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周纯青副省长的帮助,省里的资金配套承诺文件很顺利地拿下来了,为了拿下这个文件,东方长青特地在酒店里摆了一桌宴请省政府副秘书长高大全,把万浩,文化厅孙厅长等人都请过来作陪。高大全确实很高大,估计有一米八几的个头,秃头,脸色红润,随时都你喝了二两酒似的。东方长青汇报的时候,注意到高大全不停地用手指梳理着荒漠化十分严重的头顶,不停地从左颅上把理发师特意给留的几根长发顺过来,以遮住完全秃了的头顶。心里就不由得好笑。看来人性都是如此,缺少什么,就特别注意什么,就像一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他们之所以满口仁义道德,就是因为他们缺乏这个。
高大全喝酒很厉害,万浩、孙厅长等几个人轮番上阵还是刚刚杀了个平手。因此,酒席散的时候,东方长青就已经有些迷糊了。万浩也喝得有一些迷糊,说:“东方,我家就在这附近,不远,如何,去我家坐坐?”东方长青也想着万浩给自己帮了不少忙,过年过节的时候难免要来拜个年,不知道地方到时候还真不容易找,就同意了。
东方长青因为喝了酒,车就留在酒店的停车场里,坐万浩的车,果然只花了二十来分钟就到了。万浩的房子是一个复式楼,大约有二百多个平方米,装修得很是豪华。东方长青就感叹,说:“老同学混得好呀,这复式楼,没有几百万是拿不下来的。”万浩就笑,说:“也就一两百万。”
万浩的夫人在家,东方长青看时,却是一个矮小干瘦的女人,脸上除了皮,也就是骨头了。万浩结婚时东方长青还在乡下,只知道万浩最后和的是一个高干女子,没想到这高干女子竟然骨感到这个程度,不由得就为万浩悲哀起来了。女人见万浩醉醺醺的,还带了一人人回来,脸上就露出了愠色,一句也不说,也不给客人倒茶,带着气噔噔噔走上二楼去了。万浩尴尬地笑了笑,说:“老同学请坐,我老婆身体不好,我们自己聊吧。”东方长青怕万浩难堪,只当什么也不知道,笑了笑坐下了。万浩给他倒了茶,彼此坐下,东方长青关心地问:“嫂子什么病?”
万浩说:“甲状腺亢奋,严重的时候还引起甲心病。”
东方长青哦了一声,他知道,甲状腺亢奋这种病,病人暴躁易怒,是一种不容易治好的病,也就不做声了。
当下两人聊了一会儿天,无非是说了一下南方大剧院的事,东方长青把项目情况说了,万浩说:“东方,我还真是佩服你,有一股认准了后撞南墙不回头的精神,说起来我虽然在省里任职,如果要我来做你做的这一切,我都没有把握,也没有这个耐心。”东方长青就笑,说:“在什么山唱什么歌,你现在身居高位,只要动动嘴也就行了,我们在下面,却不能光动嘴啊。”
因为酒醉,两个人说了一会儿,万浩说:“睡一下吧,睡醒后再打张斌他们电话,搓一圈?”东方长青也困得眼皮睁不开来,说:“确实要睡一下了,高秘书长的酒量真是吓人,我是坚持不下去了。”万浩就安排说:“你去我书房躺一下吧,等下我叫你。”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窗外,高层建筑的玻璃墙把夕阳的余晖反射过来,照进书房里,使得书房浸淫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中。东方长青爬起床来,脑袋还沉重和难受,好像是灌了铅,血管铿锵地跳动着,扯得头有些发痛。东方长青在万浩的书房里翻了一下,万浩的藏书挺多,却没有几本有价值的,多的是一些炒股之类的书。正翻着,电话响了,却是苏易元打来的,苏易元问:“局座,有时间吗,我想向您汇报一下。”东方长青说,“我在省里汇报工作呢,有什么事等我回家再说吧。”苏易元说:“也行,只是您回来后,立即联系我啊,事情有点急。”东方长青心里一紧,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却又不想表现得太肤浅,说:“有什么事你们先处理一下吧,我回来就打你的电话。”
