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卧室静寂异常,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季烟看着王隽,王隽看着她,相互看了一会。忽地,王隽倾身,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问:“明早回去?”
温热的鼻息落在她额头上,轰地一下炸开,她往被子里躲了躲,露出一双眼睛觑着他:“要赶早班机。”
他默了默,声音沉沉的:“晚上我也睡这里?”
这是他家,这个时候问这个,一定是故意的,她点了点头。
她没说换间房,他暗笑,无疑是欢喜的,刻意压低声音,又问:“那我现在关灯?”
她感觉脸上温度又升高了,明明知道他是在试探,在逗趣,她却拿他没法子,至少这个时候,她无计可施。
他颇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她瞪了他一眼,闷着声:“关吧。”
他低声轻笑,好不惬意。
她尴尬地拉起被子盖住脸,过了一会,没察觉周边的光亮暗下去,她从被子里露出脸,正好对上王隽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维持原来的姿势,丝毫没有要去关灯的意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像是有话要说。
季烟等了有一会,没等来他的下文。
时间缓慢走着,他就这么沉默着,眉间有时皱紧,有时舒展。季烟想到几个小时前姜烨说的,他工作繁忙,现在看来,确实是挺忙的。
想了想,她人又往上移了移,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摸他的眉眼,刚碰到,就被他抓住。
她看他,心里微微缩紧,目光佯装平静。
他捏了捏她的手指头,摩挲半晌,终于问出那个疑惑:“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没答,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卧室又是那份静寂。
两人无声对视。
过了一会,他手指屈起,用指腹磨了磨她的手掌心,一股温热在两人之间蔓延。随着时间流逝,那股热意越来越浓烈,直直流到季烟的心里去,心间倏地一热。
她欲抽回手,却被他按住,她再用力,发现根本收不回,他抓得格外的紧,再看他,面上一片镇静,仿佛此时此刻使力的人不是他。
足够的漫不经心。
季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倏地,她用左手撑着床,直起身往前倾,在他嘴角亲了下,下一秒,原来被抓住的右手落了束缚,季烟暗暗一笑,忙收回手坐起身,往旁侧挪了挪,离他远远的。
灯光下,季烟额前散着几缕碎发,她不在乎地拂到耳后,嘴角微微抿起,眼睛亮晶晶的,像足了得逞的小狐狸。
王隽看着她,目光一垂,落在了落空的手,他摩挲了数秒,再把目光定在她身上,眸光敛住,有几分考究。
季烟忙不迭地说:“是你先抓我的。”
王隽似有若无地嗯了声。
她眨眨眼,灵机一动,抬手打了个哈欠,说:“我累了,早点睡吧。”
季烟一边说着,一边瞧着王隽,见他就那么靠在枕头上,一动不动的。
或许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吧?
她捏起被子的一角,一掀一躺,闭上眼睛,宣布道:“我先睡了,晚安。”
王隽看着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季烟,莫名无奈,他把灯光调得低了些,再把季烟的被子掀开了一点。
她呼吸已然均匀。
他想了下,在被子里摸到她的手,握住,轻着声音说:“下次不要这么突然过来。”
季烟的呼吸还是那般均匀,仿佛早已睡着,但他能感觉到她的手颤了一下,而且有往回抽的意思,他捏了捏,不紧不慢地说:“这样你累,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讲,我过去找你。”
怕她不信,他又补了一句:“再忙我也会赶过去,只要你需要我。”
昏暗中,被握住的那只手此刻又安分了。
看来他赌对了,她是过来找他的。
虽然原因尚不可知,但这意味着一个好的开始。
他无形松了口气。
在床上躺了一会,他别过脸看着身旁的人,光亮幽微,并不能看仔细,但被子底下的触感又在告诉他,她就在身侧。
他唇角弯起,手撑在床上,朝她靠近。
她呼吸猝然紧促,想必和刚才一样,是在装睡。
他低头无声微笑,瞧了她一会,附身凑到她耳旁,说:“刚才的美人计我很喜欢。”
季烟没反应,他扬眉,不是失落的,正要躺下,腰间被掐了下。
下一秒,季烟羞愤的声音传来:“不睡就滚出去。”
一片昏暗中,他终于笑出声。
季烟气不过,又听不得他这么笑得这么开心,倒显得她越加无地自容了,于是踹了他一脚。没想他很受用,挨下她这脚,握住,说:“是我不对,不该吵醒你。”
话语是诚恳的,可语气却不是,满是春风得意。
季烟拉上被子盖住自己,背对他侧躺,无可奈何:“你就得瑟吧你。”
他挪到她背后,抱住她,止了那层喜悦,说:“谢谢你给我得瑟的机会。”
季烟抿抿唇,催促他:“快睡,明早还要早起。”
他嗯了声,再无其他声音和动作。
等了一会,身后的人均匀呼吸声隐约传来,季烟疑惑,就这么睡着了?
