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言归正传,夏县尊,本官叫你来,是有几件事情要向你问个清楚。”崔象已经有了决定,他笑了笑,“你是拿了柳长亭、卫中强和付科?”
“下官正要向崔府尊禀告此事。”夏祥的态度十分端正,恭恭敬敬地说道,“下官不但拿下了柳长亭、卫中强和付科,还在元家村意外发现了一处地下钱庄,钱庄之中有钱财数百万贯之多……”
崔象见夏祥毫不隐瞒事实真相,只好接话说道:“地下钱庄是谁的钱庄?”
“据柳长亭交待,是星王殿下的钱庄,数百万贯钱财用来招兵买马之用。”夏祥直截了当地说了个清清楚楚,“下官不敢自作主张,只好将钱财全部封存在了县衙之处,听候崔府尊处置。”
“这……”崔象脑中迅速闪过无数个念头,夏祥的话是诱饵,引诱他上当,他才不会接下这个火雷,“柳长亭说是星王殿下的钱庄,多半是信口开河,星王殿下怎会在真定藏了数百万贯钱财?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听说柳长亭是因绑架了连娘子才被夏县尊所拿?夏县尊想如何处置柳长亭?”崔象瞬间有了决定,为了星王殿下的英名,柳长亭不可再留。
夏祥见崔象避而不答地下钱庄一事,反倒问起柳长亭,心里清楚崔象是要弃车保帅了:“柳长亭虽绑架连娘子,罪大恶极,却又有揭发检举之功,且没有伤害连娘子,下官认为仗责五十,收押三月。”
“处罚太轻了,柳长亭罪不可赦,依本官之见,按律当斩!”崔象声色俱厉地说道,“夏县尊,你将案件报来府尊,本官判处斩立决。”
许和光暗暗心惊,他和崔象相识多年,崔象一向温和,行事慢条斯理,今日是第一次如此坚决果断,而且还要杀人。柳长亭可是星王殿下的亲信,最信任最得力的赚钱工具之一,怎么能说杀便杀?他有心提醒崔象三思而后行,却见崔象一脸狠绝,目露凶光,不由吓了一跳。
夏祥暗暗一笑,心想柳长亭呀柳长亭,可真不是本官要杀你,是崔府尊非要灭口,本官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他当即说道:“谨遵崔府尊之命。”
许和光还以为夏祥会留柳长亭一命来作为人证,不想竟是顺水推舟也要置柳长亭于死地,不由急了,顾不上许多:“崔府尊、夏县尊,柳长亭杀不得。”
虽说柳长亭对许和光一向不以为然,许和光却将柳长亭当成他和星王之间唯一的纽带,柳长亭一死,他和星王之间再无联系。最主要的是,他担心柳长亭被杀会惹怒星王,星王一怒,罢了崔象的官他也会受到连累。
“此事容不得你说话。”崔象狠狠瞪了许和光一眼,责怪许和光不识时务,他坚信星王也会想柳长亭死,越快越好,相比之下,夏祥聪明多了,因为夏祥清楚,他想柳长亭死,星王也想柳长亭死,夏祥顺水推舟推上一下,既可以借刀杀人,又可以除掉大患,并且还让星王断了一臂,一举数得。
“还有一事要向崔府尊禀明。”夏祥很是清楚柳长亭只有死路一条,只有他死了,星王和崔象才能睡得安稳,不用说他让星王遭受了重大损失,只说他随时可以说出真相就足以让星王如芒在背了,不过崔象不知道的是,今日一早肖葭和沈荣昌前往牢中和柳长亭见面,相信不用多久,柳长亭的故事就可以在《元宣朝报》之上以轶闻传奇的形式问世,柳长亭是死是活,已经无关紧要了。
是的,就在昨日,沈荣昌已经从京城来到真定,在肖葭的安排下,开始撰写文章,准备刊登在《元宣朝服》上。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和宣传,《元宣朝报》现在销量回升很快,俨然已是京城第一大报纸。
不仅如此,肖葭还让沈荣昌开始开拓地方市场,如今《元宣朝报》已经在东京、南京、太原、泉州等各地销售,虽然会滞后京城数日甚至数十日,却也还是可以将各种轶闻传遍大夏各地。