虽然表面上装着镇静,东方长青还是没有心思再在万浩家里留下来了,开了房门,万浩已经起床,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东方长青出来,笑着说:“如何,这酒厉害吧。”东方长青笑着回答道:“岂止厉害,简直就是毒药呢,我现在还感觉难受。”万浩说:“去洗一洗,就好了。”
东方长青去卫生间里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感觉清醒了一些,回到客厅,万浩说:“怎么样,还是搓一盘吧。”东方长青笑,说:“搓是没问题啊,只是这业务牌也不能天天打,我输不起啊。”万浩大笑,说:“业务牌到此为止也罢,今天我们不打业务牌,都是朋友了,今天不谈业务,只打牌。”东方长青就含笑应允了。万浩就打了张斌的电话,说:“张处长,今晚上聚一聚,摸几圈如何?”张斌那头就笑,说:“万部长又技痒难奈了?”万浩说:“东方局长在我这里呢,刚才喝了酒,现在还没有清醒呢,你们来就可以浑水摸鱼了。”张斌说:“在你家里啊,那行,我叫上向林,一会儿就到了。”
不一会儿,张斌和向林就到了,笑着说:“万部长,东方局长,让你们二位久等了。”万浩就笑,说:“难得东方到我家坐坐,总不能干坐着聊天啊,所以把二位请来,陪一下。”东方长青连忙说不敢:“我陪三位领导吧,岂敢要领导来陪我。”张斌就笑,说:“东方争着当三陪,是想要我们付他台费吧。”大家就笑,东方长青也笑,台费指的是三陪小姐的报酬,看来张斌对这门也是熟悉不过了。
万浩笑着说:“二位处长,近来一段东方手气不行,付的台费也不少了,今天他是不再想当老板了,说是要交换一下位置,也当一次三陪。”
张斌大笑,说:“有理有理,前些时间东方局长输得不少,其实我们心里还是知道的,扶贫工作队也有换界的时候,总不能当一辈子吧,今天我们比武取士,各显神通就是了。”
东方长青就听出来了,张斌他们其实也知道前几次打的都是业务牌,这次是公平竞争了。当下聊了一会儿天,把头道茶喝好后,万浩在前面带路,三个人跟着上了复式楼二楼,上去一看,东方长青简直就傻了,复式楼上也是三间房,很宽,其中一间稍窄的,中央竟然摆了一台自动麻将机。东方长青不由感叹道:“万部长家里设施如此齐全,奈何我们还去茶馆去打牌,以后就在这里聚会好了。”
张斌等三人大笑,说:“东方局长你是第一次来,却不知道万部长这里原是我们经常来的地方,不说天天到,一个星期还是要来一两次的。”
四个人坐好了,开始打麻将,东方长青头还有一些昏,加上心里记挂着苏易元的电话,牌打得丢三拉四,乱七八糟,于是就不停地放炮。万浩就笑他是炮团团长,说:“东方局长是放炮放上瘾了,打得准,每一发炮弹都能准确命中目标。”
打牌的时候,东方长青把省、市项目资金配套承诺的事说了一下,张斌说:“只要这两个文件拿到手,项目进入国家笼子就基本不成问题了,近期有一批国债资金项目,投放方向也是着重于文化建设,如果项目进了笼子,资金就会很快下来了。”
东方长青笑着道了谢,张斌说:“说起来,找我们报项目的多了,但真正像东方局长这样有事业心的人,还是不多见的,我们也是被你这种强烈的事业心所感动呢。”
万浩笑,说:“东方这个人,从大学时就事业心相当强。”
东方长青只是笑,说:“你们都在夸我,也不怕我脸红。项目的事,恐怕以后还免不了要经常和张处长和向处长打交道,你们知道,南方大剧院建起来后,也不能光是把建筑弄起来,把音响设备什么的安装好就算万事大吉了,还得拿它去攒取经济效益啊。我有个考虑,想把我们市里所有的文化广播资源整合起来,组建一个大型的演艺公司,这里面有没有适合向上报项目的我也不知道,还得两位帮忙啊。”
