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县的县衙灯火通明,门口的护卫来回巡查。
一匹枣红色的快马在县衙门口停下,马上的县尉一跃下了马,右手举着腰牌一路小跑着往府衙中去。
府衙的偏厅气氛胶凝成一团。
马希镇右手压着檀木椅的扶手,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对面坐着的葛丹。
“司主,要不是马希镇执意要救出他那个好弟弟,我们现在也不至于这么被动,他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啊,要不是司主你来了,我那夜怕就是死在了那别院内。”葛丹脸色更难看。
坐在右上的青衣男子放下了手边的茶盏,挑了一眼马希镇开口道:“我知道你与葛老有不和的地方,可既然愿意和我平栩司联手,那些过往龃龉还是放下的好,不然再有这般局面,你我之间的联手怕是要作罢,马希镇——”
“你在道州安插了不少的暗线,我便没有?你要明白,你们平栩司需要我,不是要挟我。你们要是想要两败俱伤的局面,我也可以奉陪到底。”马希镇打断了杨昆的话。
杨昆脸色一变,还想发问,一个县尉跑了进来。
县尉向着马希镇单膝下跪,双手奉上文书,“道州兵马悉数清点完毕在册,各地驻军随时待命。”
马希镇提起放在一旁的长剑走向葛丹,气势的压迫感让葛丹十分不自在,他又转过身迎上杨昆那惊讶的眼,“要是没有后手,怎敢和你们平栩司玩!你说的不错,像别院那夜的局面我也不想再看见!现在尘埃落定,都县的一应事务,都不劳诸位插手了!我马家的基业还是要姓马的好,你说呢,杨司主。”
杨昆没想到马希镇竟然暗地里做了这么多的安排,现在要是他翻脸,那就是两败俱伤的场面,还会让楚王顺势查下去,一举清剿了这些年安插在楚国的内线。
“你不需要平栩司介入,那马希升你怎么处理?他要是跑出了都县,通晓相邻州府,我们可就被动了。”杨昆气势弱了下来。
马希镇握紧了手里的剑视线落在杨昆身上,“箭在弦上没有回头的道理,我会下令封锁都县,只要见到马希升即刻捉拿,这一点上,杨司主不需担心。”
杨昆态度缓和了不少,“那便好,无论如何你我的目的还是殊途同归的,接下来,还望你我再无嫌隙通力合作。”
马希镇接过还单膝跪着的县尉手里的文书,挥了挥手让县尉先行离开,“没有嫌隙?在我没有拿稳兵权前,杨司主纵容青木宗杀我楚国百姓,囚我胞弟,可丝毫没有问过我的意见。这会儿要想完全没有嫌隙怕是不能,你说呢。”
杨昆压着火气,“那你想如何?”
马希镇眼里掠过一丝冷意,嘴角一勾,“很简单,葛丹的一条手臂即可——”
剑光乍现,鲜血迸溅开来。
一条手臂滚落在地。
“你——”
“马希镇——”
杨昆拍桌而起,怒不可遏。
葛丹哪里想到马希镇这样的疯狂,丝毫没有戒备,在同样的境界下,他根本没有反应的能力,现在疼得脸色煞白。
马希镇收刀入鞘,“好了,现在才是坦诚以待。”
杨昆又惊又怒当即让人搀扶着葛丹现行下去包扎,又让平栩司的弟子先行封锁了消息。
“马希镇,你可真敢啊。”杨昆怒极而笑。
马希镇眼皮也没抬撩袍坐下来,“我说过,马家的基业还是要姓马,我能履行先前的诺言,和梁国结盟,但仅仅是结盟,不是做梁国的傀儡,慢慢地被蚕食殆尽。”
杨昆现在才知道,挑选的这位公子实在是大错特错,他比想象中还要有野心有手段。
“梁国现在根基不稳,各地讨伐之声不绝,要是楚王再叛离为敌,他怕是分身乏术。是杀了我拼个两败俱伤,还是推我上去结盟,梁帝心里怕是有答案。”马希镇慢声道。
杨昆没有再说话,最终拂袖而去。
离开县衙的县尉策马来到了一间破落的茶点铺子。
“鲁方,没人发现吧。”赵絮紧张地左右张望。
鲁方一拱手,“我一路都很小心,大人,先进去说话吧。”
茶点铺子里面燃起的油灯在四面漏风的屋子里来回摇曳,拖着几人的影子凌乱在了一处。
鲁方一掀开油渍斑斑的棉布帘子,见到里面还有好几个人,不禁吓了一跳,扭头去看赵絮,“大人,这是......”
