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州城。
韩匡嗣双手捧着地图,认真琢磨着。
韩德源来叫自己的父亲吃饭,见他着魔一般看着地图,忍不住道:“都准备撤回草原了,还有什么可看头的。”
“愚蠢!别满脑子想着金子珠宝,有了权,还怕没有财富?”
韩匡嗣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身为嫡长子,韩德源愚钝贪婪,一点也没有继承自己的才智,看着就来气。
不过想着自己的第四子韩德让,气顺了不少,至少后继有人。
将手中的地图一合,塞入怀中,韩匡嗣说道:“在你眼中,你父亲是轻易认输的人?”
韩德源愕然道:“陛下都准备撤了,不是要焚城,迁徙百姓北归?”
韩匡嗣哼道:“不错,但这真撤假撤,谁又知道呢?为父这是一箭多雕之计。”
“首先,此番我军后勤损失惨重。不止需要补给,还得为这个冬季考虑。焚城迁徙是为了更好地取得三州财富。有了这些钱粮,足以弥补那四十余万头牲口。”
韩德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说道:“此事孩儿擅长,保管顺州一个铜子都不剩。”
韩匡嗣忍着一口气,继续说道:“其二,激将。那罗幼度自诩仁德,得知我们焚城迁途百姓,必然会暴跳如雷,从而率兵来救援百姓。届时,我们会故作惶恐,不敢与战。将十数万百姓丢给他们,佯装北上……”
“他们必然不会坐视百姓不管,会分兵维持秩序,寻找地方安置。这时,我们杀一个回马枪,会是什么情况?百姓必然惊恐,四散而逃,将他的军队冲散。我军主力善存,一战可定。”
韩德源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高呼道:“父亲英明!”
韩匡嗣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大郎,此法虽妙。却不保险,为父不能再败,必须做万全准备。为父已经让你高伯父挑选一批汉人兵士,到时候由你带队混入百姓之中,配合我军行事。”
韩德源脸色有些惊恐。
韩匡嗣双手扶着自己儿子的双肩,道:“放心吧,你本就是燕赵汉人,跟十数万的百姓,同宗同源。他们没那本事,从十万百姓中将你们揪出来。”
“再说了,我这当父亲的,还能害自己的儿子不成?此计若成,我儿当为头功!到时候何愁荣华富贵?”
韩德源咬牙道:“孩儿干了。”
他顿了顿,说道:“万一,他们不中计又如何?”
韩匡嗣决然道:“不中计,不可能。”
他顿了顿,厉声道:“真不来救,我们也可直接北上回草原。总比将百姓城池留给他们要强……我们得不到的,他们休想得到。”
正说间,韩匡嗣听到了耶律璟召见的消息。
韩匡嗣也顾不得吃饭,更顾不得与韩德源细说自己的谋划,让他好生准备,直接去顺州府衙了。
来到顺州府衙。
韩匡嗣见耶律璟苦笑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沉,先一步作揖道:“见过陛下!”
耶律璟摆了摆手,说道:“刚刚得到消息,罗幼度麾下大将曹彬率御营司直接进驻大王镇。”
韩匡嗣脸色骤变,手有些颤抖,从怀中取出地图,找着大王镇的位置。
终于在顺州以东的方向找到了小小的一个边镇。
韩匡嗣身躯晃了晃,将地图铺在地上,人跟着趴着,用手计算着那肉眼可见的距离。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韩匡嗣失神自语。
耶律璟看着失态的韩匡嗣,心力憔悴,同样能够体会他的感受。
想了那么多,谋划了那么多,结果一切都是瞎想,白想。
他长叹了口气,道:“韩详稳,莫要想那么多了,直接撤了吧……”
大王镇离顺州、蓟州、檀州都不过一日距离,而他们要迁徙一座城的百姓,需要焚烧掠夺一座城,准备工作都需要一日以上。
他们的原定计划是先迁徙檀州百姓。
檀州离幽州上百里,且离古北口很近。
罗幼度就算不休整,直接攻城,目标只会是顺州、蓟州,不可能长驱直入地打檀州。
所以檀州是最有机会焚城迁徙的。
然后顺州、蓟州的百姓可以用来诱敌。
但现在不管那个城的异动,都不可能瞒得过在大王镇的曹彬。
耶律璟完全有理由相信,罗幼度在这个时候,安排曹彬驻扎大王镇,就是先一步预防他们迁途百姓的。
对方早就考虑到了,就没給他们施展的機会……
便在这时,屋外传来耶律抹只求见的消息。
耶律璟霍然起身,骇然道:“快快有请。”
韩匡嗣也缓过神来,麻木的站了起来。
前日他提议渝关至关重要,需派遣良将镇守。
耶律抹只就是那个良将。他本应该在渝关接手关防的,現在却出现在了这里。
他的到来,意味着什么,韩匡嗣焉能不知?
耶律抹只一脸血污地走进大堂,身上盔甲歪斜,有些甲片已经掉落,还有几处刀剑创伤。
“陛下!韩详稳害我!”
耶律抹只直接跪匐在耶律璟面前。
耶律璟赶忙扶起耶律抹只,嘴里却道:“休要胡说,韩详稳乃我朝重臣,其父更是我大辽开国功勋,岂会害你!”
耶律抹只愤愤不平地道:“末将奉命前去接管渝关,结果渝关早为中原所得。他们将我们诓入关中围杀,还好末将机警,發现关隘里的汉兵过多,这才逃过一劫。不然小命都留在渝关了……”
原来郭廷谓在进攻渝关时,已经想到了接下来的一场战役。
渝关地理位置随着大周的节节胜利,与之前不能同日而语。
契丹是不可能长期忽视的,短期内必然会派兵支援。
故而郭廷谓一开始就抢占关左门,不让关里的六百守兵逃脱。
将之全擒之后,威胁萧布里继续担任关使,维持渝关正常运作。
耶律抹只来得比郭廷谓想象中的更快,但他已安排好了一切,请君入瓮。
不过耶律抹只发现关隘里的汉兵过多,起了疑心。
郭廷谓只能提前杀出,斩获颇丰,遗憾的是耶律抹只在亲随的护卫下,逃过了一劫。
韩匡嗣看着耶律抹只愤恨的目光,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又给抢先了?”
然后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