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刚才的黄榜有误?方才看了自己名字的考子一听此话,顿时大惊失色,若是新榜之上没有了自己名字,岂不是上榜之后又落榜了?众考子一拥而上,纷纷寻找自己的名字。
“有我的名字,吓死我了。”
“也有我的名字,宝宝放心了。”一名名叫汪宝宝的考子长出了一口气,连拍胸口。
“新榜和旧榜并无不同,为何要换?”一名离得近的考子看了半天,没有发现有什么变动,十分不解。
“这位兄台,新榜和旧榜有三处不同,且听我一一道来。其一,旧榜中,蔡北名列第三,新榜中,名列第二,前进一位。其二,旧榜中,张厚排名二十五名,沈包排名三十五名,新榜中,沈包排名十五名,张厚排名三十名。其三,旧榜最后一名是孙山,新榜最后一名是……夏祥!”一个长得十分白净乍一看如同女子的书生摇头晃脑地说道,“在下林不忘,从小聪慧过人,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故名不忘。”
众考子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手舞足蹈,有人欢天喜地,有人哭天喊地,有人垂头丧气。
夏祥先是愣了半晌,然后哈哈大笑:“以后落榜,只要在夏祥之后就进士无望了,名落孙山从此改为名落夏祥了。孙山兄,不好意思在下抢了你的倒数第一,请勿见怪才是。”
“夏郎君真是一个怪人。”曹姝璃暗暗一笑,眼波流转,眼神流光溢彩,虽说夏祥最终还是上榜,却是最后一名,她既为夏祥高兴,又微有失落和不甘,以夏祥之才,本应排名在前十之内。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张厚气得拂袖而去,若没有禁军把守,他说不得已经冲了过去撕下的黄榜,“有眼无珠,无耻鼠辈!徇私舞弊,翻云覆雨!我不服,我要告状!”
直到回到客栈,张厚仍愤愤不平说个没完,他来到夏祥房间,说了一通气话,一再强调沈包排名在他之前,并非沈包比他才高,而是考官水平太差之故,等殿试之时,他必定可以脱颖而出成为状元。而夏祥排名最后一位,也算是名至实归。虽排名最末,殿试过后,最少也是一个四五等的同进士出身了。
曹用果、曹姝璃、曹殊隽三人也一同来到了客栈,三人还有话要和夏祥说上一说,张厚却只顾自己说个没完,丝毫不顾及曹用果三人在场。
因第一张黄榜张贴之时,时辰尚早,看过榜文的考子并不是很多,只有几十人而已。是以大多数考子看到的都是第二张黄榜,并不知道换榜之事,换榜也就没有引起太多波澜。
等沈包一一回应完各方的恭喜之后,来到夏祥房间,一见沈包出现,张厚当即脸色一寒,转身就走,连和沈包多说一句话都欠奉。
“张厚此人,怎么如此心胸狭窄?”张厚刚走,曹殊隽就翻了一个白眼,冲他的背影投去了鄙视加厌恶的一瞥,“没有眼色也就算了,还嫉贤妒能,见不得别人比他有才比他好,真小人也!”
“不必理他就是了。”曹用果见多了朝堂之上形形色色的各路君子小人,对张厚的言谈举止并不在意,“不日便会殿试,殿试之日,由皇上亲自主考,他人想要徇私舞弊再无可能,此时才见真才实学。”
夏祥虽无中状元之心,却也不想只中一个四五等的同进士出身,少说也要是二三等的进士出身。只是他有一事不明,开口问道:“皇上病重,不知是否还能主持殿试?”