她推了推他,意在让他拿走放开腰间的手,不想,这轻轻一推,倒是让他挨她更紧了而已。
算了,再掰扯下去,直到天明都不用睡觉了。
她索性随他去了。
-
隔天清晨,天还蒙蒙亮,季烟就醒了,她睁开眼,盯着天花板适应了好一会,才习惯自己此刻是在王隽北城家里的事实。
她转过脸,旁侧却是空的。
她瞬间松了口气。
幸好他不在,不然一眼醒来看到他,要是他还像半夜那般逗趣她,她简直要无以自容。
正这么想着,门口传来声音,她看过去,王隽走进来。
视线和她撞上,他笑了下,说:“醒了?”
她啊了声,哪哪都是尴尬,哪哪都是无措,纠缠了会手指,说:“刚醒。”
他把她昨晚换下的衣服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说:“给你洗干净烘干了。”
她昨晚实在太慌张了,都忘了换下的衣服没洗,她支支吾吾的:“谢谢。”
“一定要这么跟我客气?”
语气是无奈,又是有些宠溺的。
她老脸一红,顿时没了声,他见好就说,也不逗她了,说:“你先整理下,我去准备早餐,待会送你去机场。”
说完这句,他转身走出卧室,丝毫不提半夜里的事,还顺手帮她带上了门。
一室的安静,给足了她整理思绪的空间和时间,季烟盯着紧闭的房门,不免微微恍然。
这人真是进退得宜啊。
感慨一番后,她下床梳洗、换衣服、整理床铺,十分钟后,坐在餐桌上,季烟看着一桌子冒着热气的早餐,再一次懵住。
不为别的,只因这些餐食都是她喜爱的。
那边王隽在舀粥,粥是被他放在一个桶里,隐约冒着雾气。
许是她目光太过直白,他添了碗粥放在她面前,解释说:“粥有点烫,我用冰水先凉一会。”
闻言,季烟拿着汤匙吃了一口,果然是不怎么烫的一个温度,她心里有股暖流涌过,说:“谢谢。”
他笑了,用公筷给她夹菜,再一次提醒她:“是我该做的,不用跟我说这两个字。”
说得好像也是。
毕竟他还在追她,不用这么见外。
季烟一下子坦然,没了刚才的拘束。
两人面对面坐着,偶尔他用公筷给她夹菜,提醒她多吃点。
季烟如小鸡啄米一般,全盘尽收。
吃完早餐,季烟要收碗筷,被王隽拦住,说:“待会有阿姨过来打扫卫生,你整理下,我们去机场。”
我们。
他近来特别喜欢说这两个字。
站在盥洗室前,季烟回想着这两个字,总觉得,此行不赖。
两人简单收拾了下,下楼,去机场的路上,季烟电话不停。
到了停车场,响了一路的手机总算消停,季烟呼了口气,解释道:“合众科技的事。”
王隽若有所思。
取完票,季烟排队过安检,前面人有点多,季烟看着他,说:“你先回去?补一会眠再去公司。”
他摇摇头说:“送你进去,我再去公司。”
左右不过几分钟的事,她也不跟着他争了。
就快排到季烟时,王隽突然低头靠近她的耳边,沉着声音说:“我跟你一起去深城。”
她一惊,转头,脸颊擦过他的唇。
他像是得逞了,眉眼弯弯,眼里藏着笑,颇为愉悦。
季烟提紧呼吸,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脸上。
周遭人潮往来,人声、脚步声、广播播报声,嘈嘈杂杂,他们这一处却像是被隔开了,安静到季烟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前方队伍在挪动,他就站在她身后,见她定住不动,莞尔一笑,附到她耳畔,说:“后面的人要有意见了。”
她恍若梦醒,飞快扫了眼他身后,哪里有人。
她瞪了他一眼,他笑笑,是有些舒快的。
直到在座位坐下,看着身旁的人,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季烟终于找回了思绪:“你什么时候买的票?”
