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经过多久的时间,她忽然感觉到身旁有人。转过头,她被照在金属表面上而反射回来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不自觉地瘫坐在地上,然后伸手遮在额前。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男性,看上去穿的好象是盔甲。
他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两眼含怒,目不转睛地望着格蕾。她抬起头,张口结舌地看着对方。此人面貌出乎的英俊,身着一袭她未见过的舞台戏服——领子处绉折连连,自脖子以下到腰间,则为一片盔甲所覆盖。
天啊!那盔甲善上去好似是由白银打造而成,胸前还有蚀刻的金色图案,腰部以下,他穿着一件及膝的灯笼裤。两条肌肉结实的小腿上,则是一双像有以上等丝绸所织成的长袜。那双鞋子,式样很奇特,而且表面上还有几道擦痕。
“妖女。”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你以魔咒把我召来,究竟打算要我做什幺?”
“妖女?”她擤着鼻子说。
他自灯笼裤中掏出一条手帕给她格蕾接过来,老实不客气地用它擤鼻涕。
“是不是我的敌人雇用你?他们又想害我不成?难道,我的脑袋还不够?站起来!好好回答我的话!”
“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幺?”格蕾起身说道:“对不起,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却已抽出一柄足足有一码长的利剑在她的咽喉处。“妖女,解除你的魔咒,我要回去!”
格蕾真是受够了。先是洛柏和他那个说谎的女儿,现在则是这位发了疯的哈姆雷特。她再度泪洒当场,整个人靠在冰冷的石墙之上。
“可恶!”那人气呼呼地说道,然后一把抱起格蕾放到旁边的长椅上。
格蕾却无法止住断线珍珠似的泪水。“这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日子。”她一边哭,一边说着,那人只是站在一旁,鼓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她。“真对不起。”她勉强自己以平静的口吻说道,“通常我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是被自己心爱的人所抛弃,紧接着又被人以利剑抵在喉头,同一天中发生 这样两件事,我实在承受不住。”她垂眼望着那方手帕,它的面积相当大,在一角上有似丝线绣成的精致图案。“真美!”格蕾轻轻地说道。
“别管这些小事情,我的灵魂正面临着危机——你的也是一样。我再说一遍,快解开你的魔咒。”
格蕾逐渐恢复清醒。“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些什幺?刚才我哭的很伤心,而你却身穿一袭古怪的服装不请自来,对我大吼大叫,你甚至还携带一柄那种怪模怪样的名剑,在英国,这种行为是合法的吗?我正在考虑该不该报警呢!”
“合法?”那人说道,目光却瞪着格蕾的手腕。“你手上的那玩意儿是钟吗?你这一身穿着又是什幺名堂?”
“这是手表,不是钟。我这一身衣裳,保守稳健,专为前来英国旅行而穿,属于上等旅行装束。”
他双眉紧蹙,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你究竟是那门子的妖女?”
格蕾无奈地两手一摊,然后站起身来。那人高出她许多,黑色的卷发长度及肩,唇上有着修剪整齐的两撇八字胡。
“我既不是女巫,也不是中古世纪英式戏剧里的一员。现在,我要走了,你若再想用剑吓我,可别我尖叫得连窗户都给震破,手帕还你,很抱歉把它弄湿了,不过,我还是感激你的慷慨大方。再见,希望你的演出能受到剧评人的激赏,”她转身朝教堂外走去。“至少,该经历的,我都尝过,再也没有什幺能吓到我!”她一面走,嘴里一边喃喃自语。
来到门外转角处的电话亭前,格蕾抓起话筒。此刻,在美国的缅因州正是清晨。大姐丽莎以充满睡意的声音来接电话。格蕾最不愿意面对的,便是这位近乎完美的大解。
“格蕾,是你吗?”丽莎问道。“你还好吗?该不会是又惹麻烦了吧?”
她咬一下牙。“当然很好,爸或吗在吗?”
丽莎打着哈欠说道:“都不在,他们上山去了,我留下来看家,顺便赶一篇报告。”
“打算用它换一座诺贝尔奖?”
丽莎顿一顿。“好吧!格蕾,究竟出了什幺事?莫非,你被那位外科医生给甩了?”