“讲。”崔象心中一沉,柳长亭、卫中强、付科等人的落网已经让他心力交瘁疲于应付了,看夏祥志在必得的表情,莫非是又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夏祥敏锐地捕捉到了崔象表情的变化,他一脸平静地说道:“崔府尊,杨江奉命带走付科,虽是有职责在身,却又有看守不力之过,让付科和柳长亭狼狈为奸,下官以为,杨江之过应当免职。”
要拿杨江开刀了?崔象脸色一沉:“此事和杨江无关,夏县尊不要小题大做了。”
许和光也说:“夏县尊身为县尊,何必非和一个小小的押司过不去?杨江上有老下有小,养家不易,若是将他免职,怕是会伤了兄弟们的心。”
“既如此,就不追究杨押司的过错了。”让崔象和许和光没想到的是,夏祥见好就收,话题立刻转向了,“付科一案,依旧按照崔府尊之命,暂时压下不审。柳长亭交由崔府尊判决,杨江无功无过……还有一人该如何处置,下官颇是为难。”
“还有谁?”崔象一惊。
“燕豪燕太尉。”夏祥抛了大杀器,“燕太尉被方十娘重伤,现在仍在县衙之中。已经请了最好的大夫为他治伤,伤势怕是一时难好。还有,昨晚吴指挥使来到县衙,和下官坐而论道、把茶言欢,聊得很是开心。吴指挥使还很是大方地将他手下的两个亲兵送给了下官,也是巧了,两个亲兵正是下官失散的兄弟。下官对吴指挥使感激得很。”
“什……么?”崔象震惊得目瞪口呆,“燕太尉受了重伤?”
“啊?”许和光也是惊讶万分,燕豪不但是星王的得力干将,还是他强大的精神支柱,关键之时燕豪可以一刀杀死夏祥,现在燕豪却身受重伤,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燕太尉武功那么厉害,怎么会受了重伤?夏县尊,燕太尉是不是被你设计害了?不对,不对,吴指挥使为何连夜去县衙找你,他和你素不相识,又无交情。”
这话说得就过了,崔象咳嗽一声,提醒许和光不要犯明显的错误。许和光也意识到了失言,正想补充几句,夏祥开口了。
“燕太尉受伤是江湖恩怨,和本官无关。再者也是他想非礼方十娘,被方十娘斩断了男……”
此话一出,许和光只觉两腿之间一阵疼痛,不由自主加紧了双腿。
崔象也是愣住了,心中五味杂陈,摇头叹息:“燕太尉可惜了,好好的男儿之身,竟是废了。夏县尊,吴指挥使前去县衙,所为何事?”
还是崔象老成持重,虽心中惊慌,表面上却依然淡定,不过崔象眼神中跳动的疑虑和不安还是出卖了他,夏祥暗暗一笑,说道:“燕太尉确实太可惜了,不过也不能怪方十娘下手太狠,也是他趁人之危,想要强暴方十娘,方十娘没有杀他也算是手下留情了。至于吴指挥使来县衙,是为了连娘子。柳长亭绑了连娘子后,为掩人耳目,将连娘子押到了军营之中。幸好连娘子和韩副指挥使认识,韩副指挥使识大体顾大局,亲自护送连娘子出了军营。吴指挥使不放心,就追到了县衙,在下官一番良言相劝之后,他不但没有带回连娘子,还决定将他的两个亲兵留下,吴指挥使真是一个天大的好人,知进退,懂分寸,可交。”
崔象岂能听不出夏祥的言外之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星王在真定的大计,怕是要毁于一旦了。地下钱庄被扫荡一空不说,燕豪身受重伤也就罢了,就连吴义东也是见风使舵,想必打了退堂鼓,如此一来,星王在真定的势力,财力和军力,都难以为继,只剩下他一人支撑,也是孤掌难鸣。
怎么办才好?崔象左右为难,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和疲惫。
崔象坐回了椅子——正是连若涵送他的药椅,感受到药椅传来的热力和药力,他却再难提起信心和士气,只觉万念俱灰。
“付科、燕豪以及方十娘如何处置,还请崔府尊定夺。”夏祥才不管崔象如何焦头烂额,还是将难题抛到了崔象面前。
崔象揉了揉额头,叹息一声:“付科暂时收押,燕豪转来府衙,本官再找丈夫为他诊治。方十娘和柳长亭一起……斩立决!”
