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口铄金,听到周围百姓的议论,高建元心中怒火熊熊燃烧,直想飞身跃起,一刀结果了夏祥的性命。只不过夏祥已经今非昔比,身为朝廷命官的夏祥,若是被人当街杀死,相当于公然向朝廷挑战,朝廷必定严惩不怠。
许和光站在夏祥身后,目光在高建元和燕豪身上穿梭,心中却想,夏祥向来喜欢虚张声势,不过总是往往奏效,让人气恼。今日之事,若是只凭口舌之争,高建元和燕豪必定讨不了好。
燕豪向前一步,冷声说道:“夏县尊,方才车中之人打伤我的下属,还请夏县尊秉公执法,还我一个公道。”
高建元微微点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燕豪的反击深得他心。
夏祥淡定地一笑:“姑且先不论你的人想要上车抓人是有错在先,只说你的人掉到了河里分明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了下去,和车里的人有何相干?”
见夏祥耍赖,燕豪暗压怒火:“夏县尊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敢不敢让我搜车?”
“搜车做什么?”夏祥又是从容一笑,“本官让车上人全部下车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来人,请车上贵客下车。”
夏祥话音刚落,车帘一响,一人从车中现身。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是一个一身鹅黄的女子,她二八芳华,当前一站,犹如飘飘的银杏树叶,纤细而柔弱。
正是连若涵的丫环令儿。
“是她踢飞了你的人?”夏祥笑问。
人群之中发出了一阵哄笑,以令儿的纤细柔弱,别说可以踢飞一个壮汉了,怕是连一只鸡都打不伤。
燕豪脸色铁青,无言以对。
随后又有一人现身,她刚一现身,夏祥就惊呆当场!
她眉如远山眼如秋水,一身浅绿长裙,当前一站,如初春的柳条随风摇曳……正是夏祥苦寻不得的肖葭!
怎么是肖葭?怎会是肖葭?夏祥一时失神,片刻之后,他在肖葭意味深长又微有提醒的眼神中清醒过来,忙收敛心神,淡然一笑:“燕太尉,会不会是她踢飞了你的人?”
人群之中又发出了一阵哄笑。
不等燕豪有所反应,车帘一响,又有一人出来了。她一身乳白长裙,静美如秋叶娴静如秋水,正是曹姝璃。
夏祥和曹姝璃四目相对,一时千言万语都交汇在了一刻,夏祥冲曹姝璃微一点头,曹姝璃眼中柔情万种,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
“既然不是前面两位娘子的所为,那么一定是这位娘子踢飞你的人了?”夏祥再次问道。
人群再笑。
高建元和燕豪相视一眼,都脸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
车帘再次一响,又有一名女子现身眼前。她一身红色长裙,热烈如盛夏奔放如阳光,当前一站,明艳秀丽如朝阳,让人不敢逼视。
高建元和燕豪顿时眯起了眼睛,二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此人是谁?不但浑身上下弥漫高人一等的富贵之气,且气势凛人,隐隐有王族贵胄之气,比起当今长宁公主也不遑多让。
正是当今第一财阀好景常在的掌门人连若涵!
夏祥和连若涵的眼神轻轻一交,二人心意相通,夏祥呵呵一笑:“高太尉、燕太尉,莫非是连娘子踢飞了你的人?”
连娘子?连若涵?高建元和燕豪对视一眼,才知道眼前明媚动人艳丽过人的娘子竟是天下闻名的好景常在的东家,不由惊呆当场!
富可敌国的财富、美若天仙的风姿、高高在上的富贵之气,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连若涵,称之为天之娇子也毫不夸张。
程道同也是第一次见到连若涵,好景常在的大名却早已如雷贯耳,不由一时震惊。
“车内没有别人了,高太尉、燕太尉,要不要再上来搜上一搜?”连若涵轻启朱唇,微微一笑,笑容中有说不出来的盛气凌人,她站在车上,俯视高建元和燕豪二人,“莫要以为打着星王殿下的旗号就可以为所欲为,小女子虽不才,和几位王爷都有交情,星王殿下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爱民如子,从来不会纵容手下欺压百姓,更不容许手下仗势欺人,你二人如此行径,让小女子怀疑到底是不是星王殿下的手下?”
