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去,王隽又恢复了往常的忙碌工作,下班回到家里,父母还是会催促他考虑结婚事宜。大约是怕他厌恶和反感,他们没有之前的强势,反而变得委婉许多,经常顾左右而言他。
每当这个时候,王隽总是沉默,他在思考一件事——
是否要去深城找季烟,是否要跟她摊牌,告诉她,他想和她就这么过一生。
可是随即他又意识到另外一个事实,一件他忽略了很久的事情。
经过那次深夜的不欢而散,季烟的控诉和眼泪历历在目,事实是现在并非他想与不想,而是季烟要与不要。
以他对季烟的了解,恐怕结果不会如他所愿。
正巧那段时间,他手上有好几个项目同时在进行,经常出差,他一边围着工作兜转,一边想着该怎么去找季烟表明他的意愿,该选择一个怎样适当的时机,才让季烟的愤怒和憎恶最小化。
他想了许久,还是没一个结果。
幸运的是,据他得到的消息,季烟至今还是一个人。
他隔断时间就会去获取她的消息,无一例外,她一心忙在工作上,还没考虑个人问题。
这使得他稍微放了些心。
那晚她说的“后面一大把等着她挑”,属实是愤怒之下的气话,不做得数。
他想,还是来得及的。
他还来得及在她重新开始之前,找回她。
四月中旬的一晚,他照常下班回家用餐。
今晚家里多了个人,是有些日子没见到的小侄女嘟嘟,正和易婉茹坐在沙发上,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凑得极近,两人手上各拿着一只手机,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像足了在密谋什么大事。
王隽在玄关处换好拖鞋走过去,还未等他开口说话,易婉茹想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吓,随后把手机藏到身后,不自然地说:“你回来了?”
小侄女也看到了他,笑着从沙发下跑下来,说:“二叔……”
王隽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又看向一旁有些无措的母亲,说:“你们这是?”
易婉茹忙说:“我在陪小嘟玩游戏。”说着,她走过来,揽住小嘟的肩膀,说,“嘟嘟,你二叔刚回来,身上全是灰脏兮兮的,先让他去洗漱,我们继续玩游戏。”
王隽没作多想,径直走向盥洗室。
等盥洗室门关上了,易婉茹松了口气,小嘟抬头,一脸天真地问:“姨婆,为什么不告诉二叔,你刚才在打那位姐姐的电话?”
也是最近易婉茹才了解到,过年那次王隽借嘟嘟手机打电话,是拨给一个女人的,对方还是他之前在深城往来了两年的女人。
按照丈夫王崇年的话说就是,你儿子对人家犹豫不决,念念不忘。
这两个月,她是看出来了,王隽不愿意谈论婚姻大事,而且很是排斥,每回说起,一家人的氛围总是紧张兮兮的,闹得最后大家都不是很愉快。
既然王隽对人家姑娘还有情,她想着,要不就她来拉下老脸,先找对方谈谈。倘若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想好这么做了,她立马把小孙女接到家里。
号码是通过孙女小嘟的手机拨出去的,王隽并没有删除,易婉茹拿到手机号码,先是用了小孙女的号码拨,没人接,她等了半小时,改作用自己的手机打,那边还是没接。她是很有耐心的,又等了半小时,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一直在忙,这次照旧没人接。
正准备再打一次,王隽回来了。
她不敢让他知道,怕他生气。
眼下,她惊恐地朝盥洗室看了眼,门还是闭着,里面传来哗哗水声,她低头拿出一个红包,晃了晃,问:“嘟嘟,你二叔是个坏蛋,告诉他了,以后咱就不能打姐姐的电话了,你也没红包拿了,你是想拿红包还是想被二叔凶?”
“这样啊,那还是选择红包好了。”
……
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饭,王隽给小侄女夹菜,添汤,擦嘴角,一旁的易婉茹看着,直觉儿子真是难得的温柔,于是,便说:“你看看你,这么会带孩子,怎么不想着自己生一个?”