张斌大笑起来,对向林说:“东方兄是赖住我俩了呀,向处长是投资处的,省里有没有投资,他说了算。”向林人比较憨厚,笑着说:“张处长开玩笑了,省里的项目投资,是省里的政策,我只是一个工作人员,怎么能说了算。既然东方兄有这个想法,回头我问一下,如果有,当然是要支持的。这种项目,只要省里立项也就行了,所以操作起来要比南方大剧院的项目要相对容易一些。”
张斌就笑,说向林不会开玩笑。东方长青心里有了底,向林作为省发改局投资处长,当然对项目投资有着相当的权力。中国有一句话,说是中国行政权力不在部级,不在厅级,在处级,这句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张斌也曾经对东方长青说过,有很多项目,社会发展处要和投资联署,由此可见投资处在省发改局的地位是何等重要了。
打着牌,东方长青还是不断放炮,不是不认真,认真了,但手气还是那么痞,东方长青就想,估计是前几次打业务牌的时候,放炮放顺了手,把手气弄痞了。打到十二点钟,大家才散了伙。这期间万浩的老婆一直没有露面,万浩说是在房里上网。东方长青就想,万浩的婚姻估计是够呛。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东方长青想起昨天晚上苏易元的电话,就打电话给办公室主任童世杰,说:“童主任,请你通知一下苏易元副局长,请他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童世杰说:“好的,局长,我马上通知。”
东方长青之所以不直接打苏易元的电话,也是有所考虑的,这段时间以来,苏易元和自己贴得有些太近了,有必须拉开一点距离。有一句话,叫做距离产生美。东方长青却由此引申出另一种道理来,距离产生威信。一个领导,如果和下属贴得太近了,下属未免就可能沾沾自喜,给鼻子上脸,最后把握不住自己,颠倒了位子,变得亲近而不尊重了。东方长青始终觉得,领导固然不能摆着大架子,和下属格格不入,甚至造成对立,但也不能贴得太近,领导的艺术,就是放风筝的艺术,既不能对下级管得过死,使他飞不起来,主观能动性无法发挥,又不能干脆割了线,让他不受管束,自由飞翔。
过不多久,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东方长青连忙把头埋进文件中去,说:“请进。”门被无声地推开,苏易元走了进来,叫了一声“局长”,东方长青抬起头来,说:“易元啊,请坐请坐。”自己亲自去倒水泡茶。苏易元连忙去抢,说:“局长,我自己来。”东方长青却坚决不让,说:“你坐,坐坐坐。”给苏易元泡好茶,东方长青才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正了,说:“昨天不好意思,我和省里的几个领导在一起,还是项目的事,晚上喝了杯酒,就没有打你电话了。”
苏易元感慨地说:“局座,你是太累了,按说我们文化部门,如果市里没有什么大型文化活动,是没有什么事的,可是你来之后,就没见你有休闲的一天,你的事业心令人钦佩。”东方长青重重地把身子往靠背上一靠,说:“没办法呀,我也想休息,但文化产业要发展,不争取不行,天上不会掉馅饼啊。”
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东方长青就单刀直入了,说:“易元,昨天你打我电话,有什么事吗?”
苏易元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上次我们请的那几个小姐,其中的一个找到我,说了一通令人莫名其妙的话,我觉得还是要向你汇报一下。”
东方长青立即警惕起来,说:“是哪个小姐,她说什么了?”