“我二人当然是……”高建元情急之下,张口就要承认,话说一半,被燕豪拉住了胳膊,他才意识到险些上了连若涵的当,当众承认他是星王殿下的手下,是抹黑星王殿下,也会让星王殿下名声受损,他硬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
燕豪向前一步说道:“连娘子,我二人的所作所为,只是我二人之事,和星王殿下无关。在下相信连娘子车上没有他人了,不必搜了。”
事已至此,燕豪知道再不收手也讨不了便宜,肯定是被夏祥和连若涵里应外合算计了,车里是不是还有他人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再闹下去,星王的名声受损一是方面,另一方面指不定夏祥还挖了什么坑等他们跳下去。
“你说不搜就不搜了?”连若涵脸色一寒,“平白冤枉小女子不说,还让人跳到车上意欲行凶,燕太尉,小女子非要到星王殿下面前好好说道说道,小女子的马车,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可以上来的?来人,拆了马车!”
连若涵话一说完,和曹姝璃、肖葭、令儿几人下了马车,随后几人手持斧头向前,朝马车一顿猛砍,片刻之后,造价不菲富丽堂皇的马车就变成了一堆木头。
众人都看呆了,谁都可以看出这辆马车少说也价值上百贯,说拆就拆,当真是财大气粗。
连若涵昂然一指变成了一堆木头的马车:“高太尉、燕太尉,车里面确实没人,小女子可有说谎?”
高建元和燕豪脸上挂不住,高建元顾左右而言他:“燕太尉,今日走了百十里路,有些乏了,我们还是早些歇息了吧。”
“是。”燕豪知道高建元在找台阶下,他回身朝程道同一拱手,“还请程同知为我等安排客栈。”
“好说,好说。”程道同忙出面打圆场,“误会,都是误会。夏县尊、连娘子,事情都过去了,本官赔你一辆马车就是了。”
“好景常在还会缺一辆马车?”连若涵浅浅一笑,一脸的云淡风轻,“高太尉和燕太尉无缘无故拦下马车,还打伤了曹郎君,这笔账怎么算?”
高建元蓦然火气升腾:“你说要怎么算?难不成本太尉还怕了你?”
见事情有闹大的趋势,程道同连朝李恒和许和光使眼色,李恒假装没看见,将头扭到了一边,许和光知道该他出面了,说道:“夏县尊,此事不宜闹大……”
夏祥一摆手,打断了许和光的话,他双手背后,来到曹殊隽面前,打量曹殊隽几眼:“无故伤人,按律当杖责三十。不过念在高太尉和燕太尉在星王府当差,多少要为星王殿下留些情面,杖责就不必了。”
程道同再次出面:“夏县尊,本官愿赔偿连娘子一辆马车,你还要怎样?”
“夏县尊,此事到此为止,不必非要伤了和气。”许和光见夏祥不想就此善罢干休,心中着急。
李恒和稀泥:“夏县尊,此事依本官之见,还是私下解决比较好,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有诸多不便之处。”
郑好负手来到程道同和许和光面前,冷笑一声:“程同知、许县丞,你二人一个是知府佐官,一个是知县佐官,此事要么由崔府尊一言而定,要么由夏县尊说了算,二位为何如此迫切要为高太尉和燕太尉出头,莫非是想借机向星王殿下献媚?”
本来官场之上同僚之中,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即可,各自都心知肚明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如郑好一般不但说出口而且还是当众说出,就和当众打脸无异了。程道同和许和光顿时脸色大变,二人同时朝郑好投去了怨恨的目光。
不等程道同和许和光反驳郑好,夏祥开口说道:“本官身为真定知县,负有整肃真定县治安之责,今日之事,在本官管辖之内,是职责所在,本官自当秉公处理。”
夏祥此话一出,程道同和许和光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否则有越位之嫌。也确实,身为知县,执掌真定一县,除了崔象之外,不管是同知程道同还是通判郑好,对夏祥只能规劝而无权命令。
高建元和燕豪对曹殊隽下手太狠,欺人太甚,在真定还对曹殊隽大打出手,分明是借收拾曹殊隽之事对他示威,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一定要让高建元和燕豪尝尝他的手段,别以为他好欺负,现在的他,可是堂堂的一县之尊,夏祥淡淡的目光看向了高建元和燕豪。
燕豪知道今日之事夏祥不会轻易放过,当即挺起了胸膛:“夏县尊要杀要剐,我奉陪到底。”
夏祥哈哈一笑,心中虽怒火燃烧,却依然一脸平静,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二人打伤的是真定府的捕头张天啸,要杀要剐也是真定府和你们算账。本官只管和你们算一算你们滋事扰民以及意图杀害曹殊隽的帐。”