还没等王隽回答,边上默默吃饭的王崇年倒是发话了:“他能生吗他?”
“……”
易婉茹想到下午三次都打不通的电话,心事更加重重,再看王隽无事人一般,轻声提醒嘟嘟吃饭慢一点。
她莫名来气,声音也大了些:“王隽,我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王隽神情平平,若无其事地看了她一眼,说:“我想说的话爸刚才说了。”话毕又是给小侄女夹菜。
易婉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瞧把你能耐的,有本事就生个女儿出来自己带,自己宠,别人家的孩子再好那也不是你的。”
说完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伤到了小孙女,忙夹了个鸡腿,笑着安慰:“嘟嘟,姨婆的话是骂你二叔的,不是说你。”
王隽看着埋头吃鸡腿的小侄女,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和季烟有孩子了,应该也是这般肉嘟嘟的可爱。
他和季烟的孩子……
潜意识里,他已经把他和他的以后想了这么长远,王隽心口微微发热。
也是这一瞬,他做好了决定,等处理完手上的工作,也等季烟那边工作不忙了,他就去深城找她好好谈一谈。
他必须在一个两人都是最好的状态下寻求她的原谅,然后再说这件事。
餐后,送完小侄女回来,见父母照常坐在客厅看电视,他经过的时候,停下脚步,默了半晌,他说:“你们对我的关心我都知道,我会好好考虑。有消息了我会告诉你们。”
说完,他淡定地上楼。
易婉茹呆滞了许久,拍了拍王崇年的肩膀:“你儿子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是我理解的那样吗?”
王崇年瞥了眼楼梯口,老神在在的:“我早就说了你儿子对人家念念不忘。”
易婉茹也是反应过来了,十分高兴,但还是免不了嫌弃:“早干嘛去了,平白浪费了时间,要是他积极点,说不定过年就该带回来了,还用得着借小孩子的电话联系人家吗?也不嫌丢人。”
……
事情一旦有了个具体的方向,一切事物都变得格外清晰明确。
只是个人的意愿,终究照旧抵不过生活前进的脚步。很多事情,不是他王隽想,就能如愿按他所求发展的。
某天,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他所有的步骤。
-
那是在六月末的时候,他无意知道了季烟的最新消息。
他去江城处理一个融资并购项目,在下榻的酒店遇到了同样在江城出差的温琰。
两人匆忙谈了几句,话语的最后,是温琰邀约他晚上出来喝酒。
温琰说:“有段时间没见了,出来聊聊。”
话里分明藏着意思,想到对方就是季烟的顶头上司,没人比他更清楚季烟的近况,王隽说:“这次我请你。”
手头的工作堆积如山,按理说晚上是要通宵加班的,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拨出来做其他事。
可到了约定的时间,王隽还是果断地合上电脑,换了身衣服出门赴约。
他提前早了半小时到,反倒是一开始提出喝酒的温琰珊珊来迟。
他笑着道歉:“王隽,实在抱歉,工作上临时出了点问题,你等久了吧。”
王隽说:“工作重要,我没什么事,先出来透透气。”
这句话格外有意思,一层是没否认他确实等很久了。
另一层则是,一向工作为重的他,竟然能说出“没事出来透气”这样的话。
温琰笑笑地看着他。
都是聪明人,王隽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温琰不戳破,他索性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王隽选的位置很是清静,适合透气,也格外适合谈话。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着工作上的事。
做到他们这个位置,聊起生活仅有只言片语,谈起工作却是有说不完的话。
但无论怎么聊,总离不开最烂俗的感情纠葛。
聊完最近的市场情况,温琰话头一转:“听说最近震荡金融圈的事件没有?”
王隽说有,“怎么了?”
“你说女人都知道男人的臭德行,怎么还愿意鞍前马后任劳任怨,最后活活被当牺牲品?”
