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有事先走了。”陆安歌不自在的说。
可怜天下师姐心,为师弟师妹操碎了心,彭萋暗暗感叹。
彭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陆安歌,从头到脚,从头发丝儿到手指甲,她在想象如果余生都要和这个人在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样。
总觉得他们好像不可能亲密到那种能够生活在一起的程度。
陆安歌喜欢她吗,她,喜欢陆安歌吗?喜欢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没有也没关系,喜欢是可以培养的。
其实,彭萋远远没到需要培养自己和谁互相喜欢的时候,她完全可以顺其自然或者一心向道,但前提是师父和兄姐都在她身边,直到今天她终于认识到血淋淋的事实,那就是即使亲如他们也终要有不可逾越的那一天。
她知道师父担心她,放心不下她,想在飞升之前给她安排好接下来的路。
迅速空虚下来的心,没着没落的心,促使彭萋认真的考虑起师父口中递上名帖的那些人。
师兄说的没错,她就认识陆安歌和宫忘川,要挑当然也是先从人的这两个人里面挑。
既然能把名帖送到师父手里,就是她和她的价值让他们选择了她,那么她当然有权利挑选,为自己选择。
彭萋理解冬意长老的的意思,背靠繁花谷大树好乘凉,宫忘川是繁花谷下任继承者,她嫁给宫忘川,自然身份尊贵,道途无忧。
但依她的意思,硬要选的话也是陆安歌比宫忘川更能让她接受,身份尊贵?她不需要比谁尊贵,道途无忧?她靠自己就行。
所谓归宿,不过是给她一个寄托罢了,哪怕只是暂时的,她现在心慌得很。
往好了想,也许再过个百十来年师父才能飞升成仙,这百十来年还会有新的面孔冒出来的。
“彭姑娘......”
陆安歌张了张嘴刚想问彭萋需不需要他给刻个名章,船身就剧烈的一晃,他和彭萋都随着惯性摇摆了几下。
“谁家的船?”有人高声喝问。
彭萋与陆安歌所乘坐的船因无人划桨掌舵,顺水缓缓地飘着,追尾了前面停在河道中央的另一艘乌篷船。
“对不起,对不起!”彭萋和陆安歌对视一眼,赶紧跑到船头边道歉边七手八脚的摇桨,分开两条相撞的小船。
对方却是没了动静,彭萋抬头仔细一瞅。
这可以说是冤家路窄了吧,另一条船上站着的是繁花谷的季修明。
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跟季修明的恩怨,彭萋眯了眯眼,船追尾的事是他们有错在先,那就让季修明一个回合吧,如果季修明还和以前一样混的话,再说。
陆安歌当然记得季修明,但就事论事,今天是他们的不是,自然要态度诚恳的道歉。
季修明看到肇事的船主是彭萋和陆安歌后,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别扭又奇怪的气息,他什么也没回应,就那样带着古怪的目光盯着那两人看了半晌,然后气哼哼的转开身。
彭萋撇撇嘴,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桨。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这样算是解决完事故了?他们能走了吗?
季修明不搭理人,要哄他吗?
看样子船上不只季修明一个人,船篷下坐着的还有谁呢?季修明是宫忘川的小跟班,不会里面坐着的是......
“彭姑娘、陆公子,打扰你们游河的雅兴了。”宫忘川的声音传出来。
彭萋与陆安歌面面相觑,今儿个奇正城里的河道真不是一般的热闹,大家都约好了一起来游河?
“是我们打扰到你们了,抱歉。”彭萋干巴巴的笑道,她莫名觉得这种场合很不正常。
“忘川公子,我们在后面下饵钓鱼一时不察,惊扰了各位,万分抱歉。”陆安歌朝看不见的船篷拱拱手,诚恳的再次道歉。
里面又有人轻笑道:“相见即是缘分,不如二位上船一叙?”
“不必了。”没等彭萋与陆安歌推辞,宫忘川就先否决了这一提议,他弯着腰从船篷下慢步走出来,深深地看了彭萋一眼,淡淡道:“一场意外,二位不必挂怀。”
“打扰了。”陆安歌再次欠欠身,便接了彭萋手上的桨把船划开了。
“鱼,上钩了。”一直撇开脸的季修明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彭萋回头正看到鱼漂在和水上狂抖,一道剑气已经飞过去挑起鱼线,连鱼带线的撇上了船。
离水的鱼在半空中就松了钩,但仍是落在船板上,又活蹦乱跳的扑腾到船篷底下,把案几上的笔墨纸砚祸害的一塌糊涂。
不想溅一身腥,就乖乖等着鱼儿玩累了自己消停下来,所以彭萋和陆安歌全程原地待命,并保持着略微后仰的姿势。
等鱼儿躺在船板上再没有翻动的力气,早就蠢蠢欲动的彭萋挽起袖子进去抓鱼。
“啊!”
