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涧的雨下了半夜,屋檐下的风铃来回撞响。
廊下悬着的灯笼在微风中左右摇晃,里面的烛火也燃尽了。
马希升枯坐在廊下一言不发,丝毫没注意到有人走来了。
“希升,我在厨房煮了面你要不吃一些,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说不定马希镇他们就在到处找我们的下落。”齐逐尘把托盘放在了马希升旁边,陪着他坐下。
马希升眼神黯然木然地拿起筷子,大把地夹起热腾腾的白面往嘴里送,咽下几口面条后眼圈却红了,接下来是再也没办法吞咽下去,只好把碗里的面条放下,含糊不清道:“我等会吃。”
齐逐尘心里也不好受丧气地低下了头。
“马围是十七岁来到潭州的,他在潭州替一对父女出头,和军使李潮之子起了冲突。李潮是父王最宠信的武将,听说独子被打得爬不起来后,当即带着十几个悟道中天境高手,连夜羁押了马围,审都没审,就把他投入了死牢。”马希升消化了一下情绪,开始和他聊起马围的过去。
齐逐尘握紧了拳恨声道:“这些权贵真是不把人命当人命看!要是我遇到了,非要一起收拾了!”
马希升叹了口气,“我那日恰好出去,遇到了要被押去斩首的马围,旁边还有个姑娘追着喊冤,我就拦住了行刑的监斩官,他对我的质问一问三不知,我大怒之下就命他押人回去。”
“经过我的强烈要求,案件被重审。原来是李潮之子瞧上了和父亲相依为命卖吃食的王姑娘,想要霸占她为妾,王姑娘自然不肯,老父也出面来阻拦,谁知竟被那李潮之子当街活活殴打致死,我大怒之下让人放了马围,又让人去羁押李潮之子。”
“两天后李潮亲自来见我了,他说他儿子前几天不小心死于火海中,给了我一具辩驳不清面貌的尸体。我自然不会相信,还想追查下去时,父王却不让了。他说李潮是辅佐他成大业的功臣,这些年立下赫赫战功,这件事情李潮会负责到底,他会赔偿那位姑娘的,会给她父亲好好的安葬。”
齐逐尘越听越是火大,“那可是一条人命,是钱能衡量的吗!简直可恶!他儿子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马希升叹了口气,“马围也是这样说的,后来他暗地里还在追查,一个月后的雨夜,他在青楼杀了李潮之子。”
“干得好!”齐逐尘拍掌道。
马希升也挤出一丝笑容,“是啊,我很佩服他,于是想办法替他善后,又和父王举荐他去了楚国的右厢军做了指挥使。”
“也难怪他一直说你对他有大恩,小公子你确实对他很好啊,在这样的乱世,你这样的上位者还能看见民生不易,实在难得,我想他是想亲眼见到你成为世子,成为楚王。”施年依着廊柱冷不防地开口说道,把两人都惊了一下。
马希升喉头哽了一下强笑道:“我从来没想过成为世子,成为楚王,我心里面我大哥才是楚王,我一直相信大哥能让楚国在这样的乱世里面越来越好的......”
“可他不能。”张亦怀不知何时也出现了。
施年斜了他一眼,“小道士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药,你这几天接二连三的受伤,不用丹药堆起养伤,怕是活不长啊。”张亦怀把手里的丹药抛了过去。
施年伸手接住揭开瓶塞眉头登时拧做一处,“小道士,你就不能把这药的味道给我弄下去一些吗?”