“若是皇上不主持殿试,不管由谁代替,都会引来朝堂动荡……”曹用果眉头紧锁,他坐在夏祥的对话,客房房间不大,又无客厅,只好将就了,“你在最后一刻换榜才榜上有名,此事是高亥从中策应,文昌举应该还不得而知。不管文昌举是否知道,你参加殿试已是确凿之事,谁也更改不了。但万一皇上委托三王爷主持殿试,怕是……”
近来几日夏祥没有见到金甲,皇上病情到底如何,外界众说纷纭,有说皇上已经病重不起,有说皇上虽然病重,却还可以处理朝政。也有说皇上病情早已好转,只是有意按下,是为欲擒故纵之计。更有说法是皇上已经弥留,如今朝政大事全由三王爷一手把控。
总之,各种说法甚嚣尘上,究竟真相如何,恐怕只有少数几人可知。夏祥也清楚的是,别说金甲看似口无禁忌,其实他对皇上病情一直守口如瓶,不管是药床药椅,还是皇上病情为何不见好转之事,看似透露了皇上病情,实则并未透露半分。还是和外界传闻一样,皇上生病,病未好转,除此之外,金甲并未说出皇上到底得了何病以及病情有多严重。
夏祥自认和金甲谈及皇上病情也是不少,深知皇上病情究竟如何之人,金甲便是少数之一。金甲虽是太医,却也算是朝堂中人,若是对外随意透露皇上病情,他早就身首异处了。何况据他所知,金甲非但深得皇上信任,也和庆王、星王交好。
“皇上怎会委托三王爷主持殿试?”夏祥自信地一笑,“皇上的用心,莫非曹公还未明白?”
曹用果点头:“老夫还是琢磨不透上意,圣心如海,深不可测。”
“金甲先生其实已经告知曹公圣心了……”夏祥环视几人,曹姝璃端庄而坐,倾心而听,曹殊隽也是若有所思地认真聆听,萧五和幔陀出去习武,不在房间之中,沈包则站在门口,负手而立,他微微一笑,“金甲先生还有闲暇前去曹府为曹公诊治,可见皇上病情并未加重。后来有了药床药椅之后,金甲先生虽说皇上病情未见好转,却既不焦急又不迫切,在和我商讨如何改进药床药椅时,还不忘收我为徒,若是皇上病情到了危急之时,他哪里会有闲心和我周旋?”
“有道理,大有道理。”曹用果细细一想,猛然一拍桌子,“好一个金甲,倒还真的瞒过了老夫。若不是夏郎君提醒,老夫还真没有留意他的言谈举止原来暗藏玄机。夏郎君,你为何会从金甲先生的言谈举止推测出皇上病情并未加重?”
“说来也是得曹三郎之助。”夏祥笑吟吟地看了曹殊隽一眼,曹殊隽见夏祥夸他,立刻挺直了腰身,一脸的洋洋自得,“所谓父病儿忧,主病臣忧,曹公有病时,曹小娘子愁眉不展,面有忧色。皇上有病,金甲并不过于担忧,轻松自若,由此可见,皇上之病,并非传闻中不可救治了。”
“确实如此。”曹用果连连点头,对夏祥更高看了几眼,这个后生,不但沉稳有度,事事考虑周密,还有如此细致入微的观察,当真是大才。
“又和我有何干系?”曹殊隽支起耳朵听了半天,没听到夏祥说他,以为夏祥遗漏了,“夏郎君,我呢,我呢?”
“你当时一脸轻松自若,和金甲先生一般无二,我便想,为何你不和曹小娘子一般为父担忧,而是若无其事?后来一想也就明白了,你求仙慕道,算是半个方外之人,世间俗事,你不牵挂于心……”夏祥有意嘲讽曹殊隽几句。
曹殊隽涨红了脸,支吾半天才说:“我,我,我是不想愁眉苦脸表露在外,既无用又于事无补,反倒平添烦恼。左右不过是一死,大笑面对还是哭泣面对,还不是一样,何不笑对?”
“哈哈……”夏祥大笑,“恭喜曹三郎在心法上又进一层,道业指日可成。”
曹殊隽喜形于色,抓耳挠腮:“此话当真?”