仔细听着,这话像是别有一番含义,果不其然,温琰洋洋洒洒地“演讲”了十五分钟后,他摸着喉咙,说:“话说多了,哑。”
王隽笑着,让酒保给他调了杯柠檬水,温琰喝了半杯,笑呵呵的:“这狗屁爱情就像这酸溜溜的柠檬水,起初酸涩让人上头,直言它是个好东西,最后还是酸涩让人下头,直言它害人不浅。”
王隽静静的,默不作声,只是拿了张纸巾,擦掉温琰眼前桌上的水渍。
温琰知道他就是个闷葫芦,就算听出了什么,一贯也当作听不出来,除非是在意的。他瞅瞅王隽,清了清嗓子,尾音再次一转,说起了今晚的重头戏:“我部门最近好几个人在谈恋爱,就连我最看好的季烟都和一个教书的男人来往密切,我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不要谈恋爱,要在正当的年纪以事业为先,做出一番成绩再谈其他。结果你猜怎么着,呵呵,个个当作放屁。明明那么多鲜血淋漓的教训摆在眼前,他们全当看不见,都奋不顾身地跳进这大火坑,哎,可真愁死我了。”
从别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以及最新近况,王隽心神一乱。
就在不久前,他了解到的确切消息明明是——
她单身。
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心里的那股烦躁没压住,反而更猛了,他抚了抚酒杯,干脆一饮而尽。
“哎……”温琰忙来夺他的杯子,“这酒不是这么喝的,容易醉。”
王隽说:“是有点醉。”
温琰忙递上一杯柠檬水,“喝点这个缓缓。”
王隽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玻璃杯。
这有什么好看的,温琰正想说他两句,猛不然听到王隽的下一句:“季烟……她……她谈恋爱了?”
这问句断的。
温琰装作浑然不知,半是犹豫地说:“应该是快了,听说是她弟弟介绍的,看着就靠谱。”
靠谱?
王隽猛然呼吸,声音和身体分开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抱着何种心态往下问的:“那个男人你见过?”
温琰想了想,事无巨细地说:“我撞见过两次,一次是那个男人和季烟的弟弟一起来找她,一次是他自己一个人来的,你还别说,虽然是教书的,可身上没那股羸弱的书生气,反倒是风神俊朗,一表人才的,看着就是季烟会喜欢的类型。”
季烟会喜欢的类型。
如果说在听完温琰的一长段话后,王隽的心情已是沉到谷底,那么温琰最后的这句话,无疑让他彻底失控。
情绪急转直下,沉默了许久的王隽,正想再向温琰求证其他事情。
温琰的手机响了,他说了声抱歉,然后拿着手机到一旁接,没一会他回来,说:“王隽今晚真是不巧,我临时有点事,这样,今晚还是我请,改天我们再约。”
温琰匆匆走了。
就像他带来的那个消息一样,匆匆忙忙,完全让人没有一个准备。
王隽独自一人坐在吧台的角落里,满脑子都是在想一个问题——
季烟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想了半天,只得出一个“长得帅”,再没其他结果。
他清楚记得,当时季烟可是亲口承认,她就惦记帅哥这一口,更是大言不惭,能睡一个是一个。
后面这句话,他可谓是印象深刻,因为当时他听了格外的不舒服,现在,他想,他何尝只是不舒服,他简直愤怒到了极点。
因为季烟当时的神态,当时的口吻,无不说明,她会说到做到。
如今,她和一个长得一表人才的教书男人在往来。
她的新生活正在徐徐展开。
而这里面,全然没有包含他王隽这个人。
想到这,王隽骤然吸气,一个不小心的,把自己咳到了,然后,整个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
他又跟酒保要了一杯柠檬水,一边喝一边自我排解,然后在酸涩的刺激下,是越发的自我清醒。
其实是该想到的,他犹豫婚姻,不代表别人跟他一样。
比如季烟,她迟早会走进婚姻的殿堂。
那晚她的眼泪已经向他说明了一切。
可他根本不要。
那时的他,根本什么不要。
他实在是自作自受,完全活该。
王隽能理性地为她的选择做好充分的辩驳,完美说服自己。
可他感觉胸口实在堵得慌。
就像一块一块巨石轰然砸下,将他死死压住,根本没个喘气的空间,更不用谈还有呼吸的机会。