格蕾轻轻一笑。“丽莎,你真会说笑。洛柏、葛莉,和我玩得开心极了,今天上午我们还看了一场中古世纪的话剧呢,演出水准好的没话说。”
丽莎再度沉吟半晌才开口。“你骗人,五从你的声音里听得出来。究竟发生了什幺事?你需要钱吗?”格蕾就是说不出那个“对”字,“不!我不需要钱!”她好不容易才勉强自己说道:“我只是打电话来问声好,希望你的报告进度顺利,有空再联络。”
“格蕾——”丽莎张口欲言。
但格蕾却已挂断电话,她靠在电话亭上,泪水再度顺两颊滑下,身为孟家人,她有着天生的一副傲骨,但她却没有任何足以令自己感到骄傲的本钱或成就,家中的三位姐妹,个个是女强人:大姐丽莎专事化学研究,二姐凯琳是物理学教授,三姐安妮则是名律师,家中最小的女儿,却是孟式家族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泪眼朦胧中,她看见身穿武士服装的那人自教堂中走出来,步上通往院自大门的小径,此时,一辆英国巴士正以美小时五十英哩的速度疾驶而来。格蕾站直身体,并直觉知道,那人势必会走到巴士面前,她于是拔足向那人奔去,而教堂牧师亦恰巧自后院绕出来,一见这种情形,他连忙加快脚步。
格蕾首先奔到那名“武士”身边,拿出她比赛棒球的滑垒本领朝那人扑去,两人滚向铺着碎石的小径,巴士自距他俩仅数寸之处驶过。
“你没事吧?”随后赶上来的牧师问道,并伸手扶起格蕾。
“应该……没事。”格蕾站起来之后以手拍去身上的尘土,“你还好吗?”她朝跌在地上的那人问道。
“那是那门子的战车?”他问。“没有拉车的马,我甚至没听见它过来的声音。”
格蕾和牧师对看一眼。
“我去倒杯水。”牧师说道。
“等一下!”那人叫道。“请问这是那一年?”
“公元一九八八年。”牧师回答道。
一听这话,那人彷佛一只泄了气的汽球般摊在地上。
牧师望一眼丽莎,“我去倒水。”说完之后便径自离去。
格蕾朝那人伸出手,他却不领情,自顾自地站起身。
“我觉得你应该先坐下来。”格蕾指向矮墙边的一张长椅,然后领先举步走过去坐下,那人紧跟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你在这里坐着别乱跑,我去找医生。”
格蕾起身正待走开,却为着那人的话而停下脚步。
“我猜自己大概已经死了。”
她回头望着他,心想:此人若是打算自杀,我可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跟我来。”她柔声说道:“我们一起去找人帮忙。”
他却没有动。“刚才差点撞到我的那玩意儿是什幺?”
她坐回他的身旁。这家伙若真是真有厌世的念头,他所需要的,也许是有人跟他谈一谈。
“你的口音像是英国人,但却有一种奇怪的腔调,你究竟是哪里人?”
“我是英国人。刚才那东西到底是什幺?”
“好吧!”格蕾叹口气说道。看情形,她只好继续和他演下去。“在英文里,那东西叫做汽车。先生,我真的得走了。我们先进去,请牧师为你找一位医生来,或者,我们可以打电话通知你母亲。”
“我母亲?”那人轻轻一笑。“只怕她早已不在人世间了。”
“真抱歉,她最近才过世的吗?”
他仰头望着天空。“死了已有四百年了。”
格蕾依势要站起来。“我去请人来帮忙。”
那人抓住他的手。“我刚才正……坐在家中的书桌前给家母写信,但却一直听见一名女性在哭泣。接着,屋子里暗了下来,我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一转眼,我却发现自己站在一名女子面前——那便是你。”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说不定,你突然昏了过去,因此不记得自己穿上这一身衣服跑到教堂来。你住在哪里?我陪你走回去,好吗?”
“我伏首案前书信时,那是公元一五六四年。”
格蕾实在无计可施。“跟我来吧!”她轻言细语地说道,彷佛在哄一个站在悬崖边想要往下跳的孩子。“我们一定可以找到有办法帮助你的人。”
格蕾实在无计可施。“跟我来吧!”她轻言细语地说道,彷佛在哄一个站在悬崖边想要往下跳的孩子。“我们一定可以找到有办法帮助你的人。”
那人犹豫地站起身,一双湛蓝双眸闪动着愠意,格蕾不由得倒退几步。
“小姐,我并不是疯子,我虽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以及如何来到这里,但却知道自己是谁,以及来自何方?”
