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豪敬畏叶木平,不仅仅是因为叶木平深得皇上宠信,更因为叶木平的身上有太多神秘色彩,对金甲则不同了。金甲虽也是皇上最为宠信的人之一,左金右木,和叶木平齐名,但现今皇上病重,无心朝政,金甲还有何依仗?再万一皇上病重不治,又有谁当金甲是个人物?若是朝廷命官,燕豪自然不敢怎样,金甲只不过是一名太医,也敢冲撞他,高建元被射了一箭的屈辱以及他摔了一跤的耻辱一起涌上心头,再也按捺不住,向前一步:“金老汉,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只是今日是星王大寿,杀人不吉。待来日再取你性命!”
“何必等到来日,择日不如撞日,来取老夫性命便是。”金甲扬手打了燕豪一个耳光,“老夫引颈待死,就是想让天下人睁大眼睛看看,三王爷府上一个小小的下人,不但敢杀侍郎之子,连老夫这个为皇上诊治的太医也要一刀杀了。老夫倒想问问燕太尉,杀了老夫,谁为皇上诊治熬药?杀了老夫,等于是不想让皇上早日康复,老夫还想问问三王爷,到底是燕太尉自己居心不良还是三王爷纵容属下?”
以燕豪的身手,断断不会被金甲打中耳光,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金甲会突然出手,顿时半片脸都肿了起来。他忍无可忍,抽出身边一名亲兵的腰刀就要朝金甲出手。
庆王悄然一笑,朝四周看了一眼,见众亲兵还手持长枪将他几人围在中间,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随后又恢复平静,悄悄一拍马身,和他早就配合默契的白马猛然飞起后蹄,将身后的一名亲兵一脚踢飞。
若是仅仅踢飞一名亲兵,事情也太小了,庆王借机身子一晃,假装受惊,朝右边错开了一步,一步之遥就是小事到大事的距离——无巧不巧,他的右臂碰到了一名名叫杜茂亲兵所持的长枪之上。
枪尖锋利无比,轻轻一触之下,庆王的衣服破了不说,还渗出了一丝鲜血。
周围亲兵此时已然知道眼前之人是庆王殿下,庆王殿下是何等尊贵的身份,竟然被刺破了胳膊,倒霉的亲兵杜茂当即扔掉了手中长枪,跪倒在地,面如土色:“庆王殿下、庆王殿下,小人该死,小人罪该万死!”
庆王冷冷地睥睨了杜茂一眼,轻轻地弹了弹衣服破口之处,叹息一声:“三哥越来越不像话了,纵容手下敢当街行凶不说,还想杀死为皇上治病的太医,就连本王也被星王府的亲兵所伤,皇上是病了,但皇上还是皇上,本王还是大夏的庆王!”
众亲兵“哗啦”一声全部扔下长枪,轰然跪倒在地!
只有燕豪和高建元还傲然挺立,没有跪下。燕豪手中的腰刀此刻也不敢再有所异动,庆王之话,句句诛心,直接扣了一顶意图谋反的帽子下来。若不是他心里清楚皇上的病情已经无药可救,驾崩只是时间问题,而三王爷继承皇位,也**不离十,他还真被庆王的一句话吓得跪倒在地,连称不敢了。
“四哥说的是哪里话,三哥哪里不像话了?手下是手下,三哥是三哥,他事情那么多,怎么能管得了那么多不听话不成器的手下?”
伴随着一阵撵舆装饰的叮咚声,一个轻柔的男子声音响起,一辆奢华、镶金错银就连幔帘也是由珍珠串成的华贵马车缓缓驶来,车一停下,就有一人从车上一跃而下。他头戴束发金冠,身披白色披风,唇红齿白,狭长的眼眸如一泓秋水,鼻若悬胆,如远山挺直,只是嘴唇虽红却既薄又唇线分明,而微微勾起的嘴角闪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一见来人,燕豪和高建元顿时面露喜色,二人正被庆王的威势压得无力反抗又无计可施,云王来得正是时候。
“云王殿下!”燕豪和高建元一齐向云王见礼。
“五弟……”庆王淡淡地看了一眼云王,目光越过云王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后的马车上,“五弟的马车是越来越奢华了。大夏男儿,一向以骑马为荣,就连文官,也很少乘车或是坐轿。本王倒是很欣赏五弟的特立独行。”
“本王出行,怎么舒服怎么来,管别人怎么想?”云王眼睛一扫周围,愕然一笑,“怎么摆出这么大的阵势,这是要打仗还是要出兵?”