原来,知道她最新的感情近况,他会是这么一个反应。
那天地下停车场的沉着冷静、这段时间的侥幸恍然成了一个笑话。
可悲的是他还在思考该怎么去找她,而她没有任何预告,已然踏入新的一段旅途。
生活就是如此令人措手不及,它一直在继续,并非一成不变,永远不会有人留在原地等待。就算你想死水微澜,也总有人出其不意打破这层平静。
他的生活里没有人进入。
可不能代表季烟会和他一样。
他应该知道的,应该一早就料到的。
是他太高看自己了。
窗外的黑夜如同他此刻黑沉沉的心境,压得他十分不顺畅,柠檬水越喝越变得苦涩,他买完单,匆匆离开清吧。
打车回去,坐在偌大的客厅里,他头一次觉得这酒店房间实在是大,大得空寂。
大到他此时所有的思绪,慌张失措,全部被无穷尽地放大。
再之后,它们齐齐朝他砸下来,将他重重覆盖住。
他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一个词——
作茧自缚。
思维快速跳跃,他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下一次,下一次再听说她的消息,是不是该是她结婚的时候了?
他会不会,在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收到她的结婚请柬?
他要跟她说什么,恭喜你?
单是想想,王隽就难以接受,然后又是自我唾弃。
胸口愈发苦闷,无处消解,他想冷静下来,却又不能,干脆拿出手机,输入季烟的号码,拨出。
数秒后,空寂的房子内,响起一道冰冷的女士机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无论他拨出多少次,得到的答复始终是这句。
他点开她的微信,蓦地,瞥见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他恍然想起。
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被她拉黑了。
当时知道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也是。
他一直以为,这样没什么不对的。
可今晚却觉得哪哪都是错的。
就像那个猝不及防的消息,一下子把他砸穿地心,将他抛入万劫不复之地。
昏暗中,王隽陷入一股巨大的风暴旋窝。
里面装满了怀疑与沉思。
-
季烟看着面前的白色杯子,同样陷入犹豫与沉思。
“一上来就订婚,这么快的吗?”江容冶喝了口水,说出自己的焦虑,“我以为他跟你表白,结果人家比我想的快好几步,他是不是过于着急了?”
好一会,江容冶都没听到季烟的声音,后者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盯着白色的瓷杯看。
不过一杯白开水,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江容冶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啊……”季烟抬头,眼里一片怔然。
江容冶笑:“问你话呢,想什么这么出神?”
季烟紧了紧手,捧起白色的瓷杯,捂了捂,抬头看了下屋子,说:“你家里空调是不是开太低了?”
“是吗?”江容冶指了指客厅的中央空调,“25度,你之前不是抱怨你们公司那帮老家伙开得比这还低吗?我还特意调高了几度。”
“……”
空调确实设置的25度,季烟看着显示屏的白色数字,觉得还是冰冷异常。
小插曲推过,江容冶转回原话题,说:“周显那晚真是这么跟你说的?订婚?”
季烟啊了声,放下杯子,有些惆怅:“他说家里老人不太行了,最大心愿就是想看他成家,他之前都在国外,刚回来,身边没合适的人,一下子也做不到。”
“所以,他就因为这个找你了?”
“他说,可以先处处看,如果印象不错,再决定结婚也不迟,大家都有退路,算是对彼此的一个保障。”
后面这话说得不假,身边的朋友不少是通过相亲,熟悉几个月后,立即马不停蹄地进入婚姻。
其中苦涩、快乐各有,因人而异。
好像到了一定年龄,对于爱情这种微妙奢侈的情感,大家都不再抱以期望,更多的是对现实与物质的考量。
江容冶一语道破:“他这是觉得年龄到了找个人跟家里交代了吧,正好你合适?”
