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玄机
夏想吃了一惊,他和钱锦松不熟,而且对方是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要是宋朝度这样和他说话,哪怕是马万正,他也敢开两句玩笑,但他对钱锦松的为人一点也不了解,他背后站着谁也不清楚,哪里敢自夸海口?
忙不迭说道:“秘书长,您可不能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我虽然27岁了,但在您面前年纪又小又没资历,哪里敢想什么时候升职?当然升职人人都想,但最重要的还是要做好本职工作,有了成绩才能得到领导的赏识。”
钱锦松知道夏想谨慎,不敢说话,只是微微一笑,却说出了一句让夏想大吃一惊的话:“不瞒你说,小夏,我30岁的时候,就已经是正厅了,而且还是实权正厅!但我今年50多岁了,从正厅到副省,我足足走了20年,你知道为什么吗?”
夏想心中震憾连连,同时也是无比疑惑。
如果说钱锦松找他,就是单纯地说事情,也好理解,自己身后也有省委常委的关系,钱锦松想和自己接近,也无可厚非。如果钱锦松是想拉拢他,也可以接受,钱锦松来燕省几年并没有什么作为,正好自己来到了省委,他就找机会和自己接近,然后进入到马万正、宋朝度等人的圈子,也是一条捷径。
但问题是,钱锦松突然提到他本人的官场之路,又有什么玄机?
夏想只好面带恭谨地摇头:“愿听秘书长的教诲。”
“不能说是教诲,说是吸取我的经验教训才对。”钱锦松笑了,随后示意夏想不要说话,夏想一愣,随即听到了外面传来敲门声,是服务员上餐了。
钱锦松点的菜以清淡为主,还要了一瓶啤酒。夏想见状,忙为领导倒上酒,等服务员一走,就端起酒杯说道:“本来主动敬秘书长酒有点失礼,但今天我沾了光,让秘书长请我吃饭,受宠若惊,就敬您一杯。您喝不喝随意,我先喝干表示一下敬意。”
钱锦松倒挺给夏想面子,和他碰了碰杯,也是一饮而尽。
喝完酒,钱锦松意犹未尽地又说:“来,再来两杯。我们北方人,喝几杯啤酒还不算什么,想当年年轻的时候,我曾经一个人喝一瓶二锅头一点事情也没有。”
领导发话,夏想就听,就陪钱锦松多喝了几杯。他也知道一瓶啤酒两个人分,和喝水区别不大。
“其实我也和你差不多,算是年轻得志,开始时一直挺顺,结果一升到正厅之后,就做过厅长,然后就开始原地踏步,一直在部委里面当司长,一晃过了20年没有前进一步,根本原因是什么?”钱锦松说话喜欢卖关子,又故意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在等夏想的回应。
夏想也就不失时机地说道:“请秘书长指示。”
“什么指示?小夏你说话不要打官腔。”钱锦松微微有些不满,不过说过之后又笑了,“人在官场久了,不打官腔也不可能。好,我也不打埋伏了,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好了,根本原因不是我的后台倒了,也不是我气势太盛了,更不是我不会做人不会做事,而是因为我在一次重大的抉择面前,站错了队伍,才导致现在的下场。”
夏想见钱锦松一脸落寞,知道他是有感而发。不过心中也并不觉得钱锦松目前有多失败,他50岁时就已经是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了,是副省级高官,再有两年,就算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也应该可以再升一升,或者是常务副省长,或者是组织部部长,如果机遇好的话,在退下来之前也有可能当一届省长,最后退下来之后还可以享受省部级待遇。
当然如果按照他的升迁之路,20年的厅级官路确实太长了一些,正常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可以当上省长了,甚至已经当上了省委书记。如果50岁就担任了省委书记,进入中枢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官场如赌博,谁也不能预见未来,虽然站错了队伍的后果非常严重,但世界上没有回头路可走。”夏想感慨地说道,他对人生一旦错过就无法回头的体会比任何人都深,作为重生者,谁不想弥补前生的遗憾,就又说,“我能理解您的遗憾,但有一点却不明白,20年的时间,足够弥补许多事情了,怎么可能一点也没有前进一步?”
