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祥凝视连若涵的双眼,在灯光的映衬下,她的双眼漆黑如墨,却又光洁如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虽然我只在殿试之时见过皇上一面,却总觉得和皇上有一种隐蔽的联系,就像皇上希望我为他做什么事情,而我也猜到了皇上的心思,正一步步完成皇上的布局,是不是很奇怪很傻的想法?其实说起来,我和皇上只说过几句话,从殿试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一面,更没有过任何联系,皇上不会也不可能通过秘密渠道让我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冲锋陷阵。”
“也未必,说不定皇上真的将大事委托于你,只是不便直接告诉你怎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怕你被候平磐所害,就通过一些人和事来暗示你。”连若涵俏皮地一笑,“难道你就没有一丝察觉?比如幔陀、比如曹殊隽、比如肖葭,都有可能是皇上安插在你身边的人。”
夏祥被连若涵调皮的语气逗乐了,又被她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不过我更怀疑皇上安插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连若涵微微一笑:“你说是我就是我,如果我身后有皇上撑腰,我不就是公主了?来,快叫公主殿下。”
夏祥被她捏住鼻子,只好认输:“下官见过公主殿下。”
“免礼,平身。”连若涵有模有样地伸出右手,往上一抬,“夏县尊,公主殿下下嫁与你,你以后成了皇亲国戚,可要忠君报国,不许有谋反之心。”
“下官不敢。”夏祥一脸诚惶诚恐,“下官受皇上之托前来真定为官,定当忠君报国,上不负圣恩,下不负百姓。”
连若涵听出了夏祥话里有话:“不对,你来真定当知县,是星王所为,怎么会是受皇上所托?”
“连娘子真是这么认为?”夏祥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和连若涵并肩坐在一起,扭头看向连若涵的时候,样子有几分怪异,“以连娘子的聪慧,怎会猜不到我来真定上任,明面上是星王指使吏部让我来龙潭虎穴之地,但背后谁敢说没有皇上的默许,或者说皇上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你和皇上又不熟,才见过一面而已,怎么会知道皇上的想法?”连若涵鼻子一皱,哼了一声,“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做不得数。”
夏祥悄然笑了,伸手一刮连若涵鼻子:“娘子和皇上也不熟,怕是连一面都没有见过,又怎会知道我的猜测不对?”
连若涵歪头想了想:“不和你说了,你一是狡辩,二是想套我的话,我才不上当。”
夏祥愈发觉得连若涵身上有着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娘子,你说若真是皇上有意派我前来真定为官,除了治理好真定之外,我还要怎么做才能深得圣心?”
“帝王心术,天威难测,我怎么知道?”嘴上说不知道,连若涵却还是认真想了一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若真是如此的话,皇上肯定对你寄予厚望。别的不说,真定府的驻地禁军不比京城禁军差上多少。还有,皇上之所以答应南巡,怕是也有亲临真定一举剿灭叛党之意。你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将真定所有的隐患都扼杀在萌芽之中,二是皇上南巡之时万一事变,你要动用一切力量确保皇上全身而退,如有可能,还要将叛党一网打尽。”
夏祥摸了摸头,憨厚地一笑:“忠君报国本是我分内之事,只是身为一名小小的七品知县,治理真定是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确保皇上安全,本官虽有心,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既有崔府尊牵制,且吴义东身为驻地禁军都指挥使,又不受本官节制。本官所能调动的力量,只不过是百余人的三班衙役而已。”
“你不要忘了,你还有我,还有幔陀娘子,还有连娘子和肖娘子……”连若涵被夏祥的样子逗乐了,“还有郑好、卢之月、萧五、徐望山、马清源,等等,不要小瞧了自己的力量。还有,皇上对你信心十足,相信你一定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成就大事。”
“你怎么知道皇上对我信心十足?”夏祥伸手一揪连若涵的耳朵,“娘子,你实话告诉为夫,你和皇上是如何认识的?”
“我哪里认识皇上?你想多了。”连若涵摇了摇头,甩开夏祥的魔爪,“为什么你总觉得我是皇上的人?我就是一个清河崔家的叛徒,然后创立了好景常在,很幸运地做成了大夏第一商行罢了。其实你说我是皇上的人,倒不如说我是庆王或是云王的人更让人觉得可信。”
“也对。”夏祥假装恍然大悟状,“娘子你到底是庆王还是云王的人?”
连若涵一脸娇羞,头埋在了夏祥的胸前:“我是官人的人……”
夏祥虽心中洋溢柔情蜜意,将连若涵抱入怀中,却还是一脸无奈地想,连若涵真是一个狡黠多变又滴水不漏的娘子,娶了她,既是福气,又是压力。好吧,既然她不肯透露她的秘密,他也不再勉强,他相信她对他的真心,除此之外,她有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也是正常,毕竟身为大夏第一商行好景常在的掌舵人,不可能没有神秘之处。
“也不知道金甲先生什么时候会来真定?我还真想念他了。”夏祥动情地说道。
“最晚皇上南巡之时,金甲先生会随行,对了,还会有叶真人。”连若涵想起了和叶木平初见的情形,虽心中对叶木平的真实身份还有几分怀疑,却又多了几分向往和期待,“叶真人说不定还真是谪仙人,他神通广大,变化无穷。”
夏祥点了点头,他也听过不少关于叶木平的传说,又想起了药床药椅:“药床药椅进展如何?”