王隽说:“给你买的时候,我顺便买了一张自己的。”
顺便!
这能是顺便的事吗?
她心情复杂:“你的工作呢?”
他昨晚可是忙到了凌晨两点多才回来。
“你工作也忙,但是你抽空过来找我了,”王隽握住她的手,无比真诚地说,“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让你回去。”
无视掉他话里刻意加重的‘抽空’二字,季烟笑得很是无奈:“我那是下班,下班过来找你,不耽误工作。”
“一样的,”像是为了让她放心,他说,“我明天要去深城见个人,现在不过是把安排提前了。”
“这……你这么临时换时间,你要见的人时间方便吗?”
他似乎被问住了,好一会没说话,季烟正要说点什么,就听他不甚在意地说:“他不方便,我明天再过来一趟。”
季烟:“……”
他以前的心无旁骛去哪了?
他从前那副无比认真的工作状态呢?
季烟不愿再深想,或者说,她也不能再想。
这种介于理智和感性的东西,真的去计较了,深究了,不是什么好事。
想归想,她还是说:“你不要耽误工作就行。”
他嗯了声,“不耽误,我会安排好。”
她手肘撑着中间的置物盒,托着下巴,闻言,朝他笑了笑,随后一声不响地拿起iPad检查资料。
王隽本想再逗逗她,见她忙着工作,知道她接下来要忙两个项目,恐怕前期准备事情很多。昨晚那么匆忙过来,想必耽误了很多工作。
况且自己手头的事也多,他按下起起伏伏的心思,拿起手机打开邮箱,翻阅邮件。
中途,他抽空往她那侧看上一眼,她不为所动,全神贯注地盯着iPad屏幕,皱眉思索。
想起她那句‘不要耽误工作’,他摇头失笑,收回目光,继续忙碌手上的事。
-
三个半小时后,飞机落地深城。
下了飞机,刚打开手机信号,季烟就收到了百来条的微信消息。大部分来自工作群,其中关于合众科技这个项目,本来是今早要开个早会,不过早上江烈那边也有事,因此早会挪到了下午,但前期要准确的文件还是如期进行。
划着消息看了会,季烟这才发现江烈把她那份一起做了,她连忙艾特江烈表示感谢,又艾特了其他人,发了个赞的表情包。
会议挪后,她暂时不用赶着回该公司,收起手机,她看向王隽,说:“你要见的人在哪个区?”
王隽拦了车:“你回公司,我等人过来接。”
“好……吧,”她又问,“急着回去吗?”
