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关!木恩!”董七娘和董四异口同声惊呼出声。
夏得水此时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顾不上,想也未想,连滚带爬跑回了中山村。
幔陀来到中山村,得知夏祥母亲已经去世,不免悻悻。好在她打听到了李鼎善、肖葭之事,同时也知道了李鼎善被三王爷派高见元、燕豪前来追杀,也算是不小的收获。在村中停留了半个时辰有余,她凭借出手大方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也问出了她想要知道的一切。
夏得水见她打听夏祥,以为她是夏祥在上京的友人,将宋定娘临死之时的书信交与幔陀,托她带回上京转交夏祥。幔陀欣然答应。
眼见夜幕降临,她决定离开。
回到岸边,却赫然发现魏小八的尸体已然不见,只有一艘小船孤零零地停靠在岸边。幔陀上船,和来时逆水行舟不同的是,返程是顺流而下。
幔陀走后不久,四人四马来到了岸边,正是董四、董七娘、花关和木恩四人。董四已经包扎完毕,因失血过多的脸色十分惨白,精神也萎靡不振。董七娘也是一脸挫败,神色沮丧。
花关缺了右耳,更多了几分凶恶,他望着消失在了天边的小船,呸了一口:“就这么放她走了?娘的,太便宜她了。不信我四人联手还拿不下她?董四你也真是的,怎么这么怕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小娘子?你要是见到她,你会比我更没出息,说不定会吓得尿裤子,哼。”董四颇不服气,花关和木恩是什么货色,也配和他相提并论?他出身官宦之家,虽然家道中落,至少也是世家子弟,不像花关和木恩却是山匪出身,“你是不知道她有多厉害,剑术出神入化,飞刀绝技独步天下,而且还长得貌美如花,就是冷冰冰的像是雪人。”
木恩眼睛一转,嘿嘿一笑,摸了摸左耳:“我和花关和小娘子交过手,知道她的本事。光凭动手我们四人也许还真不是她的对手,但如果斗智的话,嘿嘿,就不一定了。幔陀……名字好听人也好看,总有一天,我会把她拿下,让她成为我的女人,哈哈。”
董七娘不无鄙夷地看了木恩一眼,就凭木恩的长相和本事,还想拿下幔陀?真会痴心妄想,也真敢胡思乱想。别说幔陀不会看上木恩了,就连她多看木恩几眼,就会对男人失去兴趣。
不过心中鄙夷归鄙夷,大面上她还是要和木恩同仇敌忾,董七娘说道:“宋定娘一死,线索也就断了,中山村无人知道宋定娘的真实身份……我们还是回京复命吧。你们和我们一起赶路还是分开?”
木恩狞笑说道:“不了,你们先走,我和花关还要在灵寿停留一晚。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好好快活一番,也对不起自己的一番奔波劳累。”
“既如此,我们就此别过。”董四心情不好,不想再多说什么,他也懒得再和木恩、花关周旋,若不是有幔陀大敌当前,担心万一幔陀改变了主意想要杀他,他还可以借助木恩、花关之力,否则,他连和二人说话也觉得有辱身份。
更何况,他是景王之人,木恩和花关是归燕豪管辖的星王手下,本不是一路人。
魏小八的尸体,董四已经委托夏得水代为料理后事,并将赔偿一并委托夏得水转交魏小八家人。魏小八是邻村吴家那的人,夏得水正好认识。
“四哥,也是怪了,为何景王和星王都对夏祥这人大有兴趣?”待木恩和花关二人走远,董七娘方说出心中疑问,“夏祥不过是李鼎善的学生,就算他才高八斗,也不至于让两位王爷派人查他底细,他到底是什么人?”
“替王爷办事,只管去做,少问为什么。”董四抚摸打了绷带的右臂,唏嘘不已,“管夏祥是什么人,王爷让查就查,让杀就杀,我们知道的越多,说不定就死得越快。”
“弄明白一些事情,总比稀里糊涂的强。”董七娘不满地踢飞一粒石子,又想到了什么,“星王和景王都在调查夏祥,是想重用他还是想杀他?”