“你算是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钱锦松点点头,“10年过后,我因为站错队伍的不好的影响已经消退了,而且当时两个对立的阵营,也握手言和。按说我也可以动一动了,毕竟作为10年的厅级干部,资历和成绩都足够了,但谁知时运不济,我又面临着一次艰难的选择。”
当时国内正面临着第一次改革的阵痛,在是继续改革还是维持现状的选择下,钱锦松选择了维持现状,结果很快就有一次伟人的南巡讲话,是要坚定不移地走改革开放的路线,他再一次站错了队伍。这一次不是形而下的阵营的队伍,而是形而上的意识形态的队伍——钱锦松再一次被闲置。
一放,就是又一个10年。
人生有无数次选择,但至关重要的往往只有一两次,甚至只有一次!钱锦松两次错失良机,他痛定思痛,仔细研究国内的政策走向,摸清了国家的大方针大方向,虽然身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也正好每天有大量的空闲时间来提高理论知识和水平,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还是让他抓住了机遇,空降到了燕省当上了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
“如今,机遇又来临了。”钱锦松用筷子指着一盘宫保鸡丁说道,“宫保鸡丁是由鸡丁、干辣椒、花生米等炒制而成,鸡肉的鲜嫩配合花生的香脆,广受大众欢迎。正是因为它里面配料多,总有人爱吃其中的一种,所以在西方国家影响最广,几乎成为中国菜的代名词。如今燕省的局势就如同一盘宫保鸡丁,有人看到的是鸡丁,有人看到的是辣椒,还有人看的是花生,都各说各有理,都认为自己的看法最正确,到底谁的看法正确呢?其实都对,又都不对,你说为什么?”
钱锦松笑着看向夏想,显然是要考他一考。
夏想明白了,钱锦松也是敏感地从目前燕省的局势上,嗅着了一丝机遇,他找到自己,也是因为自己是导火索的原因。
夏想微一沉思,笑了:“对或不对,燕省的人都说了不算,上头说了才算。所以大家都认为自己对,也是在下注,在赌上头的喜好。”
钱锦松面无表情,显然对夏想的回答不太满意,问:“只是猜测上头的心思,没有别的了,还有没有?”
“有。上头的心思也代表了政策的走向,其实也不用刻意去猜,只需要留意现在的新闻和内参上的重点文章就可以了。”夏想说出了心中所想。
钱锦松脸上微微有了笑意:“那么照你说,燕省这一盘宫保鸡丁,重点落在什么上面?”
看来,钱锦松也有意在即将到来的浪潮之中,搏击风浪,站在风口浪尖之上。
夏想就知道,今天这一顿饭不太好吃,果然,钱锦松的问题非常犀利,也很难回答。虽然他也能猜到钱锦松可能是要支持产业结构调整,因为他不是燕省土生土长的官员,没有太多的顾忌,而且又经过多年的沉寂,他已经对国家政策的风向比较了解。
只是自己还不敢确定钱锦松的后台到底是谁,他就算是产业结构的坚定的支持者,也未必会和自己站在同一方,所以是不是真实地说出心中想法,夏想多少有点顾忌。主要是他摸不清钱锦松的真实意图。
“燕省人口味偏重,喜欢盐多酱油多,不爱吃辣。可能也正是如此,燕省人才比较保守,宫保鸡丁如果在燕省本地的饭店来做,一般辣椒会少放,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有人希望燕省这一盘宫保鸡丁多一些辣椒才好吃。”夏想犹豫一下,还是含蓄地点出了心中的想法。
钱锦松赞赏地点点头:“那你的看法呢?”