苏易元笑了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下,原来,那天请来冒充演员的小姐中,有一个名叫魏娜,几天后找到了苏易元,说自己原来也是某校艺术学院的学生,只是因为家里太穷没有完成学业,提出想要到剧团来上班,请苏易元帮忙。虽然那个魏娜没有说出什么出格的话,但苏易元考虑,怕那个魏娜借这事来敲诈,于是就给东方长青汇报,请示应该怎么做。
东方长青听完,心里不由得就放下了大半,轻松了一大半。东方长青深知,那些小姐来自天南海北,什么世面都见过的,其中也不乏一些狡猾奸诈的人,如果让她们抓住了把柄敲诈一把,确实不好收场,弄不好还真要出大事。谁知道那天晚上,张斌他们有没有深入?
东方长青当下问道:“你是怎么答复她的?”
“我考虑到事情复杂,就没有作明确答复,只是告诉她,我们剧团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只要有表演方面的才华,通过考试考核合格都可以加入。她这个情况比较特殊,我得向领导汇报后才能答复她。”苏易元回答说。
东方长青点了点头,苏易元的回答还是不错的,可进可退,不至于激起那个魏娜的反感。想着,东方长青笑了起来,说:“易元,你干的好事,给我考察出这么一个人来。”
苏易元就紧张起来了,说:“局座,当时我确实也欠考虑,只想着找几个相貌漂亮,能歌善舞的就行了,没有想到会出这么一件事来。”
东方长青笑,说:“你老实交待,是不把人家给上了?”
苏易元大呼冤枉,说:“局座我向你保证,我可碰都没有碰她们一下,我是个国家干部,这点都不懂吗?至于别人碰没碰,我可就不知道了,那天晚上我们俩可是睡一间房的啊。”
东方长青大笑,说:“你小子,我觉睡得死,谁知道你半夜会不会爬起来。”说着,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苏易元见东方长青大笑,也笑了起来,说:“你看这事,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好。”
东方长青笑罢,说:“只要你不犯错误,这一切都好办,这样吧,你和那个魏娜联系一下,抽个空我们见一面,探一下她的底。这事真得处理一下,不然,还真可能出大事,这些女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苏易元说:“好的,我和她联系一下,你看是不是今天晚上?”东方长青就笑,说:“你小子只想着晚上,这事晚上不行,还是白天的好,下午吧,在白雪的文苑茶楼,下午四点。”
下午三点半时,苏易元打电话过来,说是已经在文苑茶楼里等着了。东方长青说:“易元,你们先等一下,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完了就来,对那个魏娜要好言相待,也把她稳着,不要弄出事了。”苏易元说:“我知道,我会做好的,局座。”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东方长青出了办公室,在楼下取了车,在车上,他掏出手机来,准备给剧团团长梅如玉打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了。到了文苑茶楼,白雪不在茶楼,看来这个公司经理还真让她忙坏了,服务员认识东方长青,就把他带到包厢去,一看,苏易元和一个女孩正在包厢里喝茶,两个人坐的距离很远,包厢门也开得大大的。东方长青就笑,心想苏易元在避嫌呢,只是这避嫌动作也太大了一点,包厢门开着,如果有领导过来,一眼就看见一男一女的在包厢里,谁还会问你是怎么回事,只怕心里早已经把你往一边想了。
东方长青一进门,两个人都站了起来,魏娜小声地叫了一声:“局长。”表情很局促,东方长青笑笑,摆摆手说:“小魏吧?坐坐,不要拘束。”魏娜这才坐下了,却还是局促,两腿并拢,双手合掌插在膝盖中间。东方长青对女孩的印象一瞬间就好了起来,这个女孩,看来并不像其他当小姐的女孩那样涉世太深,还保持着一份清纯。接下来,他认真地打量起魏娜,确实长得非常漂亮,身高约有一米七左右,身材匀称,气质也很好,魏娜见他打量自己,不由得缩起身子,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东方长青见状,就开门见山说:“小魏,苏局长说,你有个什么要求?”
魏娜见问,不由得紧张起来,坐直了身子,回答说:“我想当演员。”
东方长青笑了笑,说:“听说你原来在艺校读过书,学的是什么专业,毕业了吗?”