王隽点点头:“见完人就得回去,订了下午三点的机票。”
那会,她正在开组员会议,施淮竹和温琰也在,她不能缺席。
送他是不可能的了。
似乎知道她所想,王隽说:“十月临城见。”
她忙,他也忙,像这次见面,纯属是她忙里偷闲挤出来的,然而这样挤出来的空闲也是要付出代价,比如加倍的工作量。
接下来的工作事关整个项目组,是包含所有人的心血和努力,她再不能像昨晚那样,突然心血来潮。多年养成的工作素养,也不能再让她这么做。
她点点头:“十月见。”
上了车,看着他眼底清晰的青黑,季烟到底放心不下,摇下车窗,说:“你注意休息。”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笑了笑:“知道,你也是。”
等出租车驶离了视野,王隽收回目光,转身再次朝机场入口走去。
一路跟过来的助理孟以安,此刻见他送完季烟往回撤,走到他面前,递上票,说:“去临城的机票买好了。”
王隽接过,看了眼,问:“程岁阳那边联系上了吗?”
“他同意中午见面,只给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一个小时足够了,你看着时间,再买一班回深城的航班。”
闻言,孟以安惊讶:“可是北城那边……”
前后两个项目连着出事,工作本就挤压了一堆。原本计划的是后天去临城见资深操盘手程岁阳,谈谈稳定股价的事,可现在王隽把安排提前,一下子打乱了所有的节奏,很多安排只得重来。
那么多会议和商谈要重新调整时间,孟以安本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茫然。
眼下,王隽又改变原先的计划,不回北城,而是要折返深城。
不用作他想,能这么挤出时间匆忙来回,铁定是要见季烟的。
这爱情就有这么诱惑人吗?
值得他百忙之中,这么来回奔波?
不觉得累?
不觉得浪费时间?
以往王隽做事不是这个风格的。
再十万火急的事,在工作面前根本不够看,通通往后边排。
可这几个月,王隽像是变了个人,往常最看重的工作遇上季烟,总是要例外。
孟以安百思不得其解。
他欲言又止,考虑到王隽毕竟是他的直属上司,他及时刹车止住话没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王隽淡淡笑着:“多事之秋,事情既然凑堆了就一起解决,赵女士不是在深城旅游?她不愿意见我们,我们就主动上门。”
赵女士是另一个拟上市公司实控人的妻子,目前两人正在闹离婚,一旦闹上法庭,公司股权面临变动,那么上市一事将会被推迟,公司投入的2.3亿将会发生其他变故。(*1)
此前有家公司上市前期,公司实控人因婚姻发生变故闹到法庭,致使上市计划推迟,对手公司先一步上市,获得了大量融资,从而被竞争公司吞并收购。(*2)
有这血淋淋的教训在前,此次,他们不可能重蹈覆辙。
王隽说完,拿着登机牌往前走。
孟以安惊讶数秒,见人走远了,忙跟上。
他想,王隽还是那个王隽,是个走一步就能想好几步的人。
顾及感情的同时,工作亦是不会耽误。
刚才是他多虑了。
王隽并不是恋爱脑,哪能耽溺于温柔乡,他清醒得很。
-
这边,季烟从机场回到公司后,一口气还没喘匀,施淮竹打来内线,让她去会议室一趟。
想必是要说接下来出差的事。
她输入密码打开抽屉,找出相关资料,带着笔记本电脑一起带到会议室。
会议室除了施淮竹还有其他人在,季烟扫了一眼,都是到时要出差的同事,她笑着一一点头过去,拉开离施淮竹最近的椅子,坐下。
这场会议开得格外冗长,昏暗的会议室内,只有投影仪投射出来的光亮。
中途休息的时候,季烟抽空给王隽去了条信息,告诉他自己到公司了。
这会他可能在飞机上,她也不希冀他回,休息时间一过,她又投入到会议中。
忙完早上的会议,下午,又是一个冗长沉闷的会议,这次的内容是合众科技相关的,季烟和江烈是主讲人,她打了一万分的注意力去进行,圆满结束的那一刻,她松了口气。
同事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季烟正收着东西,施淮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突然问:“昨晚干嘛去了?”