辣椒代表着激进,代表着产业结构的调整,夏想也是支持打破燕省现在的陈旧气息,勇于向前迈进一步的,毕竟照此发展下去,燕省会越来越落后于其他省份。
“一下加太多辣椒也受不了,也要考虑到一个能不能接受的问题。毕竟一个地方的人的口味不是一下能够改变的,要循序渐进才好。”夏想关于如何在接下来的机遇中,寻找到一个非常好的契入点,已经差不多想好了对策,但对策是自己的机遇,绝对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当然包括钱锦松。
对于钱锦松提出的问题,夏想只是泛泛而谈。钱锦松听了也是连连点头,夏想能看出局势的关键点就已经不容易了,他才不会认为夏想会针对燕省目前的局势,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夏想不过是办公厅下属的信息处的处长,怎么会有纵观全局的眼光?
钱锦松也认可夏想的说法:“易部长也说,其实现在是不是调你入京已经无关紧要,因为想要调你离开燕省省委的人已经收手。但现在外经贸部不收手,只是以此有契机,敲打燕省,随后还要召开一系列的会议,再对燕省的经济产业结构提出批评,为何副总理的视察造势!”
尽管早有猜测,但听钱锦松亲口说出,夏想还是微微吃了一惊。
不过同时钱锦松的话又传递了两个意思,一是他和易向师的关系不错,二是他非常清楚何副总理对燕省的态度不满。由此可以推断,钱锦松绝对会站在易向师的立场之上,在何副总理视察燕省之时,肯定会大力支持何副总理的观点。
钱锦松再一次面临着站队的重大选择,这一次,他选择的是站在何副总理的一方。而何副总理是国务院中力主改革的中坚派,经常和保守派发生争论,是强有力的实权人物。但国内的保守派向来势力庞大,谁胜谁负还不好说,所以此次选择,又是钱锦松政治生命中的一次豪赌。
钱锦松对自己实言相告,显然也是在等自己的表态,是一种善意的表达,也释放出希望得到夏想回应的政治信号。夏想就说:“就我个人来说,也是支持燕省打破目前落后的产业结构,向前大步迈进的。但理想和现实往往有差距,首先是燕省的保守由来已久,想要推进改革肯定会非常困难。其次燕省人一向观念陈旧,小富则安,没有太大的进取心。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燕省的政治气候不太允许在产业结构的调整上,有大幅度的动作。就算叶书记和范省长联手推动,估计也是举步维艰。我想您在省委几年里,也了解了每个常委的性格,也会清楚会有几个常委在何副总理的视察时,高调表态支持?”
钱锦松深深地看了夏想一眼,目光中流露出赞赏和惊讶的神色,又摇头一笑:“都说你有经济头脑,刚才一番交谈也确实在经济上有见解,但最让我吃惊的还是你的政治眼光,看问题确实很准确——你说得对,现实总是让人无奈,叶书记在小范围的经济会议上提了一提产业改革的事情,响应者无几,政府班子里反对的声音最大,马省长、宋省长都是坚决反对……”
马万正的反对夏想并不意外,宋朝度也坚决反对,倒让他小吃一惊。转念一想也就想通了。宋朝度虽然能隐忍有城府,但在政治上还是走稳妥的路线,何况他是燕省人,骨子里还是传统的保守的思想占据上风。
确实是前路困难重重,在他的计划中,宋朝度也是关键的一环,现在宋朝度也是持反对意见,夏想低头不语。
钱锦松也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小夏有没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交流一下?易部长说,他研究了你的履历,发现你在经济方面,虽然没有什么理论基础,但实践能力很强,尤其从坝县到安县的几次招商引资就可以看出来。而且你招商引资的项目,都有很强的针对性,非常符合经济发展的规律,赢利能力很强。从这一方面来说,你可以算是半个专家。”
易向师研究自己的履历可不是真是因为自己做出的一点小成绩,而是因为吴家动用力量要调自己入京,恐怕是他一时好奇而已。当然从中发现了一些端倪也在所难免,因为自己引进的项目,都是借助了未来眼光,自然会有独到之处,如果大而广之的话,甚至可以说是把握了时代脉搏。
对经济学家来说,未来的经济走向就是一个猜得着但猜不准的谜,大家都是凭借自己的所学推测未来的经济会朝哪一个方向,但没有一人说对,为什么?因为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会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存在,人为因素,天灾因素,甚至是战争因素,等等。政治局势影响了经济发展,反过来,经济也影响了政治局势。就象美国一样,完全是经济决定政治,没有钱,连竞争总统的资金都不够,怎么能当上总统?
