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采奕站在大门前,看着人们陆续离开警局,连警官都一个个走了,最后偌大的办公大厅复归平静,灯火通明处,只剩她和许铭两个人。
“我们不走吗?”云采奕问。
许铭单手握着手机,偏头朝走廊深处看了眼,那里时而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或凄厉的高叫声。
他说:“再等等,沈泊峤和何知言还没出来。”
许是疲累,他声音略沉,带点哑,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却是莫名性感。
云采奕本想问问他俩又没打架,怎么他俩事还多,可听见许铭的声音就自动闭麦了。
因为她听不得他这样的声音,耳尖会发红。
云采奕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在门前台阶上走了几个来回,表达自己的不满和烦躁。
偶尔一眼,朝男人看去,只见他站姿懒散,正低头收发信息,利落的侧脸轮廓极深,映在灯影里几分柔和,全不见先前的冷冽之气。
男人只有在对待自己亲密的人,才会露出这么温柔的一面吧,就像以前和自己在一起一样。
可惜往事不可追溯。
那现在与他对发消息的人,是他女朋友吧。
许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时间久了点,许铭抬头,递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云采奕乌眸虚晃,飘了飘说:“你额头上好像有东西。”
许铭抬手摸了一下,果然在额头上摸到一点东西,竟是鲜红的血。
“怎么了?”云采奕吃惊,走近一步,重新看向男人的额头,才发现细碎的额前发里,靠近发际线的位置破了一小口,正冒着血珠,几根头发丝上也沾了血,“被人打了?”
她拉开身上的斜挎包,从里面拿出纸巾,递给许铭。
许铭接过,抽了一张,擦了下额头,又擦出一抹鲜血,轻皱眉头,说:“可能是酒瓶子砸下来的时候,被玻璃碎渣溅到了。”
那是最初替她挡肥头猪耳的那一记?
云采奕有些胸闷:“当时没发现吗?”
“当时没在意。”
“……”
云采奕目光忽然变得无处安放,胡乱游移,低头,又看见男人的手。
还是那么骨骼分明,白皙温润,掌心纹路哪怕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也清晰可见,修长指尖泛着肉色的淡粉,指甲整齐干净。
她以前是有多喜欢玩弄这只手,而这只手又是多喜欢玩弄她?
现在就看着他握住纸巾包,从中又抽出一张,将剩下的还给她。
很有分寸的,没有碰到她。
可重新拿回来的纸巾包,却分明有了他的温度。
云采奕攥在手里,默了默,又在包里找了找,找出一片创口贴,递过去。
可许铭没接。
云采奕原以为男人不屑于为这点小伤矫情,谁知头顶传来一句:“我自己怎么贴?”
“一会叫沈泊峤给你贴一下。”
“我是为他受的伤?”语气显然不耐烦了。
云采奕:“……”
柔软的纸巾还攥在男人手里,新鲜的血迹在一团洁白中很抢眼。
这是个会讨债的人。
云采奕犹豫了一下,撕开创口贴,朝男人额头伸去。
可男人垂眸,皱了皱眉,身姿笔挺地站着,一动不动。
“你低低头,我够不着。”
云采奕抬着手,很吃力。
狗男人也不想想自己有多高。
想起以前,不论她是想开玩笑摸他头,还是想搂他脖子接吻,他都会get到她的用意,配合着低下头,可现在怎么对她一丁点的修养都没了?
连装都不装一下,脸色冷得像远处被黑夜笼罩的山。
“坐那行吗?”
云采奕指了指靠墙的一排椅子,主动往前走了几步。
许铭这才挪动脚步,勉为其难似地走过去。
等他坐下后,云采奕撩开他额上的黑发,才发现伤口其实不大,早就凝血了,刚刚被他擦的时候,可能又擦破了,才流了那么多血。
不过红肿了,突起一个很大的包,鼓在光洁的皮肤上。
她将创口贴重新往他额头上贴,还没碰到,许铭脑袋往后一别,哼了声:“轻点。”
云采奕眨了好几次眼,很想让他再说一遍,或者她狠狠掐一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以前受更大的伤,流更多的血,也没见他这么大的反应。
好一会才消化完,云采奕挤出一个笑容,换了语气说:“不好意思,我轻点。”
包里又找了找,找出一片消毒湿巾纸,服务周到地说,“既然伤口这么严重,我先给你消消毒吧。”
说完,云采奕将湿巾纸折在指尖,折出一个角,小心去擦男人的伤口。
许铭本能地将脸往后仰,云采奕抬起另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勺,笑眯眯说:“别动哦。”
许铭掀开眼皮,冷淡无波的漆眸里闪过一丝惊澜,本来坐姿有些懒散闲适,那软如无骨的手突然贴上来,贴得他脑神经发紧,后颈里的血液疯狂上蹿,直冲脑顶。
面前的姑娘经久不见,比以前更成熟漂亮了,身材也更圆润,这么近的距离被她清甜的气息缠绕,可视范围内,只看得见她身上斜挎包的带子,将她轻薄的上衣,勒出饱满的弧度。
喉结暗暗滚了几滚,好一会,他才隐下情绪,语气几分疏离:“好了没?”