这一问,魏娜的眼眶就红了,继而眼泪漫上眼睛,抽泣起来。苏易元见魏娜哭了,就有些心慌,想去劝,被东方长青抬手制止了,东方长青看着魏娜哭,心里不由得也有一点心酸,一般来说,沦落到当小姐的地步,只怕每人心里都有辛酸的泪水,真正自甘沉沦的人其实不多。
魏娜哭了一会儿,情绪稳定下来,轻声说:“对不起,局长。”
东方长青抽了一张面巾纸递了过去,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岁。”魏娜一边擦干眼泪,一边小声地回答。东方长青心隐隐地疼了起来,现前的这个女孩,比儿子大不了多少,这个年纪,应该是无忧无虑在校读书的年龄,儿子身高一米七六,回来还像个孩子一样在他和周娴身边撒娇,而这个女孩却当了小姐。
“你为什么想着当演员?”东方长青又问,立即就觉得自己几乎是问一句傻话,每一个报考艺术学院的人,谁不怀着一个演员梦?
“我从小就喜欢唱歌。”魏娜说,接下来,她的叙述让东方长青震撼了。原来,魏娜生长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母亲是一个小学民办音乐教师,父亲则是一个普通乡镇干部。那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母亲从小就教魏娜唱歌,而魏娜的天资也相当好,声音圆润,还很快学会了简谱。于是,初中毕业后,她直接就进了某艺术学院声乐系学习。正当她憧憬着未来的时候,家庭突然发生了变故,母亲被诊断患了乳腺癌,已经是晚期了,为了筹钱给母亲治病,父亲在工作之余,买了一台车业余时间跑出租,结果因为劳累过度发生了车祸,车毁人亡。母亲悲痛之极,不久也撒手人寰。十七岁的她只好辍学回家抚养十三岁的弟弟,为了让弟弟不至于辍学,她无奈之下,只好做了小姐,却骗弟弟说是在外面找到了演员的职业。一年多来,她周旋于灯红酒绿之下,穿梭在形形色色的男人之间,战战兢兢地坚守着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当她和另两个小姐被苏易相中带回缁煦市陪同张斌他们的时候,她看到了真正的演员,慕容冰和程茜,她们健康活泼,无忧无虑,这强烈的反差激起了她的无比羡慕。出于一种说不清的冲动,她回去后没多久,又回到了缁煦市,再一次找到苏易元,要求当演员。
东方长青听了,不由得百感交集,热泪盈眶。命运对人的不公平,让他唏嘘不已。另一方面,他原来听了苏易元的汇报后,以为是小姐以陪同张斌他们为把柄想要挟持和敲诈,所以和魏娜见面的时候,心里是抱着一种警惕的,此时,这一种警惕已经完全消解了,转而是对面前这个女孩的无比同情。尤其是这个女孩的父亲也是一名公务员,竟然面对妻子的高昂医疗费用束手无策,让他感同身受。东方长青自己也是从乡镇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懂得基层公务员的艰辛,他们工资不高,负担沉重,工作艰苦,还要受到一些不公平的指责。当今社会,一人们一提起公务员,就仿佛个个都是贪官,人人都是高薪而且有灰色收入,殊不知公务员之间也有着天壤之别,有些地方的基层公务员,一个工龄十五年左右的正科级干部,工资收入拿到手也就千把块,听说要增加公务员工资,如果增加了,也不过是一千三四百元,维持家庭生活尚且困难,一旦有天灾人祸,就只能束手待毙。因此,一些家庭悲剧的发生,就似乎不可避免了。
怀着一种深深的悲悯,也因为自己曾经把这个女孩看成小姐给她带来耻辱的深深自责,东方长青忍不住要流下泪来。他怕自己失态,于是站了起来急步走进了卫生间,在里面洗了一把脸,感觉情绪平定下来了,才走了出来。
魏娜已经不再哭了,正在无限感激地看着他:“对不起,局长,我影响了您的好心情,我不是故意的。”
东方长青强挤着笑容笑了笑,说:“你住在哪里,我们研究后再回答你吧,好吗?”