“回云王殿下,今日星王殿下寿宴,小人巡查四周,无意中撞见曹殊隽鬼鬼祟祟,怀疑他图谋不轨,便将他拿下。不想曹殊隽还有三个帮手,都是武功高强的一等一的好手,董七娘、董四和谢间化。小人唯恐几人惊吓了几位王爷,想将几人赶走,不料几人手持兵器就和小人打在了一起……然后,庆王殿下和金甲先生、叶真人就到了。”燕豪将事件简略一说,自然是怎么对自己有利怎么来。
董七娘气得要冲上前去和燕豪说个清楚,却被董四拉住。董四却是清楚,此时不是逞口舌之争的时候,他和董七娘该退到一边了,既然庆王殿下出面了,事情就上升到了几位王爷之间的较量。
“鬼鬼祟祟?你说谁鬼鬼祟祟?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鬼鬼祟祟?我受人之托前去请金甲先生和叶真人,大大方方地从星王府门口路过,怎么就鬼鬼祟祟了?”曹殊隽今天吃了平生最大的一次亏,肯咽下这口恶气才怪,当即上前一步,站在燕豪身前一尺远之处,挺直了腰板,“燕豪,你让各位评评理,我们站在一起,谁才是鬼鬼祟祟的哪一个?”
曹殊隽虽然受了伤,但论长相和气度,比燕豪着实强了不少,顿时将燕豪比了下来。金甲“哧”的一笑:“心里鬼鬼祟祟的人,才会觉得别人鬼鬼祟祟。”
“话又说回来,我好歹也是侍郎之子,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我若是鬼鬼祟祟,岂不是说所有的侍郎之子都鬼鬼祟祟了?我又是金甲先生和叶真人的至交好友,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岂不是说金甲先生和叶真人也鬼鬼祟祟了?燕豪,在你眼里,是不是除了你之外,天下人都鬼鬼祟祟?”曹殊隽现在有人撑腰了,不狠狠还回来他就不是曹殊隽了。
燕豪习惯了手上功夫见高低,若论斗嘴,他万万不是曹殊隽的对手,被曹殊隽一番夹枪带棍的话噎得面红耳赤:“我、我、我哪里说所有的侍郎之子都鬼鬼祟祟了?更没有说金甲先生和叶真人鬼鬼祟祟,曹殊隽你也不要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老夫也听到你说老夫鬼鬼祟祟了!”金甲趁火打劫,狠狠地来了一手落井下石,“叶真人,燕豪方才也说你鬼鬼祟祟了,你是否听到?”
叶木平清风明月般一笑:“无量天尊,出家人不打诳语,贫道并没有听到燕豪说贫道鬼鬼祟祟……”
燕豪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叶真人没有和金甲先生一样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不由对叶木平投出了感激的一瞥。
不料叶木平说话却是大喘气,停顿了片刻,又说:“贫道没有听到你说贫道鬼鬼祟祟,未必就是你没有说,或许心中在说也未可知。不过说与不说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做的事情却是鬼鬼祟祟,难登大雅之堂。今日本是星王寿宴,星王虚怀若谷,心系天下,胸怀坦荡,所谓仁者无敌,以星王之仁,天下有谁会对他图谋不轨?你和高太尉四下巡查做做样子也就算了,非要大张旗鼓,还对侍郎之子大打出手,传了出去,岂不是令天下官员心寒,认为星王没有容人之量,就连侍郎之子从星王府门前经过,也被认为有不轨之举,那么天下百姓就更要绕星王府而行了。天下的有识之士有才之人,更会弃星王而去!”
本来云王微眯了双眼,并不正眼瞧上叶木平一眼。他对叶木平一向看不上眼,觉得叶木平连弄臣都不如,不过是凭借装神弄鬼谈玄说妙媚上欺下,弄臣只是博皇上一笑,而叶木平之流却可以误国。不料听了叶木平一番话,他蓦然睁开双眼,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云王没有想到叶木平竟有这般口才,一番话明是为星王着想,实则在指责星王做贼心虚,杯弓蛇影,且话里话外滴水不漏,水平之高,不在诸多二品大员之下。
燕豪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高建元左手抱着右臂,鲜血直流,却不敢让人包扎,只好强忍疼痛,也是说不出话来。
“动不动就大张旗鼓胡作非为的混账东西,还不赶紧退下!”
蓦然星王的声音响起,燕豪和高建元如遇大赦,一听之下忙退后数步,然后转身跑了。
星王大步流星迈出王府,来到众人面前,他对燕豪和高建元呵斥时声色俱厉,转过头来,脸色一变,洋溢春风般的笑容:“四弟、五弟来了,也不通报一声,三哥迎接来迟,让二位弟弟久等了。”
“三哥客气了。”庆王淡淡地回了一礼,“小弟不敢劳驾三哥亲自迎接。”
“三哥最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气色更好了,身体也更强壮了,看上去比小弟还要年轻不少。”云王上前一步,亲热地挽住了星王的胳膊,“快写方子给小弟,小弟也要吃药。”
“胡闹,药怎么能随便吃?”星王笑骂一句,一拍云王的肩膀,“不错,又壮实了不少。快快长大,好为皇上分忧。”
“三哥,小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云王嘻嘻一笑,神态之中还有几分扭捏和羞涩,“对了,方才闹了一些不愉快,幸亏三哥出来得及时,要不事情闹大了,影响不好,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不能让外人看我们兄弟之间的笑话。”
“五弟年纪虽小,却最懂事。”星王的目光落在了庆王染血的胳膊上,“四弟受伤了?要不要紧?赶紧到府上,三哥让太医为你处置一二。金甲先生……哎呀,原来金甲先生在此,就由金甲先生帮四弟处置岂不更好?叶真人也来了?迎接来迟,失礼,失礼。”
星王和众人一一见礼,对庆王受伤之事,一提而过,转眼就抛到了脑后。庆王也不以为意,在金甲的帮助下,简单包扎了一下。
星王的目光又落到了曹殊隽身上,似乎才发现曹殊隽在此一样,微微一愣,上前一步,亲自为曹殊隽拍打衣服上的尘土:“曹郎君怎么如此狼狈?是摔了一跤还是怎么了?”