“好了。”云采奕捋了两下男人的额前发,尽量遮住创口贴,松开手,后退两步,用崇拜的眼神说,“锦上添花,铭总你好帅。”
许铭冷淡一眼,没理会她的彩虹屁。
走廊深处有脚步声传来,何知言和龙虾店老板出来了,另外还有几位警官,都出来了。
龙虾店老板今晚损失惨重,要打官司告肥头猪耳,追究民事责任,何知言帮他捋了下程序,所以晚了。
而沈泊峤是从厕所里走出来的,几人汇合,大家的目光一致聚焦到许铭额头上。
不等大家笑起来,许铭察觉到什么,一把撕掉创口贴,才发现创口贴不是他最初看见的那个,而是变成了一个草莓图案的。
——bolinbolin一排可爱的粉红草莓。
爆笑声还是如约而至,响在深夜的警局办公大厅里。
沈泊峤表情最夸张,笑得就差前仰后翻,何知言斯文一些,只笑得肩膀抖动,其他人也跟着笑,连龙虾店老板都笑了。
可能是沉闷了一晚上,忽然有了一个笑点,大家将这场笑发挥到了极致。
许铭转头朝云采奕看去,目光凛凛,云采奕却很委屈:“这个创口贴在我包里珍藏很久了,我自己都舍不得用。”
大家笑声更大了。
许铭偏了偏额,双手插到裤兜里,最后也笑了。
回去的路上,狭窄的街道漆黑沉寂,两边房屋隐在树木里,黑影憧憧,路灯早就熄灭了,远远传来几声野狗的叫声,说宁静,又带着几分悚意。
是的,路灯熄灭了,谁叫他们桃源县穷,路灯除了城区主街,其他道路过了十点半会统一关闭。
云采奕坐在副驾驶,指挥许铭去龙虾店,她的电瓶车还停在那。
沈泊峤和何知言坐在后座,几人都有些疲惫,没怎么说话。
云采奕担心许铭开错路,伸长脖颈,盯着前方。
可许铭让她白操心了,汽车一路又快又稳,十分钟之后便到了龙虾店。
云采奕说了声“谢谢”,便要下车,许铭叫住了她:“天太晚了,你别骑车了,钥匙给沈泊峤,让他给你骑回去。”
“那怎么好意思。”云采奕不太喜欢欠人人情。
沈泊峤听见,从后座探过身来,笑着说:“跟我客气什么?我们以后要做邻居,我还想着去你家蹭饭呢。”
蹭饭这话说了好几次,就是没见他真去,云采奕说“好啊”,没再客气,将车钥匙给了他。
沈泊峤拿上,下车去了。
何知言左右看了看,也跟着下去了,他说:“大街上黑灯瞎火的,我这个电灯泡亮着也不太合适。”
云采奕还没来得及反驳,车门就被关上了。
转头看向驾驶位上的人,许铭什么话也没说,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着肩靠在椅背上,姿态几分惫懒,目光落在车窗外。
路边上,沈泊峤推出云采奕的电瓶车,一脚踏上去,将骑车的姿势摆好,何知言跨坐到他后面,两人互相推挤,彼此求着一个比较舒服的坐姿。
云采奕不忍直视,转开头。
等电瓶车开上马路,许铭的汽车才缓缓跟上,给他们打了远光灯,前方照出一片光明。
云采奕忽然想,刚才她都没说自己的车牌号,他们就准确地找到她的车了,那里可是有好几辆电瓶车的,大概是肥头猪耳他们的,她的车在里面并不起眼。
联想到许铭,他是不是也知道自己的车牌号,所以先前才知道她在这里吃饭。
可是这个疑问问出的时候,许铭否认了,说没有,还一副很不屑的姿态:“谁没事大街上找你的电瓶车?我们只是正好来吃饭。”
好吧,是她自作多情了,可是:“你们不会到现在饭还没吃吧?”
实属没想到,云采奕看了眼时间,都快午夜十二点了,“你们饿不饿啊?”
“你说呢?”许铭皱了皱眉,上身弯曲,一只手在胃部揉了揉。
“……”
说他胖,还喘上了。
想到这一晚上,男人所做的一切全是由她而起,而她对他的态度还一直不好,到此时,云采奕终于上来一点内疚,想了想,提了个建议,“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有宵夜,我带你们去吧。”
“你想说龙井巷?”
“诶,你居然连龙井巷都知道?”云采奕有点惊奇,“我不过这两年才知道的,你才来几天?”
许铭唇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了不了解一个地方,时间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
“想知道?”
“不想。”云采奕就此打住,扭开头。
心里蓦然响起一个警钟,差点踩过线,不能再聊了。
气氛忽然凝滞,许铭朝她投去一瞥,车里光线昏暗,他眼里一丝火光霎那间熄灭,神色晦暗,安静又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许铭:你是懂得怎么逼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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