“她还没有地方住,局长,这几天我把她安排在我的姑姑家住,我姑妈很喜欢她。”苏易元插话说。
东方长青点了点头,对苏易元赞许甚至是感激地一笑,对魏娜说:“那你就继续在那里住吧,我们会尽快回复你,好吗?”
送走了魏娜之后,苏易元说:“对不起,局长,我不是有意给您找事,这个女孩确实……”东方长青挥挥手打断了苏易元的话,说:“不要说了,易元,从这件事,我重新认识了你,你做得很好,易元,我们做官做到了正科副科,正处副处,甚至正厅副厅,都不要泯灭了怜悯之心,不做冷漠的官,不做狠心的官,更不做伤天害理的官,这也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易元,我们共勉吧。”
苏易元也激动起来,脸都红了,说:“局长,你不仅是个好局长,更是一个好人,我听你的,如果仕途真有寸进,我不会忘记今天我们的话,不敢说做个好官,但一定做有良心的官。”
两个人聊了一会,感觉感情拉得更近了。最后,谈话还是落到了魏娜的身上,东方长青说:“我们要成立演艺公司,要打破剧团以前只进不出的体制,实行定编制不定人可进可出的用人机制,这就要面向社会招聘大量的优秀的演艺人才。魏娜的事,我们也不能用感情代替制度,你和卫红局长商量一下,她是管剧团这一块的,又是演员出身,懂这行。我的意思,请她和梅如玉团长组织舞蹈,声乐等方面的专家对魏娜进行综合的考评,如果考试过关,再进行体检,记住,体检的费用由我们出,不要让魏娜出了。如果各项都合格,就大胆用起来,一个人我们文化局还是养得起的,再说,剧团以后也要多开展商业化演出,用演出来养人,靠演出来发展嘛。”
苏易元见东方长青安排得很妥当,不仅照顾了感情,也照顾到原则,不由得十分钦佩,说:“好,这事我去安排,只是,卫局长那头,估计会有些看法,毕竟,魏娜从前的行业有些敏感。”
东方长青说:“这也是不可能避免的,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还是那句话,文化体制改革,在用人机制上要不拘一格,什么是不拘一格?就是只看德与才。有德有才,出身有什么关系?!陈信之书记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我铭刻在心,就是英雄不问出处。现在的问题,不在上面,是我们这些具体执行人的观念还守旧,还没有开放。”
果然,两天后卫红专门来到了东方长青的局长办公室,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然后话风一转,谈起了魏娜的事来,说:“局长,苏局长已经和我谈了小魏的事,我感觉这事太敏感,如果让人知道,是会有风险的,如果传出去,会成为别人攻讦的把柄。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一下。”
东方长青一笑,说:“这事确实也像你说的,敏感而且有风险。所以,小魏的身份,就不要让别人知道了。你们还是按正常的渠道去主持考试,如果真是个人才,就拿过来为我所用。不拘一格嘛,顾虑不要太多。”
卫红还要说什么,东方长青就笑着逐客了:“去吧去吧,我知道你是爱护我,爱护这个班子。只是,我的主意已经定了,市里那边,我会去汇报和解释的。”
卫红也笑了起来,说:“那我们就按你的指示办了。”东方长青笑着点头,他感觉卫红的笑有些暖昧,心想卫红肯定是想偏了,一个局长对一个小姐突然发起善心来,放在谁都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觉得其中必有隐情。东方长青也懒得解释,有些事,越解释越糟,越想弄清楚越是弄不清楚。
虽然有自己的保留意见,卫红还是很快就组织了一个专业组,对魏娜进行了全面的考试,回来后兴奋地对东方长青说:“局长,你还真是慧眼识珠,那孩子的天资简直好极了,身材,脸蛋,音质,舞姿,都相当不错,专家组一致给了高分的。更难得的是,她还特别乖巧,逗人喜欢,毛教授当场就收了她当自己的学生呢。”
东方长青也是一喜,毛教授大名毛本真,人称毛疯子,是某大学声乐系教授,系主任,历来以挑剔出名,他当声乐教授几十年,弟子不过十来人,人人都成了全国有名的歌唱家。能让毛疯子看上,可见魏娜的天份确实够高,而且运气也够好了。东方长青笑着问:“卫红,真能打那么高的分,你没有透露出我的意思吧?”卫红就笑了起来,开玩笑道:“透露你的意思,算了吧你,那些专家可不是认什么官员名头的,你还自我陶醉呢。”
东方长青笑,说:“不是官本位嘛,如今教授专家不认官位的还真不多,这真是一种悲哀。我还是喜欢专家们具有独立立场的。”
卫红笑着说:“反正你都有理由。考试过关了,魏娜的工作怎么安排?”