“杀他?夏祥此时人就在上京,想要杀他不是易如反掌?”董四嘿嘿一笑,“两位王爷都是心深如海的人,他们到底是什么打算,我们就不要猜了,猜来猜去只是浪费时间,也无端多了苦恼。好了,我们就这就上路吧。”
“木恩和花关真的是去灵寿快活去了?”董七娘心中还有疑问,不问出来她心中难受。
“他们贼心不死,多半是截杀幔陀去了。”董四冷冷一笑,“也好,他二人愿意去送死就尽管去。万一二人得手杀了幔陀,也是好事一件。”
“说得也是。”董七娘扶董四上马,“还是赶紧回京向王爷交差重要。”
董四和董七娘策马离开中山村后,中山村又恢复了平静。除了夏得水之外,其他人等的生活依然是平静而安稳。夏得水受人之托,运送魏小八尸体前往吴家那。
吴家那距离中山村十余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夏得水驾了一辆牛车,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赶到吴家那。将尸体交与魏小八家人时,魏小八家人哭天喊地,声称要去报官,在夏得水拿出赔偿之后,家人瞬间石化当场,随后又笑逐颜开,再也只字不提报官之事——报官的话,赔偿便会没收,官府会依法追捕杀人凶犯。再万一凶犯真是公务在身,最后还是可以以赔偿代替刑罚,以官府明文规定的赔偿,远不如现在到手的多,魏小八家人是聪明又善良的百姓,自然清楚孰轻孰重的道理。
热情招待了夏得水,将夏得水奉为上宾,又请来街坊四邻作陪,好好的一出丧事愣是办成了喜事。想必魏小八地下有知,也会感慨人心不古。当然,如果他大度的话,见到因他一死为家人带来了一跃成为富人的机会,他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魏小八确实可以含笑九泉了,董四和董七娘是世家子弟,说到做到,将身上所带钱财全部赔偿魏小八家人,足有一千贯之多。平白多了一千贯的巨款,魏小八家人并没有大盖房屋大吃大喝,而是让魏家十余子弟去县城读书。结果十年后,魏家出一名进士,从此魏家彻底翻身,成为灵寿知名的大户人家之一。也算是魏小八积下的阴德。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夏得水在魏家喝至半醉,想要离开时,来了一个自称胡不说的老头。胡不说满头白发,满面红光,乍一看鹤发童颜,飘然若仙,身上的衣服却是脏得不成样子,看上去有几年没有洗过了。
他不请自来,还坐到了夏得水的身旁,一口气喝了几壶酒,然后拉住夏得水的袖子东扯西扯讲了一些虚无飘渺的修仙之术,弄得夏得水一头雾水,见周围众人对胡不说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心下明白了几分什么,就对胡不说不怎么理睬了。
胡不说乱说一气,见连夏得水这个外人也不再理他,自感无趣,却谈兴正浓,就话题一转,说到了出塞做生意的玉石之路。
“南方有茶马古道,北方有玉石之路,玉石之路你们哪个知道?哼哼,谅你们都不知道。”胡不说浑不在意别人对他厌恶的目光,挟起一粒花生米放在了嘴里,吃得起劲也说得起劲,“早在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之前,西域的宝石和玉器就传入了天朝,从昆仑山、和田一带,向东经西北到太原,再入开封,这就是玉石之路。后来张骞出使西域之后,天朝的丝绸流入了西域,现在来往的商队都做的是丝绸买卖,叫玉石之路就不妥了,叫丝绸之路反倒更贴切……”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冷笑说道:“胡老汉,你一辈子没走过灵寿县,怎么知道那么远的事情,是听来的还是梦来的?”
“哈哈……”众人哄笑。
胡不说涨红了脸,用筷子蘸了酒在桌子上写字:“读书人的事情,能叫听来能叫梦来?胡言乱语胡说八道,圣人说,不教而善者为上等人,教而后善者为一般人,教而不善者为下等人,尔等皆为下等人也,下等人也!所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奈何,奈何。”
众人却笑得更响了,夏得水也忍不住笑了,他拍着胡不说的肩膀安慰说道:“圣人也说过,有教无类,你叫胡不说,不说也就是了。”
“我为什么不说?我就是要说。”胡不说直着脖子站了起来,一口喝完了碗中酒,“啪”的一声摔了碗,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我儿子胡小说就在万里商行,他刚从西域回来,回到上京,不日就会回家。他的信中所说,都是他亲眼见闻,哼,尔等一群井底之蛙,又见过什么?”
众人起哄,非要赶走胡不说。夏得水见时候不早,起身告辞,和胡不说一起出了魏家。
“夏老哥,你信不信我的话?”胡不说脚步踉跄,抱着夏得水的肩膀,几次险些跌倒。
“信,怎会不信?”夏得水本也不信,却不好当面拂胡不说面子,只好敷衍说道,“除了西域的风土人情,你儿子信里还说了些什么?”
“他说,商行新来一个新人,叫什么夏、夏来……”
“什么?”夏得水的酒瞬间醒了一半,“真有此事?”
“我从来不胡说,我儿子从来不乱说,他说有,必定有,不信你看……”胡不说将信交给夏得水,挤眉弄眼地一笑,“要是你不识字,就没办法了。”
还好,夏得水识字不多,却也认识一些,他急忙打开信一看,许多字并不认识,却并不影响他一眼看到了夏来的名字,他欣喜若狂,夏来真的没死,夏来真的在万里商行?
“你儿子什么时候回来?”夏得水心情无比激动,没有什么比知道儿子安然无事的确切消息更让他高兴了,“上京离灵寿不远,三五天就能回来了。”
“哪里有时间回灵寿,他们商行在上京进了货物,又去了草原,这一趟,怕是一年半载回不来了,可惜我又要一个人过年了……”胡不说唉声叹气一番,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冲夏得水招手,“一入商行深似海,从此亲人是路人,夏老哥,要是你儿子也在商行,我劝你不要想他了,想要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其实也可以这么想,只要儿子有出息了,不管他在哪里,不管他回不回家,他都是你的血脉。”
夏得水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要夏来活着就好,活着,就会有见面的一天。只是心中喜悦刚起,担忧又来,夏来是确信无疑安然无事了,夏去呢?
但愿夏去也平平安安,不求他大富大贵,只要活着就好,夏得水暗暗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