夏祥虽在榜上是最后一名,也算是榜上有名了,他一时心情大好,且先不在榜上后又上榜,可见是他的黑榜之举初见成效,不出意外,黑榜之事引起的大火还会越烧越旺。
“恭喜夏郎君。”
门外传来连若涵的声音,如秋日阳光之下田野之中的一缕清风,清新怡人。
曹殊隽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喜出望外:“连小娘子来了,快快请来。”话未说完,人已到了门口,才打开房门,连若涵就闪身进了房间。
夏祥起身相迎:“连小娘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连若涵轻轻摆手:“你我不必客气。”目光一扫,微微一怔,“夏郎君有客人?”
连若涵的目光从曹用果脸上一扫而过,落在了曹姝璃姣好的面容之上,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和惊艳。曹姝璃也是目光如电,在连若涵脸上停留片刻,二人四目相对刹那,迅速分开。
“来,我来介绍一下。”夏祥没想到连若涵来得如此之快,也不知是连小娘子对他是否考中比较在意还是关心由他引起的各方风云,“这位是鸿胪寺少卿曹公,这位是曹公之女曹小娘子,曹三郎就不用多说了,他是曹公之子。”
连若涵和曹用果、曹姝璃一一见礼。曹用果听说眼前女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好景常在商行的主人,不由暗暗惊讶,暗中多打量了连若涵几眼。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更是讶然不止,原本以为连若涵掌控偌大的好景常在商行,会是一个厉害人物,不想竟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小娘子,不由他咋舌不已。
曹姝璃对连若涵大名也是如雷贯耳,不说外界的传闻,只说曹殊隽每天在家中说起连小娘子如何如何,已经让她听了不胜其烦,今日不想在夏祥之处得以一见,她既好奇又按捺不住心中的窃喜,上前一步:“连小娘子,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实为一大幸事。”
连若涵嫣然一笑,更是直接拉住了曹姝璃的双手:“曹妹妹,你我一见如故,结为姐妹可好?”
“好呀好呀。”曹姝璃喜笑颜开,“不知连小娘子何年何月生人?”
连若涵回身看了夏祥一眼,悄然一笑,却并不说生辰:“我应该比你虚长一些,你是妹妹我是姐姐。”
“姐姐在上,请受妹妹一拜。”曹姝璃冰雪聪明,自然不会再问连若涵的生辰,当即盈盈一拜。
连若涵还了一礼,双手扶起曹姝璃:“妹妹不必多礼,姐姐匆忙之中也没带什么贵重礼物,只有一张美玉卡相送。”
手腕一翻,连若涵手中便多了一张好景常在的美玉卡,送与了曹姝璃。曹姝璃接过之后,爱不释手,她并不知美玉卡可以在大夏境内数百家好景常在的客栈、酒楼、茶肆通行无阻,只是无比喜欢美玉卡的精美,当即谢过。
连若涵既然和曹姝璃认了姐妹,又重新和曹用果、曹殊隽见礼。曹用果自然乐见曹姝璃多了一个姐姐,也为连若涵的八面玲珑所叹服。传说中连若涵是一个傲然且高高在上的女子,不想和女儿如此投缘,也是好事。
曹殊隽却是老大不乐意,勉强和连若涵重新见礼,心里却想怎么凭空多出一个姐姐,真是憋屈,他才不想叫连若涵为连姐姐。只是木已成舟,由不得他。
夏祥在一旁笑而不语,曹用果虽是鸿胪寺少卿,在京城高官云集之地,不过是区区从五品之官,以连若涵的眼界和势力,曹用果断然入不了她的眼,她和曹姝璃初次见面就结为姐妹,用意显然并非是为了结交曹家。
那么连若涵究竟是何用意?夏祥不敢胡乱猜测,或许英雄惜英雄,美人怜美人,连若涵是真心喜欢曹姝璃曹小娘子。也是,曹小娘子温婉可人,举手投足既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又有小家碧玉的婉约,任谁一见之下都会心生怜惜。
夏祥心知连若涵此来,必是有事,便开口相问:“连小娘子是为会徽一事而来?”