夏想也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未来,但今后几年的大趋势还是知道一些,掌握了大方向,就做到了心中有数,就不会失去方向感,就是他最大的优势和依仗。
夏想忙谦虚地摇头:“哪里,我不是经济学出身,更没有学过经济课程,别说半个专家,简直就是门外汉,易部长太抬举我了,不敢当,不敢当!”他忙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了。
钱锦松也笑了,夏想的笑容里有一点让他感到真诚流露的东西在内,让他对夏想又增加了几分好感。
“你和士奇见面的事情,他对我说过了。”钱锦松突然话题一转,点明他对夏想感兴趣的根本原因。
夏想顿时愣住,好一个钱锦松,果然厉害!考验了自己半天,什么都不明说,只是围绕着燕省的局势和外经贸部的问题说来说去,他还以为钱锦松是在试探他和吴家的关系,或是和他探讨关于燕省经济方面的问题,却原来在此处暗藏玄机——钱锦松和单士奇关系密切。
政治人物,别说到了省级,就是能够坐到厅级高位者,哪一个不是八面玲珑之人?国内的官场最为复杂,又最出人才,没有心机和城府,谁能一路过关斩将位居高干的行列?国内有近两百万处级干部,而厅级干部只有几十万,巨大的淘汰比率,能够从处级迈入厅级高干者,无一不是有能力有背景又谨小慎微之人。
钱锦松来了一手漂亮的迂回之计,幸好自己还算坦诚,话也说得不多不少,不远不近,让他挑不出过错。
再想起自己对单士奇和王肖敏的长篇大论,夏想不免摇头一笑,得,传到了钱锦松耳中,怪不得他会对自己另眼看待,对单城市的经济调整的建议,可是他结合后世的实际,再有现在学到的理论知识,综合在一起的心血结晶。
第406章 主动出击
“你对单城市的经济方面的建议,非常精辟,让我甚至一度怀疑,你是不是在暗中进修经济学方面的课程。不得不说,你的眼光很准,尤其是单城钢厂的通海铁路,一针见血地解决了内地钢厂的运输难题,我当时听了就拍案叫绝。小夏,我敢说国内许多经济专家在你面前,也会对你的设想赞不绝口。”钱锦松眼中闪出一丝光彩,可见他对夏想所提的修建一条专用铁路直通黄骅港的想法,确实非常欣赏。
夏想微微汗颜,他是盗用了后世无数专家的心血,不过是提前几年提了出来而已。不过如果真能将铁路的修建提前几年,也是值得一试,可以让单城钢厂在即将到来的价格战之中,还有自保之力。
“秘书长过奖了,我也是在研究了别的钢厂在沿海的港口城市兴建分厂的举措之后,才想到了这个主意,其实也不是什么创举,可能就是先人一步想到了而已。”夏想还是保持着十分谦虚的态度。
“先人一步就是巨大的商机,落后一步就有可能步步落后,小夏,关于你提出了修建通海铁路的建议,我完全赞成。只要单城市上报省委省政府,我会大力促成此事。不过有一点……”钱锦松颇有深意地看了夏想一眼,“我是省委办公厅主任,你身为信息处处长,好象一直没有向我这个主管领导汇报过工作,有点不合情理,是不是?”