突然间,格蕾忍不住笑起来。“你来自十六世纪,是属于伊莉莎白女王时代的人,为不对?”她站起身。“你的笑话确实很有效果,老兄,谢了!我现在要去打电话给姐姐,请她尽速汇十镑过来,然后我便要搭车去洛柏下榻的旅馆,拿了机票之后便直接回家。”
她转过身,但那人却走过来挡在她前面。他自灯笼裤中掏出一只皮质小袋,朝袋中望一望,然后取出几枚硬币塞进格蕾手中。
“女人,拿着这十镑走吧,用它换得我的耳根清静倒也不错,我会祈求上帝解去你施在我身上的魔咒。”
格蕾真想将铜板掷向他的脸;但是,她却不愿意再打电话向大姐求援。
“不错!我正是邪恶的巫婆孟格蕾,明明有一把扫帚,我干嘛还想着火车呢?我会把钱寄给牧师,请他转交给你,再见了——事实上,我希望我们再也不会相见。”
格蕾说完之后,转过身举步走出教堂的前院,正好瞥见牧师端着一杯水向那人走去。她心头暗自想道,让别人去应付这古怪的家伙吧!他呀!说不定有成箱的戏服,今天扮成伊莉莎白女皇时代的武士,明天搞不好便成了美国的林肯。
格蕾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小镇的火车站,她来到售票的窗口前。
“票价是三镑六。”窗口后面的售票员说道。
格蕾从没搞懂英国的货币,总觉得似乎许不同的硬币却有着相同的面值。她因而将方才那人所给她的所有铜板一古脑地全塞进小小的窗口里。“够不够?”
售票员一一看过她递进来的三枚硬币,神情显得相当慎重,接着,他告个罪,转身进入里间的办公室。
见此光景,格蕾不禁纳闷道,莫非是伪币?
几分钟之后,另一名看上去像似主管的人来到窗口前。“小姐,我们不能收这些钱,你最好带它们去见穆欧佛,他的店就在你右手边的转角处。”
“他会将这些铜板换成车票钱给我吗?”
“大概会吧!”
“谢谢!”格蕾叹口气,右转之后来到一家小店里,店招上写着:“穆欧佛,硬币交易商。”
一名身材矮小的秃头男子坐在柜台后面,见格蕾进门,他开口说道:“有何贵干,小姐?”
“火车站的人叫我来找你,他说我也许可以用这个跟你换得车票钱。”
那人接过硬币,以放大镜仔细地逐一看过。一会儿之后,他轻声笑起来。“火车票!好一个火车票!”他抬起头。“小姐,这两枚硬币,每一枚我付给你五百镑;另外这一枚,价值大约是五千镑左右。不过,我手边没有这幺多现金,得打电话向伦敦的人周转。你能等几天吗?”
格蕾愣得说不出话来。“五千英镑?”
“好吧!六千,一先令都不能再多了。”
“我……我……”
“你到底想不想卖?并非来路不正吧?”
“噢!不是的!至少我认为不是的。”格蕾轻轻地说:“但是,在我出售它们之前,我得先和某人商量一下,这些钱……都是真的吧?”
“一般来说,中古世纪时代的硬币并不值钱,但这几枚相当罕见,而且状况良好,所以我才肯出高价收购,你还有吗?”
“大概还有一些。”
“你若有那种以女王在船上为图案的十五先令硬币,请务必通知我。我虽然买不起,但可以替你找到买主。”
格蕾茫然地一点头,意识恍惚地走出小店,重新来到教堂里面,只见那名男子跪在石墓前正低下头,双手合什,静静地祷告着。
牧师走到她身边说道:“自你离开后,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我想劝他站起来都办不到。他有很重的心事,你们是朋友吗?”
“不是的,我今天早上才遇见他,他不是本地人吗?”
牧师微微一笑。“此地的教友绝少会穿着盔甲出门。”他看一眼手表,“我得走了,麻烦你陪陪他,好吗?我实在不愿意见他孤零零地一个人。”
格蕾表示同意,牧师走后,她悄然地走向石慕前的那名男子,手搭在他的肩头。“你究竟是谁?”她轻声地问道。
他未睁开眼睛,也未张开双手。“我是沙维克伯爵戴尼凯。”
格蕾花了几秒钟才想起来在那听过这个名字,她望一眼石慕,上面清楚地刻着:戴尼凯,沙维克伯爵。
她深深地吸进一口气。“你大概没有任何身份证件吧?”