连若涵一拢秀发,淡然一笑:“喜闻夏郎君榜上有名,特来祝贺。会徽一事,就如我们之前约定履行即可,除此之外,我另有一事还要和夏郎君商量一二。”
“何事?榜下捉婿?”夏祥笑得和蔼可亲,好景常在万分之一的股份,可是一大笔财富,毫不夸张地说,足保一生衣食丰足了。榜上有名加财富加身,他怎能不无比开心。
更开心的是,梦中有两美相伴,现今两美在前,莫非真的应了梦境?
夏祥也只是想上一想而已,他很是清楚,虽榜上有名,前路依然艰险。殿试之后,无论是外放为官还是进入翰林院,都会笼罩在三王爷的阴影之下。
“榜下捉婿是大事,小女子只是小事一桩。”连若涵对夏祥的玩笑之话并不在意,看了看曹用果几人,欲言又止,似乎是想避开几人,却又犹豫一下,说了出来,“夏郎君在京城之中,客居客栈并非长久之计,好景常在有一处宅院一直闲置,在太平居附近,想请夏郎君和曹三郎入住,不知夏郎君意下如何?”
“好呀,连小娘子盛情难却,却之不恭,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曹殊隽不等夏祥开口,当即一口答应下来,“夏郎君,我二人搬去入住,正好可以一起制作好景常在的会徽,不必来回奔波了。”
夏祥虽也清楚连若涵出手如此大方,赠送一座宅院,必有用心,却也并未想要拒绝,连若涵和曹姝璃结为姐妹,又同意以会徽交换好景常在万分之一股权,显然是在布局,他既不想对连若涵敬而远之,又有结交之心,连若涵的厚礼他收下之后,来日必会加倍奉还。
来日如何加倍奉还是来日之事,今日之事,先今日了结。夏祥暗中佩服连若涵的机智,故意带上曹殊隽,是她也知道曹殊隽的为人直来直去,是想让曹殊隽替他应下。
连若涵悄然微笑,嘴角微抿,眼中一缕浅浅期待,又有少许促狭和默契,夏祥微微一笑,故作矜持:“这如何使得?无功不受禄。”
“房租从分红中扣除就是了。”连若涵封住了夏祥的后路,一双美目转动不停,三分挑衅七分狡黠。
好吧,夏祥败了,再不接受就是矫情了,只好叉手一礼:“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连姐姐……”曹姝璃看出了端倪,心中有气,脸上却笑意盈盈,“夏郎君于曹家的救命之恩,曹家已经为夏郎君准备好了客房,今日前来,正是请他搬去入住。连姐姐还请收回好意,不要掠人之美。”
连若涵神情淡淡地低下眼皮,回身看了曹殊隽一眼,却对夏祥说道:“夏郎君,是来观心阁住还是去曹府客居,悉听尊便。”
曹殊隽生怕夏祥要去曹府,站了起来,刚要说话,却被曹姝璃狠狠瞪了一眼,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嘟囔了一句:“瞪我做什么?本来就是,住自己宅子总好过寄人篱下。”
曹姝璃恨不得踢曹殊隽一脚,奈何在连若涵面前,不能失礼失态,心中却是恨曹殊隽非要帮着外人。
夏祥微一思忖,朝曹用果曹姝璃叉手一礼:“夏某谢过曹公曹小娘子盛情厚意,在下喜欢独居,且又有萧五相伴,除了和曹三郎有些事情要做之外,在下也有一些个人私事处置,住在曹府多有不便。还望曹公曹小娘子见谅。”
曹姝璃眼中闪过浓浓的失望之色,曹用果却是点头一笑:“夏郎君住在观心阁也好,便于行事。老夫还有事情,就此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