媳妇,听着这声称呼,季烟实在想找条地缝,自己钻进去,一了百了。
王隽像是知道她所想,说:“别在意。”
季烟说:“你不是我,你不在我的立场,你就会说别在意。”
话了,她抬头看过去,正好和王崇年的目光对上,她愣了下,挤出一丝笑和王崇年点点头。
王崇年走过来,问:“昨晚睡得好吗?王隽说你认床,想带你会市中心住。”
季烟想,王隽是真的不想在这边住,但看着王崇年能当着俩人的面说,恐怕更多想的是在王隽那里讨不着好,只好从她这边下手。
她思索数秒,说:“不会的,叔叔,我睡得很好,就是前段时间出差时间有点长,熬夜多了,作息时间没调整过来,这边环境很安静,我今天一下子睡过头了,王隽是怕我丢人,才那么说,您别在意。”
这话一出,不止王崇年意外,王隽也是,他抓紧季烟的手,季烟没空搭理他,小拇指划了下他的手心,意在让他安分些。
她又跟王崇年说:“叔叔,这次我和王隽休了半个月的年假,可能会在这边多叨扰你们一段时间,你和阿姨别嫌我们麻烦。”
王崇年听得那是一个顺意,至少比油盐不进的王隽,还是通情达理的季烟好说话,而且善解人意,不管对错全都往自己身上揽,王崇年赞赏地看着她,说:“多住些日子,家里阿姨煲汤的手艺不错,昨晚你阿姨已经让她们接下来多煲汤,给你补补,你要是有什么特别想喝的,尽管说,别客气。”
季烟笑着说:“那就麻烦叔叔阿姨了。”
易婉茹从厨房出来,说:“可以吃饭了。”
午饭,四个人吃得一阵欢声笑语。
主要是季烟和易婉茹在说,易婉茹说什么,季烟都会跟着接,偶尔还会风趣地逗易婉茹笑。
王隽在一旁看着,不时给季烟夹菜,以往他给她夹菜,她总会笑眯眯地和他说谢谢,如若俩人是挨着坐的,她还会靠近他,和他亲密蹭蹭。
这会,她看也不看他,更不用说笑了,她只顾着和易婉茹说话。
王隽无奈,却又觉得家里氛围到底是不同了。
以往,家里都是秉承食不言寝不语,像今天这样,饭桌上欢声笑语的时刻少之又少,唯有的几次,都是王崇年借着他回家的机会,和他谈论工作和个人的事宜。
这两点,父子俩总是谈不到一处,每次都是不欢而散,无一例外,易婉茹夹在其中,也是难做。
想到这,他看向对面的父亲。
王崇年察觉到他的视线了,抬眼,也看着他。
四目相对,旁边是欢声笑语,近得不能再近,王隽觉得,此时此刻,格外的圆满。
思及此,他朝王崇年点点头。
王崇年愣住,丝毫没想到一向对他没好脸色的王隽,会那么平静地和他点头。
他不由看向正和妻子侃侃而谈的季烟。
季烟忙着和易婉茹说话,大概是刚才王崇年那话提醒了她,她放下了所有的顾虑,亲近易婉茹,如此试探了几次,她发现易婉茹和季砚书的性格很像,没有高高在上的长辈压迫,反而很是随和,愿意和晚辈亲近,意识到这点,季烟就知道怎么和易婉茹交流了。
这段午饭吃得有点久,进行了一个半小时之久,中间,菜和汤热了两次。
季烟和易婉茹仿佛没有察觉,依旧一边聊一边吃。
王隽看着直摇头。
两点左右,一顿午餐总算结束。
饭后,王崇年怕易婉茹拉着季烟说个没完,找了个理由,把易婉茹带出门。
季烟则是被王隽带到后院。
她的兴致依旧高,牵着王隽的手在院子里散步,脸上甚是喜悦,走一会,她就对王隽说:“阿姨和我妈妈好像,都是这么平和有趣的人,”她顿了下,很是好奇地看着他,“怎么你就这么无趣呢?一点也没有遗传到阿姨的基因。不像我,我就随我妈。”
远处是盛烈的阳光,他们走在阴凉处,午后的风拂过,无不惬意,王隽看着她,看着她狡黠的一双眼睛,他走上前,靠近她,说:“想知道为什么吗?”
季烟说:“为什么?”
他笑着:“自然是为了让我这个无趣的人遇到有趣的你。”
在他没说之前,季烟还真的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是有些意外之喜的。
心间跟渗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她抿紧唇,可无论她怎么压,唇角的笑根本压不住,就像眼前的这个人,自从认识他,她的喜怒哀乐一直和他脱不开干系。
她说:“就你会说话。”
他淡淡纠正她:“我本来就会说话。”
微风拂过,院子的花花草草随风摇曳,影子落了一地。
季烟牵着他的手,走到阳光下。
地上,是他和她的影子,她看着,中间有条窄窄的缝隙,亮着光,她觉得不是太满意,认为还能再亲密些。
最好是让那条亮着光的缝隙消失,无处可寻。
就好比如,从此以后她和他再无间隙一样。
季烟正想朝他靠近,王隽似乎知道她所想一般,主动靠近她。
俩人的肩膀挨挨挤挤的,影子落在地上,是重叠而亲密无间,再不见那条碍眼多余的缝隙。
季烟很满意。
她盯着地上挨在一块的影子,说:“以后我们常回来吧。”
王隽淡淡笑着,没作声。
她侧过脸,朝他看去,同时,摇晃了下他的手:“怎么样?”
王隽问:“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季烟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以后我们也要为人父母,怎么和小孩相处是门很复杂的课程,现在我们先学习学习。”
本是很寻常普通的一个午后。
却因为她的一番话,一个决定,王隽想,他以后一定会很怀念这个午后。
尤其是季烟说——
以后我们也要为人父母。
活了三十多年,他第一次感觉,他的人生是有实感的,不再是飘摇不定。
只因为,有人给他画了一幅愿景。
而这个人,这会正被他紧紧牵在手里。
关于过去,可以一页揭过。
关于未来,她愿意舍得给予,无限宽容满足他。
季烟还在等他的回答,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王隽说:“好,以后我们常回来。”
比起他要的未来,她的心愿再简单不过。
这笔买卖实在划算。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