曹殊隽何曾享受过王爷亲自拍打尘土的荣耀,好在他还是清醒地认识到了星王只是在装模作样而已,忙退后一步,弯腰施礼:“不敢劳烦星王殿下,方才小人无意中踩到了狗屎,不小心摔了一跤。”
庆王强忍笑意,不由多看了曹殊隽一眼,心想此子倒是有趣得很,是个可用之人。
星王脸色不变,依然如春风和煦,一一和在场几人见礼,对刚才之事只字不提,邀请几人进府。才一迈步,然后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
“哈哈哈哈,三弟生辰大宴,你们来得倒是积极,本王身为大哥,来迟了一步,想必三弟也不会怪罪。”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远远传来,依然是嗡嗡作响。
正是景王。
景王一行四人,他身后一人,二十年纪,比云王还要年轻几岁,坐在马上,摇来晃去,全无王者风范,正是大夏最年轻的一字王见王。
见王身后二人,一人李鼎善,一人宋超度。
星王趋步向前,笑意吟吟地朝景王和见王施礼,景王和见王也不敢托大,下马还礼。等星王见到李鼎善和宋超度时,脸色陡然为之一变!
“三弟,未与你商议,大哥多带了两名客人。你也认识,李鼎善李先生和宋超度宋侍郎……三弟不会怪罪大哥多事吧?”景王的目光在星王的脸上打了几眼,见星王脸色虽强作平静,脸颊上的肌肉却微微跳动,显然心中愤怒不已,他心中大快。
星王胸膛起伏几下,片刻之间心情平复如初,脸上居然还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小弟欢迎还来不及呢,李先生是当朝泰斗,学究天人,小弟仰慕日久,多次想见先生一面而不得。今日大哥为小弟介绍先生认识,又正值小弟生辰,当真是双喜临门!”
“宋侍郎是朝中栋梁,耿直敢言,小弟也一向敬佩。李先生和宋侍郎前来赴宴,也是小弟之福。小弟在此谢过大哥,如此厚礼,小弟当铭记在心。”星王心中愤愤不平,他和李鼎善之间的仇怨无人不知,和宋超度不和也是无人不晓,景王却在他生辰宴会之际自作主张带来了二人,不是成心恶心他又是什么?他恨得牙根直痒,却又不好当众发作,只好暗中发狠,此事以后一定加倍奉还。
“本来呢,大哥还有一份厚礼要送与三弟。”景王的目光迅速扫过董七娘和董四,又在曹殊隽的脸上停留片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大哥先派董七娘和董四置办一份厚礼,不想二人却被三弟的手下当成了图谋不轨之人打了一顿,结果耽误了置办厚礼的大事。此事也不怪三弟,更不怪燕豪、高建元他们,是董七娘和董四办事不利,才引起了误会。在此,大哥向三弟赔不是了。”
董七娘和董四被打之事,早有人提前向景王禀报,景王心里已有计较。见王听了,顿时怒不可遏,想要冲过来和星王理论一番,还想拿下燕豪、高建元以报一箭之仇,却被景王拦下。
“大哥言重了,此事也怪小弟过于紧张了。不过此事事出有因,原本小弟王府中有一名亲兵名叫谢必安的,不知何故突然不辞而别。此人本是江湖人士,小弟担心他会在小弟生辰宴会上趁机作乱,才让燕豪和高建元严加防范。燕豪和高建元并未见过谢必安本人,一时失察,将董四错当成了谢必安,才引发了误会。”星王明敲暗打,是想告诉景王,许多事情他心知肚明,只是还没有撕破脸面而已。他早就注意到了藏身人群之中的谢必安,心中对景王的恨意和防范之心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景王打了个哈哈,出乎星王意料的是,他直言不讳地说道:“三弟,在大哥面前就不必如此了,什么亲兵,不就是死士嘛?正好四弟、五弟都在,我们兄弟几人难得全部聚在一起,就开诚布公地说说,谁府上没有几个死士?就连候平磐府上也有死士,我等身为一字亲王,府上有几个死士能算得了什么大事?就是皇上知道了,也不过是一笑了之。”
庆王笑而不语,星王微露尴尬之色,却也不好接话。
“死士,什么是死士?”只有云王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睛,一脸无知的表情,“死士是不是就是死人的意思?府上为什么会有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