“遵命。”夏祥领命而去。
回到县衙才知道,连若涵、曹姝璃、肖葭一行又去了夏家庄和文园,查看工程进度,曹殊隽和金甲、叶木平去了观心阁,只有郑相安和马展国、丁可用、卢之月在等他。
得知夏祥将夏来夏去安排在他的身边担任他的随从,卢之月十分高兴,夏县尊让生死与共的兄弟跟随在他的身边,是对他的认可。昨天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全部得知,更是庆幸坚定地站在了夏县尊一方。
过不多时,垂头丧气的许和光和杨江求见。二人见了夏祥,不再复有以前的趾高气昂,尤其是杨江,低头认输,态度诚恳,夏祥也没多说他什么,让他好自为之。
夏祥没工夫和许和光、杨江扯个没完,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很清楚,事情发展到现在,崔象必定派人进京向星王禀报,星王在真定的布局已乱,肯定会调整策略。星王不会就此收手,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地还回来。
夏祥让许和光、杨江带走了燕豪,反正燕豪短时间内形同废人,他留下也是无用,索性顺水人情送给崔象,万一伤口感染死在了府衙,就不能怪他了。至于以后燕豪伤好之后会不会再练成什么不世神功,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许和光和杨江走后,夏祥又和马展国、丁可用、卢之月几人说了崔象对柳长亭、方十娘和付科的处置意见,马展国几人没说什么,在一旁旁听的郑相安却是不同意。
郑相安微皱眉头:“郑某很不明白夏县尊为何不继续审理付科一案?且现在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为何还要事事听从崔象之言?”
夏祥无奈地一笑:“官大一级压死人,郑郎君又不是不知道,本官身为七品知县,只有审案之责并无判案之权,除非郑提刑亲临,才能重审付科一案。”
“崔府尊虽有判案之权,不过就算他判了柳长亭、方十娘斩立决,也要经刑部审核,还要由郑提刑经手才行。”郑相安微微一笑,“夏县尊,我且问你,若是郑提刑想要重审付科一案,你可愿意?”
“自然愿意。”夏祥笑眯眯地看向郑相安,“不出意外,明日最晚后天,郑提刑应该到了吧?”
“应该会到。”郑相安含糊其词地说道,“不过也不一定,他公务繁忙,不知道能不能脱开身。”
“所以只能等郑提刑到了之后再提重审付科一案了。”夏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再多说,埋头批阅公文,很快处理完毕,说道,“马县尉!”
“在!”马展国躬身说道。
“你和丁捕头一起押送柳长亭和方十娘前往府衙,交给郑通判。”夏祥将卷宗一并交与马展国,“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郑通判手中,不得有误。”
“遵命。”马展国和丁可用奉命而去。
夏祥伸了伸了懒腰,推开窗户,任由冷风吹了进来,他笑了笑:“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郑郎君,可有闲心陪本官前往夏家庄一趟?”
郑相安很是不解夏祥的轻松之态:“夏县尊,事情哪里告一段落了,分明是你拈轻怕重,不肯做事罢了。郑某可没有闲心陪你游玩。”
“真不去?”夏祥不在意郑相安的嘲讽,摆出一副无事一身轻的从容,“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该有闲心之时,还是要有闲心才好。”
夏祥让萧五和齐合陪郑相安,他去了观心阁,叫上金甲、叶木平和曹殊隽,四人各骑一马去了夏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