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逐流受宠若惊,不自在的将手放在膝盖上搓搓。
“小二,再加一碗饭。”彭萋挥手道。
“好嘞!”小二一甩肩上的手巾,高声应道。
“要不要再点两个菜?”温逐流道。
“够你吃。”彭萋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
温逐流并拢三根手指捂住嘴唇,用眼神向彭萋表示是他多嘴了。
彭萋摇头怅然道:“你们摘星楼是不是有一门课程专门教说话的?是不是叫......语言的艺术?”
温逐流一愣,答道:“没,没有。”
彭萋噗嗤一乐,道:“小时候见你,多乖的男孩子。”
温逐流眸光暗了暗,俯身支在桌上,手在唇上来回摸着,一只眼角稍稍吊起,问道:“小时候?”
彭萋卷起嘴唇,转着眼珠想了想,道:“不能算小时候吗,化春台上那次。”
“那就叫许多年前吧,那时候你多乖,规规矩矩的,彭姑娘彭姑娘的叫我,话也说不利索,一说就脸红。”彭萋含着笑回忆道,转而又嫌弃的看了一眼眼前的温逐流,“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乖的呢,从上次溧水开始,啧啧......”
“我怎么了,哪里不乖了?”温逐流故意学着彭萋的样子,歪头道,他很享受在彭萋做不一样的自己,说出那种只为彭萋组织出来的语言。
彭萋怎么能听不出来温逐流使坏故意膈应她,上手就对着那张欠揍的脸又拉又拽又扯,嘴上冷哼道:“舌头跟被糖腌了似的,一张嘴那撒娇的话不要钱的往出跑,多大个人了,你以为你小奶狗啊!”
虽然功力与她相比相去甚远,但搁温逐流身上就很惊悚,惊悚到她都快习惯了,甚至还有一点沾沾自喜。
温逐流带着笑揉脸,竟还沉浸在刚刚彭萋气急上手拧他脸的那一瞬间。
彭萋点的菜端上来了,五花八门,摆了满满一桌子,温逐流总算知道彭萋为何拒绝他加菜了,还有点怀疑彭萋请他吃饭是不是因为菜太多吃不完,所以就做了个顺水人情?
“彭萋,你在等人?”还有别人要来吗?点这么多菜,肯定不是给一个人准备的,难道那个人失约了?
“废什么话,吃不吃!”彭萋端着碗,被温逐流拉住问话,佳肴就在眼前却不能埋头扒饭,所以整个人显得很焦躁。
没办法,温逐流的内心小剧场从彭萋开场的那句“终身大事”就开演了,进行到这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请你吃饭可不是因为相处融洽。”彭萋剜了一眼表情丰富的温逐流,“你不是不走么,你不是就要坐在这儿么,我再多成全你一步。”
温逐流已经后知后觉的缩回手,还积极的用他那双还没动过的筷子给彭萋夹了一根青菜。
一,根,青,菜。
彭萋的脸一下就绿了,比那根绿油油的青菜还绿,她咬着嘴角以牙还牙,夹了一大筷子的同款青菜铺在温逐流的米饭上,然后又把温逐流夹给她的那根也叠了上去。
神仙知道为什么,她点的是蘑菇炖鸡,结果放眼望去盘子上围了一圈的青菜,只在盘子中间有一小坨蘑菇炖鸡。
彭萋将那盘蘑菇炖鸡挪到温逐流面前,一扬下巴,道:“我吃不了这么多,就每盘尝一尝,所以,好好享用这辈子我唯一会请你吃的一顿饭吧!”
看着温逐流兔子一样捣着牙齿让嘴里衔着的青菜越来越短,彭萋也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她今天好刻薄,不,是见到这个人之后控制不住的暴躁又刻薄,静下来想想也不能怪温逐流,无论温逐流带有什么样的目的,她不也没上钩么,何况人家好言好语,又没说什么过分逾越的话,她就因为点小心思这般对待人家实在不该。
彭萋......她好像根本不吃青菜,连肉中混合着的配菜也极少下筷,难怪刚刚给她夹了根青菜生这么大的气,温逐流暗自反省。
其实不然,要是旁人不知就里的给彭萋夹了根青菜,彭萋硬着头皮也会接受这份好意,但对待温逐流,她没有,她这样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想到这儿,面对温逐流时不时的小心打量,彭萋眼神躲闪,不好意思回看。
“你,哭过?”温逐流试探道,他发现彭萋上眼皮紧绷、微肿,导致多了一层双眼皮。
“恩。”彭萋吃的差不多了,扒饭的速度慢了不少。
“谁招惹你了?”温逐流奇道,彭萋向来都是往凌恒身后一站,要么就是往明善身后一站,谁能招惹得到彭萋呢?或许是师姐妹拌嘴了?