“一切顺利,马上就可以大量制作了。前些日子送了崔府尊一把药椅,也不知道他是否使用?”连若涵眼睛一亮,“以后文园也要把药床药椅作为可以传承的工艺保存下来,以免以后失传。”
“这样就太好了,娘子真是好娘子……”夏祥困意袭来,眼睛睁不开了。
“不许睡,陪我说话。”连若涵耍赖,摇动夏祥的胳膊。
夏祥却不肯醒来,依然紧闭双眼:“你让我睡一会儿,实在太困了,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明天萧五就回来了,还有,马清源马员外也该从市乐回来了,事情总要有一个水落石出的时候。还有,还有,幔陀娘子若是回来了,记得叫醒我……”
“幔陀娘子回来了!”连若涵惊呼一声。
夏祥还是没有睁开眼睛:“骗人!幔陀娘子肯定没有回来。”
“真不好玩,这都骗不到你,你眼睛都没睁开,怎么知道幔陀娘子没有回来?”
“因为,因为……”夏祥头歪在连若涵身上,困意如潮水般汹涌,“因为我没有闻到幔陀娘子特有的香气。”
“你!”连若涵被夏祥的无赖气笑了,想伸手捏他的鼻子,却见他发出了轻微的酣声,竟是睡着了,不由一时心疼,想起他如此年轻就经历如此之多的磨难和凶险,不由柔声说道,“真的难为你了,官人,等以后你会明白,你的所作所为,皇上和黎民百姓会铭记在心。有一首诗送你——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醉生梦死谁成气,拓马长枪定乾坤。挥军千里山河在,立名扬威传后人!”
连若涵的话,夏祥只隐隐听到一半,说到后面的部分时,他已经进入了梦境。夏祥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迷迷糊糊中,他来到一处亭台楼阁之地,在花团锦簇的林中,有两个人背对他而立。他想走得近一些,看清二人的长相,却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再上前一步。
好在他还可以听清二人的对话。
二人只从背影就可以看出是两名女子,一名一身白衣的女子在左,飘然如仙,一名衣着普通的女子在右,二人站立在桃树之下,落英缤纷,无数花瓣洒落在二人的头上和身上。
“宋娘子,委屈你了,以后你一人抚养祥儿,必定辛苦。”白衣女子说道。
被称为宋娘子的女子声音清亮:“能将祥儿抚养成人是我的福分,何来委屈和辛苦?还请仙子放心,奴家一定尽心尽力。”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仙子连连点头,语气有几分低沉,“还有一事务请你知晓,万万不可向外人透露祥儿的真正身份,即使是祥儿,也不能让他知道真相。你可是清楚了?”
宋娘子说道:“奴家心里有数。只是祥儿若是问到他的生身父亲是谁,我又该如何答他?”
“夏祥之父名夏长德,夏长德有一弟弟名夏长道。夏长道早死,无儿无女,托夏长德为他延续香火,所以夏祥可娶两房妻子,一肩挑两门。”仙子似乎早有准备,不假思索地说道,“你便如此告知夏祥即可,至于夏长德的生死,你含糊过去,不用明说。”
宋娘子愣了一愣,说道:“夏长德、夏长道,正法名为道,得道而不失,谓为德。《佛说无量寿经》上说:‘长与道德合明’,仙子所起的名字,果然大有深意。”
仙子呵呵一笑:“夏长德夏长道名字虽好,却还是没有夏祥的名字好。祥者,吉祥也……”
夏祥越听越觉得疑惑,越疑惑越觉得宋娘子像是母亲,他情急之下,快步如飞,想要追上二人看个清楚。却不管他如何奔跑,离二人越来越远,他急得大喊:“娘,我是祥儿,等等我!”
宋娘子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回身一看,冲他嘻嘻一笑:“谁是你娘?大郎,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十一郎。”
十一郎?夏来,果然眼前之人变成了夏来。夏来还是当初和他一起逃出中山村时的模样,笑眯眯地看着他。
再看旁边之人,竟不知何时变成了夏去。
夏去满眼泪水:“大郎,我想死你了。上次一别,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你现在好不好?”
夏祥上前一把抱住夏来夏去,痛哭失声:“十一郎、十三郎,你们没事就好,我时刻担心你们,见到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们兄弟再也不要分开了!”
“不分开了,大郎,我和夏去一起帮你。”夏来重重地点头,“不管遇到谁,只要他敢对你不利,我和夏去一定不会饶他。”
夏祥泪流满面,紧紧抱住夏来夏去,胸中的感动和激动一起奔流:“好兄弟,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醒醒,醒醒,夏郎君,幔陀娘子回来了!”
夏祥正沉浸在欢喜的悲痛之中,忽然被人摇醒了,睁眼一看,不知何时连若涵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床前,而他一个人斜躺在床上。
再仔细一看,一身露水的幔陀一脸疲惫站在门口,右手持剑,剑尖之中,还有鲜血滴落,触目惊心。
夏祥瞬间惊醒,从床上一跃而起,扶住了幔陀:“幔陀娘子,你受伤了?”
幔陀摇了摇头,浑身虚脱一般,在夏祥的搀扶下,缓缓坐下。连若涵忙为她倒了一杯热茶,她一口喝下,又接连喝了几杯,才抹嘴说道:“昨晚之人,武功比我高强。”
夏祥一惊:“传闻大夏十大高手之中,你的师父林上仙排名第一,燕豪排名第三,你的武功又在燕豪之上,天下除了令师之外,还有谁会是你的对手?”
幔陀虽未受伤,身上却有露水之外,还有几处擦破了衣服,她收起手中宝剑:“师父武功出神入化,排名第一也是实至名归。只不过她从来不过问世间俗事,一心求仙问道,更不会介入纷争之中。早在师父还没有成名之时,就有了大夏十大高手之说,当时师父还没有在榜上。后来也不知道哪个好事者补充了榜单,还将师父名列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