季烟没说话,但明显她也是这么想的。
寂静数秒,江容冶问出了关键:“你呢?你自己怎么看,你的决定是什么?”
季烟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半晌,唇瓣合上。
不用想,她也是不知所措的。
观察她好一会,冷不防的,江容冶问:“还在想他吗?”
“谁?”
江容冶推了她一下,啧啧道:“别装,就那个WJ。”
季烟叹了口气,转向她:“上回我弟问你关于他的事,你是不是把我卖得个干干净净?”
“你弟那是关心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你不如说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江容冶微笑不语。
从江容冶家出来,季烟还是没有一个决定。她觉得还是太早了,有种赶鸭子上架的荒唐。
更重要的是,她对周显没有爱情的感觉,尽管周显长得确实不错,如若平时街上遇到,她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可也只是出于对皮囊的欣赏,仅此而已。
现在贸然就要订婚,她想都不敢想,心底里更是排斥。
这步伐,未免一下子迈得也太大了点。
她把心底话不带任何修饰地朝江容冶托盘而出。
江容冶安慰她:“这有什么,订婚又不是结婚,先相处看看呗。你想真正结婚的有哪几个是出于爱情的?有句话很流行你知道吗?”
季烟问:“哪句话?”
“就,我想想,好像是,跟你结婚的,都不是你爱的那个人。哎,我也忘了,总之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你能想起来再跟我说吗?”
这招不行就另想办法,江容冶冥思苦想,曲线救国:“你别想那么多,首先,这人是你弟弟的同学,认识多年,起码靠谱。其次,你和他都是一个行业的,以后周显的工作主要在国内,最起码沟通方面不是问题,不怕没共同语言。”说着她自个慨叹了起来,“就算是因为爱情结婚的,最后落得个凄凄惨惨的也不在少数,比如我父母。”
她的父母一直是她的心里痛点,季烟忽略掉她后半句话,揪着上一句,问:“你下班回家了,还想和你的另一半讨论工作吗?”
“……”
这天是没法聊了。
“季烟。”江容冶很严肃地叫了她的名字。
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季烟看向她:“怎么了?”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鸡蛋里挑骨头,找茬。”
“……”
季烟抿了抿唇,喃喃道:“我还是觉得太快了。”
江容冶呵呵笑道:“要是换成王隽你还会这么觉得吗?你和他工作可是交叉重叠的,你会找个什么‘下班不谈工作’的借口吗?”
季烟正想反驳,她和王隽平时可不聊工作,这是他们一开始就达成的共识,可还没说出口,就被江容冶抢先说道:“说白了就是结婚的人不对,是周显这个人不对,他不值得你一头热。”
那……
王隽这个人就对吗,他就值得她一头热吗?
回去之后,季烟为这个问题困扰了好些天。
这天周三,她去楼上送完资料回来,搭乘电梯下楼时,遇到了之前合作过的一位同事。那位同事手里提着好几袋东西,她看见了,赶忙上前帮忙,同事说:“季烟,刚好,这是我的喜糖,你带回你们部门分分,我还得去其他部门送。”
季烟惊讶,脱口而出:“你要结婚了?”
“对啊,快吧,哈哈哈,”同事笑得一脸甜蜜,“我爸妈当初听说了,也跟你一样震惊,可是这爱情来得就是这么让人措手不及。”
向来崇尚不婚主义的人,突然告知要结婚,这换谁第一反应都是不可置信吧。
季烟一脸诧异地回到办公室,绕着工位,将糖果发给同事,同事们纷纷调侃:“季烟,你这是好事将近啊?”
同事们都清楚最近有个英俊斯文的男人经常来找她,看着她发喜糖,都以为她和那个英俊斯文的男人定下来了。
她笑着一一回答过去,解释说这是楼上同事的喜糖。
“小杨的喜糖,电梯遇到了,她还有其他部门要送,让我拿回来帮忙发。”
同事有些失望,但还是开玩笑:“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有好消息?”