他抬起头,张开两眼瞪着她。“你怀疑我的话?就凭你,一个女巫?我若不是担心自己被误会成与女巫有关,一定会揭发你是女巫的事实,并且要亲眼见到你被活活的烧死。”
说完之后,他再度闭上眼开始祷告,格蕾站在一旁,只觉这一切令她哑口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戴尼凯缓缓地站起身,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这名女子。她的服装以及言行举止都相当怪异,令尼凯根本无法专心思想。她看上去根本就是典型的女巫模样;最起码,她比尼凯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美。一头毫无拘束的长发披散在两肩上,那件裙子短的不象话,彷佛她想藉此迷倒天上的神以及人间的众生。
尼凯仍旧不太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他明明在写信给母亲,恳求她挺身而出,将她所言的“新发现”公诸于世,以便能拯救戴氏一族,然而,一名女子的哭泣声不绝如缕地传入他耳中,迫使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尼凯起身准备唤仆人前来处理,但却忽觉天地在他眼前崩裂,自己于刹那间处身在一片虚无之中。
前一分钟他不知自己在何处,后一分钟他已站在阳光灿烂的教堂里,连身上的服装也大不相同,这套精致的盔甲,尼凯一向只又在少数重要的正式场合才穿它。
他眼前所见的,是一名伏在石墓前伤心痛哭的女子。
由于她的脸庞被长发所掩,尼凯分不清她究竟是少女、还是成年女性。
最令尼凯惊异,是石墓上的那尊雕像,那根本就是……他自己,尼凯不由得骇异的止步,不敢置信地瞪着石墓上的姓名与日期。
这个可恶的女巫!为何在他生命中最紧张的时刻召他前来?尼凯试图向她解释自己非回去不可,但她却充耳不闻。这名妖女性情乖僻、口齿伶俐;她离开后,尼凯反而松了一口气,然而自己差点被一辆怪异的战车所撞倒,实在令他有措手不及的感觉,他毫无意识地被这名妖女带回教堂里,莫非这便是他的命运?注定他要孤独地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陌生的时代?
尼凯好不容易才弄明那名妖女打算向他乞讨钱财,她的胃口还真不小,一开口就是十镑,尼凯不敢拒绝,深怕她一火大,会再施展其它的巫术,妖女拿着钱离去后他便回到石墓前跪下。
他必需回去!
如果说——他死于一五六四年的九月六日,那就表示他根本未曾证明自己的清白。尼凯用心地祷告,祈望以自己的真诚感动上天,让他及时回到自己的时代救回戴氏家族。
然而,在他祈祷的同时,有些句子不断地在他脑海中涌现:关键在于这名女子,你必需弄清楚。
张开眼,尼凯发现她再度回来,嘴里频频抱怨着方才尼凯给她的三枚硬币。
“你究竟是谁?”格蕾皱眉问道:“还有,这些钱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是偷来的吗?”
“不是的,女士,那是我的钱!”
“这些硬币,我不能要。”她说道。“太值钱了!”
“难道还不够支付你的所需?”
见对方无意收回这三枚硬币,格蕾于是将它们放在石墓的边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我会另外想办法。”格蕾转身准备离去。
“女士,等一等!”
格蕾双手握拳,情绪被这家伙搞的一团糟,她猛转身面对着他。“阁下,我知道你有烦恼,我是说,你也许撞伤了头,因而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过┴阿不是问题,坦白说,我的麻烦已经够多,,我身上一文不名、腹中饥肠辘辘、在这个国家里举目无亲、不知道今后可在何处住宿,因为我根本付不起旅馆的费用。”
“我也一样!”那人说道。
格蕾叹口气。“走出这个教堂之后右转——小心两边的来车——经过两条街,然后左转便是火车站,距离火车站三条街的地方,有一家经营古币买卖的小店,你只要把这些硬币交给主人,他便会换你许多钱,你不妨买些衣服、住进家豪华舒适的旅馆、洗个痛快的热水澡。我敢打睹,你的记忆很快便可以恢复。”
尼凯愣愣地望着她。心想:这女人说的是英语吗?什幺是“一条街”?什幺是“古币买卖”?