“是,是,我以后一定尽量多向您汇报工作。不过崔书记是直接找我过去,领导发话,我也得听命不是?”夏想一口应下,也含蓄地点明了是崔向主动让他到办公室的事实,“崔书记还让我写一份思想汇报给他,我也写好了。”
“崔书记有事吩咐你去做,也是领导对你的重视,一定要做好。”钱锦松点到为止,他和夏想之间不象宋朝度和陈风一样随意,能有今天的收获也算可以了,事情慢慢来,急不得,“思想汇报也给我留一份,顺便也告诉崔书记一声。”
夏想明白了,钱锦松的意思是想给崔向一个信号,不要事事都绕过他这个省委办公厅的实际领导者。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夏想和钱锦松一到省委大院就分了手,一个奔常委楼,一个去主体楼。
一回到办公室,夏想刚坐下,杨天客就敲门进来,满脸堆笑,将饭盒郑重其事地放在夏想的桌子上,讨好地说道:“夏处长,饭盒给您放好了,我还特意用开水烫了烫,消消毒。”
夏想出于礼貌,点头说道:“太麻烦杨处长了,感谢,感谢。”
杨天客连忙摆手:“小事,举手之劳。对了,夏处长,您和钱秘书长也关系不错?”
尽管杨天客是以试探的口气,但夏想还是听了出来,他不仅仅是问自己和钱锦松之间的关系,而且可能还有事相求,就说:“关系一般,不是很熟。杨处长有什么事情就明说,我能帮上忙的,就伸手帮一把。能力之外的,也就没有办法了。”
杨天客尴尬地笑了笑,听到夏想说关系一般时,就以为夏想是客气地推辞,就不想再提,犹豫一下,还是觉得试一试也好,就说:“我儿子也在省委办公厅工作,他在离退休人员工作处上班,我托了人想把调到市委,市委那边也同意了,但省委办公厅人事处不放人,我找了许多人也不起作用,看夏处长能不能给钱秘书长说一声……”
离退休人员工作处负责原省委领导和办公厅离退休人员的管理和服务工作,在办公厅几个处室里面,还不如信息处。杨天客既然托了关系把他儿子调到了市委,肯定进了好的部门。关键是,杨天客和办公厅副主任计杰关系不错,有计杰发话,人事处还能不放人?
夏想就问:“你请计主任出面不就没有问题了?”
杨天客无奈地摇摇头:“人事处处长只对钱秘书长负责,谁的话都不听,计主任打了招呼,结果他说不符合规定,计主任也没有办法。”
处处有矛盾和对立,夏想明白了几分,估计杨天客和计杰走得很近,而计杰是崔向的人,可能经常发号施令,引起了有人的不满。钱锦松虽然是兼任省委办公厅主任,但肯定顾不过来,权力下放,计杰因为有崔向作靠山,就有坐大的嫌疑。
不过钱锦松也不是一点权力也不抓在手中,人事处一个部门,就卡住了许多人的脖子。
又是小圈子的争斗,夏想有点不想插手,正想找个理由回绝,见杨天客一大把年纪,还一脸讨好的笑容,不由心中一软,可怜天下父母心,算了,就帮他一次。
“我试试看,得找机会,你别急。”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而出面找钱锦松,只能说机会合适的时候,气氛也恰到好处的话,就随口一提事情就成了。
杨天客原来以为他以前得罪过夏想,夏想肯定不会答应帮他,只是他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硬着头皮拉下脸面,拼着被夏想数落的难堪,为了儿子的前途,也开口求一下。没想到,夏想只是迟疑了一下,竟然开口答应了。
杨天客喜出望外,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谢谢夏处长,以后看我的行动。”然后转身走了。
夏想也没在意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却不知道,他一次好心也间接帮自己逃过一难。因为计杰在暗中联合几个副主任,想对夏想提出的网络信息安全的设想,提出置疑和批评,要指责夏想激进和制造紧张气氛,却被杨天客泄密提前告诉了夏想。
结果夏想充分准备了大量的证据和材料,在会议上当场反驳,让计杰指使的技术人员哑口无言,也让计杰准备好的慷慨激昂的批评发言稿没有用武之地。
小插曲过后,转眼就到了3月中旬,在一次外经贸部的会议过后,再一次对燕省的产业结构进行了点评,同时,大报大刊开始发表产业结构的新一轮调整的文章,开始造势。不久,就正式确定了何副总理4月初对燕省进行视察。