张亦怀摊摊手一脸无辜,“这些药材要是压下去一分,那药效可就大打折扣了,良药苦口利于病。”
“真是太苦了——”施年咽下去后差点没呕出来。
这两天,她就各种换着法子喝药吞药,不过效果还是有的,那些刺痛灼烧感很快就压了下去,到现在为止只要不是强行出刀动手,基本就是没问题。要不是因为这个,就小道士这药,她是绝对不会乖乖的吞咽下去的。
“你自己没事了?你这两天常常盘膝静坐,是不是伤到了真元?要是伤到了真元,不能调理,那就回乱穹山吧。”她是真的想要关心小道士,可小道士不这样想。
张亦怀笑了笑在廊柱旁坐下,“那你给我先解了蛊,我的伤那或许会好的快一些,也就不用回去了。”
“小道士,你还贼心不死啊?”施年手臂靠着廊柱,居高临下笑眯眯地注视着张亦怀。
张亦怀也笑着迎上她的视线,“是啊,贼心还在。”
施年哼了哼把他推开一些,“那你可死心了,我是不会给你解蛊的,但凡你要有一点坏心思,你可就完了。”
齐逐尘还在开导着马希升,听到两人在小声地絮絮叨叨,不禁好奇地偏了头过去,“施年你们说什么蛊虫啊?是不是要给马希镇下蛊啊?”
施年屁股挪过去一些给他脑袋上来了一栗子,“都说了,做人不要好奇,还要问!问!问!”
齐逐尘摸着脑袋委屈嘟囔道:“都是朋友,什么话不能告诉我啊?你们是不是又瞒着我什么。”
施年见状又要敲一栗子,齐逐尘连忙闪到了张亦怀后面。
三人顿时又要闹成鸡飞狗跳的场面。
“我不想和大哥为敌。”马希升没去管他们打闹,注意力全放在了齐逐尘说的给他大哥下蛊事情上。
施年一下拉回了思绪,她坐过来一些,“你和你大哥都不想和彼此为敌,可现在的情况下,怕是由不得你们。”
马希升仰头看了眼雨雾蒙蒙的山谷,“我从没想过有这一天,我还是会劝说大哥和我回潭州的。”
“马希升,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要明白,马希镇身后也站着很多人,就算马希镇肯放弃他们也不答应。”张亦怀开口道。
马希升没有再说话,他端起凉了的面起身离开,“面坨了我去厨房热一热。”
张亦怀和施年相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这位小公子要一直抱着这样的幻想,他们可以撤了。
施年也站了起来抡抡手臂开口道:“我说,反正没事,去找那位赵大人聊聊呗,向他多问问平栩司的事情。”
“我也正有此意,走吧。”张亦怀跟在她后面离开。
齐逐尘想了想也一跃而起跑着追了上去。
这些天,他们救回来的那位都县县令赵絮一直待在这里,为了讨好他们不把他丢出去,这山谷里的一日三餐都是他在供应。
“哟,赵大人忙着杀鸡呢?要赵大人给我们做饭煲汤的,真是让我们过意不去呢。”施年说是这样说,丝毫没有搭把手的想法,还顺手给两人抽了凳子一起坐了下来。
赵絮堆着笑容,“你们救了我,我也就这点本事应该的。”
施年哦了声又问道:“赵大人你上次还没说明白平栩司呢,我问你,这都县来的平栩司有多少人呢?那位司主什么武学境界啊?哎,别害怕我们就问问,你边拔鸡毛边说。”
赵絮微微松了口气手上活没停嘴上说道:“都县来的平栩司的人不多,都是他麾下的这些江湖邪门歪道,那位司主的境界好像是悟道后天境。”
“平栩司司主就后天境,要压住这么些歪门邪道?”张亦怀有些不太相信,毕竟铁杖大就是悟道后天境了。
赵絮拔着鸡毛道:“司主不过是分管各地事务的人,那平栩司的都统为尊,再说了,大梁势力多大,那些江湖歪门邪道也拗不过啊,他们为正道不容,又何必再和朝堂为敌呢。”
施年心思活络起来,手肘推了推张亦怀,又凑过去一些压低声音笑道:“小道士,要是能把这位平栩司主给你带回金陵,你我就两不相干了。”
张亦怀不以为然笑笑,“施姑娘,那位可是后天境,我们现在都受了伤,别说和那位司主作对,就是我们想要活着离开都县,现在马希镇他们怕是都不肯了。”
“我有个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
事关性命,赵絮小心翼翼地插了话进来。
这一下引得三人目光都聚拢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