面对同事们的寻问目光,季烟尴尬得不知道怎么答,半晌,她搪塞道:“不急不急,工作重要。”
众人当她害羞,都说:“哎呀别不好意思,我们等你好消息哦。”
办公室一阵喜气洋洋,有几个同事还在调侃她,季烟抵挡不住,只得拿着剩余的喜糖落荒而逃。
同事们送完了,就只剩温琰和施淮竹了,他们俩有独立的办公室,季烟先去施淮竹的办公室帮忙送了喜糖,不意外,得来施淮竹的惊叹:“季烟,你这么快吗?闪婚啊?婚礼什么时候办?”
季烟再一次解释:“师父,这是小杨的喜糖,不是我的。”
施淮竹又问:“那你和那个老师什么时候有消息?”
季烟眼神躲闪:“工作都忙不过来了,哪里来的消息。”
话落,见施淮竹要调侃他,她连忙拿着剩下的喜糖离开。
从施淮竹办公室出来,走在走廊上,季烟不禁自问,她有这么恨嫁吗?
怎么个个都要她有个消息?
父母是这样,同事也是这样。
站在温琰办公室门前,她深吸了口气,等心境平静了,抬手叩门。
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季烟推门进去:“老大,我来送喜……”
她抬头,蓦然看见背对着自己的一道身影,充斥着记忆中的熟悉,剩下的“糖”字被她生生咽回去。
他对着温琰坐,并没有转过身,但仅凭一个背影,季烟就认出了这个人是王隽。
半年不见,单从匆匆的一瞥,这个人好像没太大的变化。
还是那般冷漠清隽,还是那般……
好认。
“季烟,哟,这是你的喜糖吗?”温琰起身,从办公桌绕过来,拿起她手里的礼盒和一袋糖果,笑得很是和煦,“就这么和那老师定下来了?”
季烟喉咙很是苦涩,她想解释说这不是她的喜糖,是楼上同事的,可看着王隽转身望过来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好似什么事情都不能掀起他的一点情绪,就好像那晚她哭着质问他,将姿态放得那么卑微,这个人还是不为所动。
她没回答,也没否认,看向温琰,说:“还挺好吃的,你不是喜欢巧克力,这款巧克力不错。”
温琰当即拿起一颗巧克力剥开,喂进嘴里,又想起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赶忙拿了一颗塞给王隽手里,说:“来,吃颗巧克力,季烟的喜糖,沾沾人家的喜气,很快马上你也能找到一个了。”
沾沾喜气?
听着这四个字,王隽低头看着温琰递过来的喜糖。
金色的外壳,头顶的炽亮灯光照下来,映得几分光亮。
也有几分刺眼。
王隽摩挲了一下,感受着喜糖外壳纸划过指腹的粗糙感,然后目光上移,看向季烟。
季烟心跳得实在厉害,她甚至想立刻马上离开这间办公室。
她生怕下一秒,王隽就会波澜不惊地跟她道喜,说,季烟恭喜你。
毕竟说结束的那一天,在公司的地下停车场,他确定她有在考虑的人了,第一反应就是对她说恭喜。
她捏紧手,尽量让自己平静。
那晚她那么决绝,今日她更不该后退,就把他当成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
平常心对待。
王隽没说话,只是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面上极是平静,恍如一个局外人。
可只有王隽自己知道,他几乎快把手里的喜糖捏碎。
等了一会,他还是一言不发。
季烟心想,还是好的。
他没说那句话。
温琰说:“不错,挺好吃的,还有吗?回头再给我送点。”
季烟挤出一丝微笑:“我回去再给您拿。”
她走出温琰的办公室,合上门的那一瞬,透过缝隙,她朝王隽看去,与此同时,王隽抬头,视线直直地看过来。
一时间,两人隔空对视,各自面无表情。
门彻底合上的那一瞬,季烟手抵着旁边的墙壁,深深地缓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王隽怎么会出现在温琰的办公室。
猜来猜去,除了工作,不会有其他原因。
她走到洗手间,洗了下脸,补了口红,检查一遍自己的神色,再正常不过,于是无事发生般返回工位。
-
此时此刻,温琰办公室。
刚吃了一颗巧克力,温琰感觉口腔甜得实在厉害,他走到饮水机倒了一大杯水,转身看见王隽盯着手里的那枚巧克力,若有所思。
他走过去,喝了点水,不嫌事大地问:“你最近个人情况进展怎么样?”