见他一脸茫然的表情,她再度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好吧!跟我来,我告诉你怎幺走?”
尼凯乖乖地身在她身后,一句话没有说。然后,才刚刚走出教堂大门,他便被眼前的景像吓呆了。
格蕾向前走了几步之后才发觉那人并未跟上来。她回头望去,只见他张口结舌地看着对街一名年轻女子。这小姐的大扮相当时髦:黑色的高跟鞋、黑色长统袜、黑色的迷你皮裙、以及一件宽松的黑毛衣,满头短发上,则喷上了红的以及紫的色彩。
格蕾微微一笑,这种装扮,连平常人看了,也不免啧啧称奇,更何况是一名自以为来自十六世纪的人。
“走吧!”她以平静而温和的口吻说道:“这还算是好的,你该去看看那些参加摇滚音乐会的人。”
来到电话亭前,格蕾再度向他说明如何前往古币交易商的路径,但是,令她万分泄气的是他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拜托你走开好吗?”格蕾以哀求的口气说,但对方却是动也不动。“如果这是英国人所玩的邂逅游戏,我可不感兴趣,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位男朋友。事实上,我正要打电话给他,他马上就会过来接我。”
那人一言不发,只是瞪大了眼、相当好奇地看着格蕾拨着电话。格蕾请接线生替她拨一通对方付费的电话到旅馆找洛柏;一会儿之后,接线生告诉她,洛柏以及他的女儿已于一个钟头前退房离开。
她无力地靠在电话上。
“这是什幺玩意儿?”那男子问道:“你跟它说话?”
“拜托别来烦我,可以吗?”格蕾近乎咆哮地说道,将满肚子的怨气全发在他身上。接着,她抓起电话筒,查询行程中洛柏下一站将投宿旅店电话号码。然而电话拨通后,旅馆总机却告诉她,韦洛柏先生于数分钟前来电取消订房。
格蕾有如一只斗败的公鸡,泪水不争气地涌进眼眶。
“我的金甲武士究竟在哪里?”她哽咽地说道。
“坏消息?”那男子问道。
她直起身子。“看情形,我似乎是被抛弃了。”她低声说,两眼却定定地望着他。
“我似乎也像是失去了一切。”他说道。
“这附近一定有人认得你,也许,该去邮局碰碰运气。”
“邮局?”
她真不知道该把他怎幺办才好?“来吧!我带你去古币交易店那里换钱。”
两人并肩走着,路上的英国人甚至根本没有看他们一眼。可惜的是,一辆满载日本观光客的巴士却于此时停在路边,转眼间,照相机的“卡喳”声此起彼落地响起来。
尼凯一把抽出长剑并向前跨出一大步,观光客顿时尖叫出声,纷纷走避或挤成一团,但按快门声仍不绝于耳。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忙抢上前挡住那名女子身前,剑梢划破了她的衬衫衣袖。格蕾的手臂上顿时渗出汩汩的血丝,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吓得差一点摔在地上,幸亏持剑的南子将她抱起,快步走到旁边人行道上。
尼凯将怀中的女人轻轻放下,心头却有着万千个疑问,难道这个时代允许贵族任人肆意侮蔑?那个怪模怪样的黑盒子究竟是什幺东西?那些矮鬼子又是些什幺人?
不过,尼凯没有提出这些问题;因为,他可以感觉到,这名女子很不喜欢他提出问题。
“女士,你受伤了!”
“只是一点皮肉之伤,不要紧的。”格蕾模仿电视上西部牛仔的口吻说道,然而对方不仅没有笑,反而露出尴尬的表情。“没关系!”格蕾看一眼手臂上的伤口,然后从裙子口袋中取出面纸按在伤处,“古币交易店就在前面。”
格蕾步入那家小店时,秃头店家热情地向她笑着表示欢迎,“我正希望能再见到你呢,我——”一见她身后的尼凯,秃头男子顿时说不出话还,他走上前,以放大镜小心谨慎地研究着尼凯的服饰,口中不断发出“嗯——嗯”的赞叹声。尼凯简剑柄上所镶的珠宝、腰带上的那柄匕首、膝盖上袜碍绣工、长统袜的细腻织法、以及那双手工精致的软协,无一不在店家脑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最后,店家直起身子向后倒退几步。“太棒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幺多的珍宝,我得请隔壁的珠宝商过来看看。”
“不准你这样做!”尼凯气愤异常地说道。“你指望我在这里等上一整天,然后像展览会上的猪一样被你看来看去?若不稀罕这笔买卖,我自会另找高明!”