啪嗒一声,她手里的激光笔掉在了笔记本电脑盖上。
“你紧张什么?”
“没有,”季烟笑着说,“我以为师父你走了,这不被你吓到了吗?”
“是吗?”施淮竹不好忽悠,“你又没背着我做什么亏心事,我能吓到你什么?”
“……”
这又是一个不好打发的主。
季烟说:“我……”她踌躇了下,说,“这不要去出差了吗,事情多,我紧张不安。”
“季烟什么时候你都学会撒谎了?”施淮竹不信她这套,“早上你可是请了一个半小时的假,昨晚那么着急赶着下班,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面对他的关心,季烟失语了,沉默了好一会,她低头轻声说:“家里没出事,就是……”
拖了半晌,她视死如归:“就是临时有件事要去证实,去找了个人。”
“很急吗?看你昨晚跟失魂了一样,叫你都不带停的。”
施淮竹笑笑地看着她,季烟抬头,笑得有些害羞:“是挺急的。”
“看你这表情,不会是去见男人吧?”
季烟呆住,眨眨眼。
施淮竹摇摇头:“你啊你,不中用。”
听了这口气,季烟说:“师父,你放心,我不耽误正事。”
知道她没什么事了,施淮竹也不再多问:“我不反对你谈对象,就是多嘴一句,对男人还是多长个心眼,上赶着不是好事。你得让对方上赶着知道吗?”
季烟忙点头如捣蒜:“师父说的是,我谨听您的教训。”
施淮竹笑着走了。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她一个人了。
季烟慢吞吞地收拾着,一边想着施淮竹最后说的那句话。
她好好地反省了一下,确实不能太上赶着,昨晚已经不管不顾地追到北城去了,接下来可不能这样了,应该让王隽上赶着。
想到这,她看了眼手机,六点半。
这个点不知道王隽回北城了没有,她本打算发个消息关心一下他的,可因为施淮竹那句话,她又犹豫了。
算了,等他来消息吧。
离开会议室,她去茶水间打了杯咖啡,吃了两口饼干,回到工位,继续忙碌。
这一忙,不知不觉就到了夜里九点,季烟合上电脑,伸了会腰,去茶水间把杯子洗净,随后抱着一堆资料离开公司。
晚风微凉,她甩了甩手,从包里拿出手机。几个小时没看手机,各个APP的消息积累了不少。季烟主要看了眼微信和短信。
没有王隽的信息。
站在路口,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半晌,她到底是没有点开王隽的对话框。
以后的日子还长,不急这一时。
她摁熄手机屏幕,放进包包,穿过马路,迎着温柔的晚风,往公寓小区走去。
从电梯出来,站在自家门口,季烟将资料用左手抱住,右手则是伸进包包找钥匙,翻了有一会,没摸到钥匙。
难道是落在公司了?
季烟把资料放在地上,正要把包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找钥匙,就在这时,里面的防盗门开了。
她一个惊醒,左手拿着手机,同时侧过脸看过去。
这一看,她彻底怔在原地,手里的手机也随即松开。
王隽打开门,看她蹲在地上,他不解,跟着蹲下,拿起地上的包包和资料,问:“下班了?”
她一脸懵。
他莞尔一笑,不以为意地牵过她的手起身。
进了屋,两扇门在身后合上。
季烟还是一脸茫然,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她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王隽关好门回来,见季烟怔愣在原地,一脸呆呆的样子,莫名可爱。
他看了一会,打开玄关的鞋柜,找出一双拖鞋,放在她面前。
“先换鞋。”
季烟没有反应,仿佛被定住了。
他唇角弯了下,弯腰蹲下身子,给她拖鞋换鞋。从始至终,季烟极其配合,他说抬脚,她就抬脚,异常地听话。
王隽把高跟鞋放进鞋柜,转身再看她,季烟依旧一副状况外的模样。
他把她吓到了,他想。
走到她面前,王隽看了她好一会,轻声询问:“今天工作很忙?”