“有人欺负我。”说到这,彭萋委屈的含着饭喘了一大口气。
“谁这么过分?”温逐流眼中的彭萋打能还手骂能还口,这人是骂不过还是打不过,又还是不能骂也不能打?温逐流被勾起了好奇心,有些想赶紧见识见识这人了。
“一个不好骂不好吵不好打的人,连状都不好告的人。”彭萋抽抽鼻子。
“哦?世上还有这样的人。”温逐流挑着碗里的米粒,作认真思考状,严肃道:“莫非你说的是我?”
彭萋冷漠的睨了温逐流一眼。
“我知道,你不想给师门惹麻烦。”温逐流理解的拍拍彭萋的手臂,“不过我猜,这也算得上是一桩你们穿云峰的家事。”
彭萋一愣,“为什么?”为什么你能猜出来,你悄咪咪的躲在墙角看到了?
“若是上升到外人,哪怕是宗门事务,也不曾见你把苦水往肚子里咽,骂不过打不过状总是要告的。”温逐流按着自己的思路,缓缓猜测道:“能让你委屈成这样的肯定是自己人。”
“才不是自己人!”冯宓算哪门子自己人。
“是你师兄的未婚妻,冯宓?”温逐流认为明善和陈嘉树做了什么都不至于让彭萋说出来那种话,那就只有沾亲带故的冯宓嫌疑最大了。
彭萋听到这个名字,眼中的反感一闪即逝,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默默地戳着肉羹。
温逐流知道自己猜对了,遂闻言道:“你何必这样委屈自己,真实的嘴脸藏不住,日后陈公子若是知道你被冯宓这样对待过,该有多愧疚?”
“我都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彭萋放下碗筷,摊摊手,倒起了苦水。
“姑娘之间总会产生一些微妙的小矛盾。”温逐流宽慰道。
“我总共就见过她两面还是三面。”彭萋扳着手指,“有什么矛盾,订了亲就装也不装了。”她就闭个关,再出来冯宓就是这副嘴脸了,师姐和她的脸色都要摆。
“前后各一套,那是人品有问题了,你不和陈公子说,也该跟凌峰主汇报一下,毕竟是陈公子的大事。”
“我要是说了,冯宓这人就不能要了,师兄的婚事就得黄。”
“黄了你还不开心。”
“我是开心了,搞得冯宓被弃是因为我似的。”她还是希望师兄的婚事以师兄和冯宓的感情为准,而不是被她和冯宓的矛盾左右。
温逐流不想引得彭萋继续纠结,便温声道:“有了教训,下次你便无视她就好了,你无视她,她也就没机会。”
“好了,你打扮的这么漂亮,肯定是想忘了这些不愉快的事,是我又招你了。”温逐流轻声道,他看出来彭萋哭过就觉得心疼,想给她出气来着,但知道是姑娘之间的摩擦后又不好多说什么。
“这是......”温逐流半眯着眼仔细端详着彭萋,道:“抹了胭脂,画了眉毛?”
彭萋不自然的伸手摸摸眉毛,却被温逐流制止。
“诶,会摸掉色的。”
掉色?她刚才拿指甲刮了一下,那岂不是一节深一节浅了,那岂不是很难看,很可笑?
彭萋急忙找能代替镜子的物件,碗和盘子都不清晰,正好温逐流的佩剑在手边搁着,彭萋举起来抽出一段剑身,青光映眉峰。
“你描的浅,掉色不多,不碍事。”温逐流道。
彭萋不听,摇头晃脑的对着剑身照了半天,才放心收鞘。
温逐流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可以进入主题了,便貌似随口道:“你一个人在这儿唉声叹气的想终身大事,想的怎么样了?”
彭萋重新执筷的手一顿,大大方方的说:“想好了。”
“什么?什么想好了?”温逐流懵了。
“少跟我说车轱辘话!”彭萋烦道。
“哦。”温逐流幽怨道,“穿云峰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吧!”
“是呀,名帖都装不下了。”彭萋吐槽道。
温逐流勉强干笑几声,问道:“不知哪位三生有幸,入了你的眼?”
“二选一,我看哪个都行。”彭萋无所谓道。
“哪两位?”温逐流已经笑不出来了。
“怎么......”彭萋挑眉斜睨着温逐流,道:“你还要帮我选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