与此同时,燕省大小会议不断,许多秘书的日子都不好过,因为最近领导们的脸色都不太好,容易发脾气,都小心翼翼地,生怕撞到枪口上。
夏想也是麻烦不断,先是严小时找到他——她的化妆品生意进入了瓶颈,销量似乎到了饱和状态,同时利润也开始下降,请夏想帮她想想办法。夏想就让严小时直接飞巴黎住上一段时间,把当地的化妆品商店逛一个遍,然后就会有了新的目标。
接下来是连若菡的事情。连若菡6个月身孕,已经大了肚子,没法外出活动。夏想让她出国生产,她又不肯,最后好说歹说才算劝说成功,却又缠着他给儿子起名——已经B超得知了婴儿性别,是个男孩——夏想对起名不在行,想出的名字又总让她不满意,她又不停地让他想,弄得头大。
最后总算送走了连若菡。卫辛现在和连若菡感情挺深,她现在也是大四了,就以实习的名义也陪连若菡飞往美国待产。
连若菡刚走,高老就找到夏想,请他为钢厂和药厂的两块地皮出一个设计思路,初步定为多层住宅小区——这也是夏想的主意,几年后,燕市规定不再新建多层住宅,全部要向高层化发展。高层住宅有利有弊,许多有钱人还是愿意住6层以下的多层住宅,感觉空间亮堂,小区内可以正常地看到天空,没有那么压抑。
高老也赞同夏想的意见,但要求他出设计思路,两处小区一处命名为珍藏苑,一处命名为典藏居,含义不言而喻,就是以后将会成为绝唱,值得珍藏和典藏。两处小区最大的卖点就是楼间距大,空间充足,全部是6层以下的建筑,抗震能力强,小区绿化面积高达百分之六十,当然,所付出的代价就是,房价要高出燕市平均房价许多。
要的就是精品概念。
夏想推辞不了,只好抽出时间设计出了草图,再让曹殊黧补充细节。曹殊黧对珍藏苑和典藏居的设计非常用心,亲自操刀,许多细节也精心打造,还对夏想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用心设计吗?”
夏想摇头。
“我要当成设计自己的家一样设计珍藏苑和典藏居,我非常喜欢不高的楼房,喜欢宽亮的感觉,你说,我们也在珍藏苑或典藏居买一套房子,好不好?”
“不好,容易让人说闲话。”夏想急忙拒绝,虽然说连若菡在国外,但她总有回来的时候,珍藏苑或典藏居离莲居太近了,近到步行十几分钟就可以走到的程度。
“有什么不好?”曹殊黧似笑非笑地盯着夏想看,脸上的表情好象是疑问,又好象是故意发坏,“高老给了一大笔设计费用,不要不好,要也不好,不如就当成购房款好了……你是不是担心离莲居太近,太方便了反而不好,对不?”
夏想被曹殊黧说中心事,嘿嘿一笑:“净胡思乱想,好好设计你的项目,别走神。”
曹殊黧得意地笑了:“别心虚,我又没怪你什么。”忽然就又叹了一口气,“一直以来我没有强求过你什么,但珍藏苑和典藏居的房子,我真的喜欢……”
夏想第一次见小丫头幽怨的样子,不由心生怜惜,上前抱住了她,感受到她稍微丰腴了一些的身子,将下巴压在她的头发上,说道:“好,就依你,反正我是不管了,你自己决定就好。”
3月下旬,在邱绪峰到宝市上任一个多月后,付先锋也由京城空降到了燕市,担任市委副书记一职。王鹏飞到水恒市上任之时,夏想也特意前往为他送行。
随着付先锋的到任,燕市的平衡局势再一次被打破。本来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副市长何江华,在付先锋上任不久,就和付先锋迅速走近,再加上谭龙,三个人结成了一个牢固的同盟,成为燕市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同时,省里的局势也有新的动向,崔向和张建国越走越近,尽管张建国是军方的人,对地方事务发言权不大,但在常委会上也有投票权。而且崔向和政法委书记李炳文也关系密切,三个人也形成了一个小圈子。还有一个有利于崔向的消息是,宣传部长卢渊源调任邻省任组织部长一事定了下来,在东北某省的一名宣传部副部长,将调来燕省任宣传部长,名叫马霄,是付家的嫡系。
崔向的力量日益壮大,对于即将到来的新一轮的浪潮,他踌躇满志,相信能够站立潮头。崔向也暗下决心,要在何副总理视察的时候,就产业结构的调整问题提出自己独到的见解,有望一举得到何副总理的赏识。
3月底,在何副总理访问的前夕,燕省召开了一次全省经济会议,省委书记、省人大主任叶石生,省委副书记、省长范睿恒出席会议并发表重要讲话。省委副书记崔向主持会议,各市的党政主要负责同志,省直有关单位的主要负责人,企业界的代表参加会议。