季烟摇摇头。
他思忖数秒,又问:“那是遇到其他问题?”
她没有遇到其他问题。
她只是不解,这个时候王隽怎么会在深城,怎么会在她的家里,明明他早上说下午三点要回北城。
她更是记得,他们的下一次见面是在十月份。
可几个小时过去,他突然出现在她的家里。
这可完完全全把她吓住了。
“你怎么在这?”思来想去,她问出声。
王隽淡淡笑着,就是不说话。
她咬了下唇,觉得是自己问的方式不对,换了种口吻:“你工作都解决了吗?”
王隽彻底笑出声。
季烟皱眉,同时因为他的微笑,她又有些茫然无措。
她捏了会手,决定不理他,与他擦肩而过,朝盥洗室走去。中间经过餐厅,一个不经意的转眼,一桌子丰盛的晚餐进入她的眼底。
她定在原地,不可置信。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向餐桌,确确实实是一桌丰盛的晚餐,不是她的幻觉。
她转身看着玄关入口处的王隽。
“你……”
她不知道说什么。
但此刻的感动无疑是满满当当的。
忙碌了一晚上下班回来,有桌热汤热菜等着自己,她不是不动容的。
王隽走过来,说:“知道我昨晚收到姜烨发来消息,说是已经把你接到家里安顿好,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季烟摇摇头。
他伸出手,摸住她的脸颊,她避开,说:“刚回来,还没洗,一脸的灰尘。”
他却是不管,抚摸着她的脸颊,然后将她往前一揽,抱住她。
她被他拥在怀里,很温暖的一个怀抱。
季烟没动。
过了一会,耳边传来他低沉悦耳的声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过去找我,但那会得到那个消息我很开心,我想让你也开心。”
季烟有点想笑,但眼睛又有些潮湿。
王隽放开她,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她,语气无奈带点犹豫:“不过,我好像做得不太对。”
她抬头,望进他的眼里。
他说:“你好像并不开心。”
没有,她很开心。
就像江容冶说的那样,有回应的感情是好事。
她想笑的,但喉咙一哽,眼底忍不住更加泛潮。
怕他看出来,又要以为她不高兴,她扑进他的怀里,抓着他的衣角,闷着声音说:“我也很开心。”
一个也字。
透露了她所有的心绪。
他叹了口气,颇为感慨:“那就好,就怕吓到你了。”
是吓到了,还被吓得不轻。
只是这惊吓,是喜悦的。
她说:“你什么时候这么没信心了?”
他摸了摸她的背,说:“第一回 做这种事,担心做不好,也怕你不满意。”
他干嘛用这种无辜的口吻,明知道他有卖惨的嫌疑,可季烟还是忍不住。
她说:“你少说点话吧。”
再说下去,她就要心软了,就要成了施淮竹口中的那个‘上赶着’。
头顶传来一声低沉和缓的:“好,听你的,不说了。”
平复了一遍心情,王隽放开她,说:“先去洗漱,我再把汤热一下。”
她嗯了声,转身去盥洗室。
把门合上,她站在镜子前,呆呆地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
脸太红了,跟路口的红灯有得一拼,她忙打开水龙头,蓄了半池的冷水,扯过毛巾,洗脸降温。
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声响,凝神听了一会,是王隽在来回走动。
季烟贴着墙壁,磕了会头,完全不敢这时候出去。
偏偏门外传来声音:“季烟,好了吗?”
没好。
她说:“再等一下。”
“不急,你慢慢来,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啊!
他做什么突然这么温柔,比以前还细致周到。
再怎么拖延时间,季烟还是打开盥洗室的门,出来。
王隽看到她,说:“好了?”