“夏县尊尽管算来,本太尉听着便是。”高建元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反正夏祥动不了他,杀?借夏祥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打板子?就凭他和燕豪的身手以及手下的一帮人,夏祥的捕快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近不了身。
“本官虽和曹殊隽曹郎君有交情,不过本官一向公正,此事一定秉公处置。”夏祥回身看了连若涵一眼,目光在连若涵的脸上停留片刻,越过她的肩膀,看向了后面,后面的人群之中,幔陀淡然而立,他收回目光,又在萧五的身上迅速一扫,才淡淡说道,“此事本官有两个处置法子,一是经公。带所有相关人等到县衙审讯,鉴于事态涉及大约十余人,审讯需要耗费七八日光景。”
七八日审讯,人都滞留在县衙之内,无法自由活动,肯定不行,他在真定还有许多事情要办,高建元摇了摇头。
“二是私了。”夏祥微微一笑,看向了曹殊隽,“既然燕太尉和曹郎君有私仇,可以相约打斗,以胜负定成败,到时愿赌服输,生死由命,各安天命。”
大夏虽不尚武,却依然保留了自大唐以来的决斗风气。二人若有仇怨,可以相约决斗,签生死状,各凭本事,生死不论。官府对决斗之事,虽未明令禁止,却也没有明令反对。大夏立国以来,承平多年,百姓多读书少习武,决斗之事并不多见。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堂堂的知县夏祥竟是提出让二人决斗定生死,不由所有人不大吃一惊。
“我没有问题,就怕曹郎君不敢应战。”燕豪按捺不住喜悦之色,还以为夏祥会怎么偏袒曹殊隽,不想竟是要让他和曹殊隽决斗,以曹殊隽的身手,在他手下连三招都过不了。
夏祥此举,到底是想帮曹殊隽还是在害他?高建元也疑惑了。
“谁说我不敢应战?”曹殊隽挺身而出,虽衣衫不整,还有几分狼狈,气势却是不输分毫,“曹某只凭一身正气就可以打得你没有还手之力。”
燕豪连嘲笑的话都懒得再说,手中柳叶刀一指:“少废话,只管放马过来。”
“且慢,本官的话还没有说完。”夏祥威严地看了燕豪一眼,冷声说道,“方才和曹郎君动手的是高太尉,所以要和曹郎君决斗,也得是高太尉。再者,曹郎君是受害者,有权挑选帮手和他一起决斗。当然,高太尉也可以挑选帮手。”
燕豪还以为夏祥还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却原来只是想让人替曹殊隽出头并且只想和高建元决斗,想到夏祥身边除了幔陀之外,再无高人,他和高建元联手,整个大夏也罕有对手,何况是在小小的真定城中?当即说道:“燕某会和高太尉并肩作战。”
夏祥点头说道:“曹郎君,你挑选何人帮你?”
“我挑……”曹殊隽岂能不知谁的武功最高最强,当即朝身后一指,“幔陀娘子。”
幔陀抱剑出列,眼神冷漠,看也不多看燕豪和高太尉一眼。
夏祥暗暗点头,曹殊隽和他心意相通,知道他是有意为燕豪和高建元设局,说道:“幔陀娘子若是愿意帮助曹郎君,此事就这么定下了。虽是决斗,却也不能伤人,点到为止。或是一方有一人落败,就算输了。输的一方,除了当众认输之外,还要向获胜的一方赔礼道歉,外加负责赔偿所有百姓的损失和连娘子的马车。高太尉、曹郎君,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曹殊隽连连点头,朝夏祥挤了挤眼睛,暗暗一笑。
“本太尉也没有问题。”高建元被夏祥慢条斯理的处理手法弄得失去了耐心,说道,“要打就赶紧打,本太尉还有要事要忙,夏县尊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没有?”
程道同和许和光一脸焦急,想要劝夏祥不要胡闹,才迈开脚步,却被李恒和郑好一左一右拦住了去路。李恒一脸苦笑:“程同知、许县丞,事已至此,怕是劝不住了,二位不必费心了,事情总得要有一个解决法子才行。”
郑好却是冷笑连连:“程同知和许县丞还真是操心,生怕高太尉和燕太尉受了委屈?自己治下的百姓被人欺负,却毫无体恤之心,哼哼,想想程同知和许县丞也是出身平民之家,为何全无同情之心?本官身为世家子弟,却还知道怜悯百姓,你二人当真让本官和百姓心寒。”
程道同脸色一晒,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许和光却是反唇相讥:“郑通判莫要自以为是,下官哪里不知道怜悯百姓了?下官在真定多年,体恤和怜悯百姓时,郑通判还在家里夜夜笙歌醉生梦死呢。”
夏祥双手一伸,招呼郑好、程道同、许和光几人:“来来来,我等退后几步,以免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