王隽将那枚巧克力放在办公桌的文件夹上,说:“老样子。”
“别老样子了,季烟的喜糖我可是收到了,我还等着什么时候收到你的喜糖呢。”
温琰的话无形中就像一把把利剑,直往他心口上戳刺。
他不去想温琰说这话或有意,或无意,可他确实在阐述一个不争的事实。
王隽不由想起刚才季烟微笑说着再拿喜糖的一幕。
她似乎很开心。
一点儿也看不出伪装的痕迹。
王隽看着温琰,笑笑不说话。
心下却是刮起了狂风暴雨。
温琰也不拆穿他,毕竟能在上面知道他和季烟私底下有往来之后,他第一反应就是递交辞职信,把事情压下,不让上面的人去找季烟谈,并且之后,不再和季烟往来,断得干干脆脆的。
怎么说,这种人太过清醒,时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玩笑开过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看他们各自造化了,温琰点到即止地说:“谢谢你这次给我送内部资料,上次你请喝酒,这次换我来请怎么样?”
他最近在做一个收购项目,那家公司内部问题有点多,外部人员不容易插手。王隽正好认识相关的人,他之前提了一嘴,一周过去,王隽这就亲自上门送资料来了。
可是,真的只是单纯送个资料这么简单吗?
不见得。
王隽起身,拢了拢西装,说:“下次吧,等项目落地了,你再请。”
这倒是,事情不到最后一刻,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尘埃落定再庆祝是他们这行的默认规则,温琰说:“那好,到时我亲自去北城宴请你。”
王隽伸出手,拿起文件夹上的巧克力,看了一会,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这糖真有这么好吃?”
温琰知道他在问什么,假装听不出来,反倒是意味深长地说:“每个人口味不同,尝了才知道。”
是这样吗?
王隽握紧手里已经碎掉了的喜糖,反复捏着,路过门口时,还特意瞧了几眼桌上的两盒喜糖。
身后传来温琰的声音:“要是你喜欢吃的话,这些你都拿走,待会季烟还会送一些来。”
他依旧不嫌事大,每个字都像把利刃,正中他早已鲜血淋漓的伤口。
手里那颗喜糖已经碎得不成样了,可王隽心里还是不得解。
他从容地转过身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温琰,微笑着:“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客气了。”
下楼时,王隽手里提着两袋喜糖。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之前的同事,虽然他已离职一年多,但同事们看到他,都严肃着一张脸同他打招呼,俨然一副他没有离开过这里一样。
王隽一一点头过去。
走出大厦,他看了看手上的喜糖。
怎么说。
好半天,他还是觉得它们碍眼。
尤其在温琰办公室,季烟被问是不是她的喜糖时,她一副不反驳的样子。
王隽取出一颗,大红色的外壳纸,上面绘了一对新人,新人笑着眼,看着很是喜气可乐。
盯着看了片刻,他手微微一用力,喜糖再次碎掉。
还是没有丝毫缓解,心里的那股郁闷只增不减。
经过垃圾箱时,王隽毫不犹豫地把两袋喜糖扔进去,就跟丢垃圾,或者说在丢一件毫不相关的东西一样。
他一边下阶梯,一边整理西装袖口。
拉开车门的那一刻,他停住,回头望了眼广华证券所在的大厦。
这一瞬,他的目标从未如此的清晰。
他不可能吃季烟和别人的喜糖。
要吃,也应该是别人吃他自己和季烟的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