“是!是!先生。”秃头店家唯唯诺诺地说道,连忙走到柜台后面。
格蕾这才惊觉到自己竟然瑟缩躲在一边。这名身穿盔甲的男子于发号施令时,浑身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威严,足以令任何一个人对他唯命是从。他扔下装硬币的袋子然后走向窗边。格蕾来到秃头店家前,悄声问道:“你在他身上看什幺?”
秃头店家望一眼尼凯的背影,他的盔甲由纯银打造而成,上面镶有金色花纹,剑柄上的翡翠价值连城,手指上那些红宝石以及钻石戒指也相当值钱。他望向格蕾,“那身服装的确所费不赀,唉唷!我的天呀!”他一边惊呼,一边拿起一枚硬币。“就是这个!”
“绘有女王坐在船上的硬币?”
“正是!”他以近乎虔城的态度捧着那枚硬币,“买主绝对可以找得到,但恐怕得花几天时间检验。”
格蕾将硬币收回,连同其它的一并收进待子里,柜台上只留下一枚铜板。“你说过,这个价值五百英镑。”
“其它的呢?”
“我要…我们考虑一下。”
店家到里间,出来时交给格蕾五百英镑。“你们若改变主意,请随时来找我,我非常乐意为二位效劳。”格蕾与尼凯步出店门时,秃头店家在他们身后高声说道。
来到大街上,格蕾停下脚步,将一袋硬币及一迭纸钞递给尼慨。“我卖了一枚铜板,换回来五百英傍,其余的那些铜板也很值钱,事实上,你身上所穿着每一件衣物兜贵重的足以支付一位国王的赎金。”
“我只是一位伯爵,并不是国王。”尼凯说道,他颇感兴趣地瞪着手中的纸钞。
格蕾眯着眼凑上前去看他的盔甲。“这真是纯银打造的吗?那些金黄色的花纹,真是金子吗?”
“女士,我非赤贫之人。”
“看起来也不像。”格蕾退后一些。“我得走了。”她脑子里转来转去全是接下来该怎幺办的问题,自己身上一文不名,而洛柏和葛莉又不知去向。
“你帮我挑选好吗?”那人说道。
“对不起,我没听见你说什幺。”
那人的神情似乎有些发窘,彷佛想说的话很难出口。他用力咽一次。“请你帮忙我选购衣物,并找家可以投宿的旅店,好吗?我会给你报酬的。”
格蕾错过了几秒钟才搞懂他的意思,“你是想给我一份工作?”
“不错!”
“我并不需要工作,我须要的是……”她说不下去,连忙别开脸,滚烫的泪水却潸潸地流下。
“钱?”
她转身一震。“不!是的!也许我需要的确是钱。此外,我还得找到洛柏,向他解释这一切。”
“你若愿意帮助我,我可以付你报酬。”
格蕾抬眼看着对方,心里感到矛盾极了。那人双眼中有着一分深沉的失落,令格蕾看得心疼不已,如果他真的是个丧失记忆的人,她该丢夏它不管吗?更何况,格蕾又有什幺其它的选择呢?
“好吧!”她突如其来地说道。“反正也不差这一天的时间,我只负责帮你选购衣物并且寻找住的地方,收费五十块钱。”这些钱应该足够她支付今晚住宿费以及明天的早餐,在那之后,她相信自己应该能够鼓起勇气打电话向丽莎求援。
尼凯硬将满腔怒意吞向肚子里,然后朝她僵硬地点点头。他当然听得懂这名女子所讲的话;不过,在找出如何才能回到自己那个时代的方法之前,他得想办法把这个女人留在身边。一旦可以回去,尼凯乐得随即丢开这个妖女。
“衣服。”她说道;“我们先去买你的衣服,然后再找家店坐下来喝杯茶。”
“茶?什幺是茶?”
格蕾讶异地停下脚步,这家伙是英国人,却不知道什幺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