东方长青想了一下,说:“你和易元、梅如玉他们商量着办吧,原则是不吃财政,可进可出,效益工资。当然,如果有困难,也可以循序渐进,局里给保一半工资,等演艺集团弄出来了,再慢慢脱钩。我还想,我们即将成立的演艺集团也要有一种全新的体制,你们就把小魏作为一个试点吧,要记住必须签订劳动合同。”
卫红点头,说:“这样好,前些年剧团进人,一来就进财政口子,结果只能进不能出,到现在剧团演职员没有几个,演一台戏都要东拼西凑地借演员,却要养一大群人,负担不小。”又说:“局长,说实在话,我原来还以为你和那个女孩有点什么,现在你这样安排,我是相信你完全是为事业着想了。”
东方长青大笑,偏着头问:“有些什么?你怎么不说清楚。”
卫红也笑了起来,说:“你们男人,你说还能有什么?”
两人开了一会儿开玩笑,东方长青就打了苏易元手机,叫他也来自己的办公室,苏易元一来,东方长青就问:“易元,魏娜的事,你给常局长他们通报了没有?”苏易元回答说:“通报了,他们同意您的意见。”东方长青笑,说:“我们是两个局合并过来的,凡事还是要多和他们商量,不能弄成山头主义,等一下,我再去和他们聊一聊这件事。”
接下来,东方长青对苏、卫二位说:“魏娜的事,我一开始确实也是出于同情,这孩子比我们的孩子大不了多少,却受了那么多的苦,所以我也确实想帮她一下,如果考试不过关,我会采取其他方式帮她。既然考试过关了,毛教授又如此厚爱她,看来还真是一个音乐方面的好料子,你们以后要多加留意,不仅要在工作上关心她,还要在生活上照顾好。”
苏易元连忙说:“这事其实是我给您惹起来的,我也是出于同情,您放心吧,我和卫局一定会经常去看她的。”卫红也表了态,东方长青笑着说:“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我还是那句话,做人多行善事,必得善果。”
卫红不觉笑了起来,说:“局长现在说话,越来越有一种佛的味道了。”
东方长青也笑了,给苏易元丢一支烟,自己点了一支,说:“说起来,我还真是对佛学感了兴趣。佛教所说的因缘相生,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刚才我说的多行善事必有善果来说吧,除了因果关系之外,从生理学角度来说,一个人经常做好事,帮助别人,自己就会心胸开阔,而且得到快乐,身体自然也就健康了。如果多行恶事,必然会日日胆战心惊,害怕别人的报复,不免要积虑成疾,虽然无病也要得出病来。这一点你们不会反对吧。”
卫红还不及开口,苏易元接口道:“局长所说,我是能够体会得到的,佛教劝人向善,几千年来影响全球,不是没有道理。据我所知,好多高级领导干部其实都信佛,只是不公开而已。”
东方长青见苏易元说得有些过头,连忙说:“易元,这个不要讨论了。你们去办吧,魏娜的事,既是善事,又是为我们市引进人才,大胆去办就行了,只是不要声张,以免引起物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