摸上鱼身手还没用力往起抓,那鱼好像瞬间就恢复了活力,生龙活虎的跳起来,尾巴扫了彭萋一脖子水,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滚,重新落地后扭得更欢了。
“抠它的腮!”陆安歌扔下桨就要上前帮忙,接下来的一幕不仅让他生生刹住了脚,还一耸肩膀打了个激灵。
彭萋为难的咧着嘴,心想不可以再放任下去了,总不能鱼想跳多久就由着它跳,随手捞起横在案几上的乌木镇纸,按着鱼尾巴就把弹起来的与脑袋砸了回去。
鱼脑浆散在船板上呈溅射状,另条船上的宫忘川和季修明一时间目瞪口呆。
彭萋松了口气,刚想拎起鱼尾冲陆安歌笑着摇一摇,就看见陆安歌打了个激灵,她喉咙滚动,咽下一口口水,目光缓缓移向右手的镇纸,再移到左手的死鱼身上。
陆安歌是心疼他的镇纸,还是,心疼这条鱼呢?
彭萋登时有些扫兴。
终身大事真不是临时抱佛脚就能抱出来的,道侣还是从小培养的好。
长这么大没爱慕过谁,但彭萋觉得自己应该会喜欢那种小奶狗似的男孩子。
赵蓁曾养过一只肚皮粉白的黑狗,短皮毛油光水滑,黑狗小的时候彭萋曾抱过几次,翻着肚皮躺在腿上,奶声奶气,不摸肚子还不高兴呢,做什么都必须跟在你脚边,仰着小脸眼巴巴的望着,叫几声不应,就急得团团转。
小黑狗长成了威风凛凛的大黑狗,脾气却还是小奶狗的脾气,专程跑过来给摸耳朵给摸脸,尾巴都要送到你手里求抚摸。
哎,再看看吧,再说吧......
半个时辰后,彭萋坐在奇正城最大的一家酒楼里,手拄桌子撑着脸,幽幽叹了口气,继续出神。
“唉声叹气的想什么呢?”
“在想终身大事,诶?”
彭萋脱口而出后,才发现这个趁她发呆套她话,不知什么时候在她这桌坐下的人,有一双大小眼。
“温逐流。”彭萋定定看着大小眼,没好气道:“谁让你坐这儿的?”二楼那么多空桌子。
温逐流挑眉盯着彭萋看了半晌,就在彭萋已经不满的敲他手边的桌子时,才反问道:“我不可以坐在这儿吗?”
“不可以。”彭萋板着脸。
“别呀,别怕。”温逐流一脸“没关系,一切有我”。
“什么别怕!”彭萋黑脸道,一看到温逐流,无名之火就蹭蹭往上涨。
“非常时期已经过去了,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多大声音就多大声音。”温逐流认真道。
“哼哼。”彭萋嘴角勾起假笑。
“我不管,我就要和你坐在一起。”温逐流将佩剑往桌上一撩,坚定道:“你赶我我也不会走,你打我......”
彭萋虎虎生威的扬起了巴掌。
温逐流巍然不动,继续道:“你打我我更不会走,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彭萋被硬生生的气笑了,“我打不过你?哈,你这么厉害?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你去......”彭萋理智的将后半句及时的咽了回去。
彭萋终于想起来到底少了些什么了,温逐流嘴上巴巴的,什么都敢说,胆子也够大,什么都敢做,怎么就没见送上穿云峰的名帖里有他呢?看他就是心里有鬼!
转念又是一想,在心里暗骂自己狂妄自大,不过是靠着天赋才有人追捧,还真当自己是天仙下凡了,指不定人家摘星楼根本看不上她的天赋,温逐流更看不上她这个人呢!
那还总来招惹她做什么,她是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但也没把温逐流抖出去。
温逐流见彭萋的恼怒不再似佯装,由虚转实,脸上立刻挂上乖巧的笑,柔声道:“我可不厉害,我怎么敢在你面前厉害。”
彭萋越看越觉得温逐流处处有深意,遂冷笑道:“你自是不敢。”你心那么虚,怎么敢?
“我上来看你不开心,就想过来问问。”温逐流一时竟有些无措,“彭萋,你是不是更生气了?”
良久,彭萋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拍桌子,拍完就明媚的笑了起来,好像将愁郁与怀疑都拍散了。
“没关系,我不生气了,你可以坐在这儿,我,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