赵絮引着他见了几人,“这都是我朋友,都是自己人。”
“这就是你说的有过命交情的属下同僚?可不可靠啊?”施年屈膝而坐在最后方,眼睛上下打量着鲁方,手里还把玩着自己那把亮晃晃的匕首。
鲁方有些怕她的匕首忙道:“赵大人对我恩同再造,我自然不会出卖大人的。早些时候听说大人被青木宗的人追杀,我一直暗中打听大人的消息,生怕大人有个好歹,现在见到大人无恙,属下真是喜极而泣啊。”
赵絮也是百感交集,“现在我能信任的就是你了,也不枉我过去栽培你一番,可有帮我们出城的法子?”
鲁方叹气道:“马希镇现在全面封锁了都县,严控出入,想要出去实在太难,这样,明日午后你们来应陨谷那里,我想办法支开那里的守卫,你们尽快离开便是。”
“应陨谷都派了人守着?”赵絮惊讶问道。
鲁方叹了口气摇摇头,“马希镇现在是要兵发潭州,这样的谋逆大事,他自然要千万小心,应陨谷那条隐蔽的小路他肯定不会放过的,不过那里的守卫不多,这还好。”
“他什么时候发兵?”一直沉默的马希升开口了。
鲁方注意到了他上下瞧了几眼惊得起了身,“你是二公子?属下眼拙,未曾来得及拜谒。”
马希升止住了他的跪拜,“不必了,先说说他的谋划。”
“马希镇现在已经控住了道州的兵马,道州离潭州相去不远,潭州的侍卫亲军中也有平栩司的眼线,其中的几支军队还有马希镇安插的心腹,一旦发兵,马希镇必然是兵贵神速,那潭州岌岌可危,楚国又将燃起战火动荡不安。”鲁方说着又叹息几声。
马希升握紧了拳神色黯然,“我明白了。”
“谁当皇帝我不感兴趣,我关心的是我能不能活着离开都县,既然赵大人都愿意拿着项上人头陪我们离开,那应该是没问题了,小道士,你说呢?”施年斜了一眼在那里沉默不语的张亦怀。
张亦怀笑了笑也看了过来,“我没什么好说的,能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那自然是好的。”
施年没去管在那边和马希升叨叨的齐逐尘,自己先行走到了张亦怀身边,抄手笑道:“小道士我想好了,要是出去了,我给你解蛊,你我从此两不相欠,如何?”
张亦怀心里莫名的空了一下,“不是说要追查到平栩司为止?要给宁星楼一个交代?”
“小道士,你这会儿怎么变笨了?”施年眼里盛着笑意,“我自然是有了想法,才会这样说啊。”
张亦怀一下明白了过来,“你是想......”
“我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不能无条件的信任人,小道士,成败在此一举了,要是成功,你我不就是要天涯路远,自此道别了?”施年说的从容潇洒偏偏过不去心里那若有若无的怅然,可又说不出哪里的怅然若失。
张亦怀听到后面那空落落的感觉一下又上来了。
他没了笑意。
“小道士,早点休息。”施年和他告别。
张亦怀轻轻地点头,目送着她身影消失在二楼拐角。
要真的不复相见,再回乱穹山,怕是赏不了春花,见不了夏蝉,眼前之景不是眼前之人,再好也枉然。
街衢的积水反射着月光,碎成一地银光。
鲁方策马回到宅邸,一眼瞧见了等在门口的青年。
“鲁县尉,消息传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