本来一般全省的经济会议都在年底召开,但去年年底出了外经贸部的一档子事,还有何副总理的电话让叶石生和范睿恒都有点顾虑重重,也就没有如期召开。年后在何副总理访问前夕召开,也是做出样子给何副总理看,表明了燕省对经济工作的重视程度,以及对何副总理的视察非常重视。
因为要参加全省的经济会议,单士奇和王肖敏同时来到了燕市。曹永国身为宝市的一把手,也出现在会场。奇怪的是,宝市的市长任庆之没有参加会议,反而是邱绪峰作为政府班子的代表,来到了燕市。
于是就在夏想的从中牵线之下,宝市的市委书记和副市长,与单城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就趁中午吃饭的机会,坐在了一起。
曹永国和单士奇认识,也算熟悉,尽管没有和王肖敏见过面,但见面之后,就经济问题和当前形势,聊得还算投机。邱绪峰也进步了不少,自称和曹永国工作,学到了不少东西,不管是理论知识还是为官之道,让他受益匪浅。
几个人谈来谈去,话题就转移到了何副总理的视察上面。
王肖敏对夏想的看法非常重视,首先问夏想怎么看待何副总理的视察,夏想当着曹永国的面,又有诸位领导在此,也不愿意透露太多真实的想法,就说:“我觉得最后还是一个妥协的结果,就是燕省肯定要给何副总理一个答复,就产业结构改革的问题要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想全面推广不可能,但选择几个试点城市进行产业结构的改革是一条折衷之道,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曹永国和单士奇对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
夏想不解,疑惑地问道:“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不但没有说错,还说得非常好。”单士奇摆摆手,最后手又停在饭桌上的一盘菜上,敲着盘子说,“小夏,以你现在的才能和眼光,当个市长也没问题……我担心的是,全省十几盘菜,最后叶书记和范省长会点中哪一盘菜?”
燕省一共11个地级市,估计所有书记的想法都和单士奇一样,不愿意被省委点中,成为试点城市。试点城市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试点卓有成效,成绩是在省委省政府的正确领导下才取得的。如果试点失败,对不起,是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工作做得不到家,领导不力。
四人之中,只有单士奇一人有点忧心忡忡,邱绪峰和王肖敏沉默不语,曹永国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夏想。
单士奇又说:“小夏,你在省委里面,离省领导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传出,会点谁的将?”
夏想摇头,看了王肖敏和邱绪峰一眼,笑了:“单书记不用担心,就算省里最终会折衷点将,也一时半会定不下来,因为各个地市都会摆出各种理由推脱,省里也会非常为难,不可能强行摊派,也不可能抓阄决定,最大的可能就是……”
“妥协,除了妥协和平衡之外,无法可想。”邱绪峰接过话去,“一个一个市提名,再一个个否决,最后哪个市的支持力度最小,后台最弱,就是谁了……还是一场政治闹剧!”
“我倒觉得,如果有哪个市主动向省委省政府提出申请,不但可以获得省里的好感,还可以主动要求政策上的倾斜,也不失为主动出击争取主动的好办法。”夏想突然说了一句,然后看向了王肖敏,“而且说不定,还可以收获意想不到的成效。”
王肖敏一直没有说话,心中对夏想突然抛出的议题有些触动。单城市目前的状况其实就是正在调整产业结构,不管是修建到沿海的铁路,还是打出成语故乡的文化旅游牌,对于古城单城来说,都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冲击,势必会给当地带来全新的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