她嗯了声,挪步过去。
王隽正在舀汤,动作不紧不慢,她看了数秒,拉开椅子坐下,王隽把汤碗放在她面前,说:“你喜欢的排骨玉米汤。”
她心里又是一阵熨帖,说:“我记得家里没这食材。”
“我过来顺路去超市买的。”
他答得自然,她听了,心里却是荡起一层不小的涟漪。
他笑着:“尝尝味道?”
她哦了声,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朝他笑着点头:“熬得不错,清清甜甜的。”
王隽说:“喜欢的话,以后天天给你熬。”
她抿了两口,问:“天天?”
“嗯,以后我会留在深城。”他极平静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不动声色地补了一句,“长久居住的那种留下。”
她一下子愣住,汤匙悬停在半空,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他。
他笑了,对她的反应好像有所预料,他往前倾身伸出手,将她脸颊旁的碎发拂到耳后,说:“这样可以吗?”
那晚她追去机场跟他说,她以后会留在深城,不考虑出省,等于变相地告诉他,两人要是在一起,她不会去北城生活,只来他过来。
虽然如今交通便利了许多,来往很是方便,但这种事不好轻易做定夺。
何况他背后还有父母,就算他本人同意了,他的家庭会轻易同意吗?
她想过,他可能会为难,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去和他的家人沟通。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才过了没几天,他就做好了决定。
季烟放下汤匙,抬手握住他的手背:“你的父母,你的工作呢?”
王隽反手握住她,牵住她的手放在桌上,说:“我的父母一向尊重我的决定,我想比起我结婚,在深城生活这一事不值一提,他们应该会很高兴。”
“那你的工作呢?”
“这个更好解决,华银资本计划明年在深城开一家分公司,我可以申请过来工作,再不然,”王隽说,“我也有计划自己开公司。”
季烟被他说服了。
他明显是经过考虑的,而且想好了之后的打算和退路,并不是一时兴起。
他不仅把她的话放在了心里,还很细致地计划了她和他的以后。
她打心底里喜悦。
她打趣道:“不后悔吗?万一以后不如意,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办?”
他眉梢微扬,笑着:“你会让我功亏一篑吗?”
她抿着唇角笑,卖关子道:“不一定,得看你表现。”
他倒轻松:“行,我再接再厉,尽力让你没地方挑剔。”
说是说不过他了,把手从他手里收回来,她给他夹菜:“你忙了这么久,多吃点。”
吃过晚餐,已是夜里十点,王隽在厨房洗碗,季烟站在一边看着,偶尔搭个手拿个盘子扣在架子上,更多时候,她只是当个旁观者。
洗完最后一个盘子,王隽擦流理台,季烟用手指点了会桌面,问:“明早回去?”
他顿了下,说:“待会走,孟以安在过来的路上。”
她早就猜到,纵然有心理预期,可是多少有些不舍,多少心疼他的奔波。
王隽站在水池前,水声哗哗响着,衬着这个宁静温馨的夜晚更加的美好。
以前还在一起的时候,她格外喜欢这个寻常的时刻,就像……
她和他也是万家灯火中的一小盏。
想到这里,季烟朝那道背影走过去,站在他身后,趁着他不备,她伸出手,从身后抱住他。
宛如从前很多次那样,抱住一个只属于她的小世界。
突然的一个举措,王隽甚是意外,更多的却是满足。
那晚他期待了许久的一个怀抱,在今晚,终于有了回应。
他洗干净手擦干,覆住环在腰际的手,无声抚摸着。
寂静夜晚中,季烟贴着他的背,问:“你在想什么?”
王隽低头,看着环在腰间的手,他说:“我在想你为什么要抱住我?”
她很给面子地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臂,转过身,低头看着她,季烟和他对视了会,见他不语,只是盯着她看,眼眸尤为地意外深长,她觉得怪怪的,还没来得及细想。
王隽抬手勾起她的下巴,在她的惊讶中,他低下头,声音低沉:“我在想你是愿意我接触你的。”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的鼻息彻底覆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