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尚在巅峰,带上阿奎,哪里去不得?杂灵根又如何,生死间未必不能勘破大道。可如今我大限早至,身体残破道心有缺,不知哪一刻便消散于这世间了……”赵无庚苦笑,“两年时间,无论去哪,这两年你须得将阿奎带在身边。”
平芜点点头,“您放心吧,只是我怕是还没阿奎本事大,一路上少不得还要他庇佑。”
赵无庚但笑不语,眼神愈发空洞,又看向阿奎,“修行路漫漫,你也没有回头路可走,根骨资质不过浮云,守好本心,自会走出你的道。”
阿奎似乎意识到什么,握紧了手里的长枪,一脸坚毅,“师父放心,阿奎定不会忘记师父教诲。”
赵无庚也不再说话,外面风声阵阵,显然是方才离开的人又回来了,驿站被围得严严实实。
方才离开此地的孙长老带了不少宗门弟子前来,这一回直接运气崩碎了驿站的门,阿奎握紧长枪迈步向前,却被赵无庚拦下了,“这次来的人不是你们能应付的。”
孙长老站在一位细眼青年身侧,障碍已扫清,他谦卑地弓着身子,将那青年往里面引,面上十分恭敬,“风颉公子,便是那树妖了,有些像是万妖谱内的长生树,可瞧着又十分怪异,老祖大限……若能带回去养养,再取其精血,说不得能再为老祖增寿百载。”
被孙长老恭恭敬敬称作公子的风颉面上漏出几分不屑,对面这几个杂鱼他还真没放在眼里,倒是那树妖……风颉眼里闪烁着淫邪的光。
他一迈进院子,什么废话都没多说,一手挥退跟在身侧的众人,另一手召出一柄竹扇。一挥袖,数道风刃便向平芜一行人袭去,这青年不曾停手,手中扇子飞舞,下一刻,狂风四起,驿站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掀翻似的。
赵无庚虚虚握拳,那些风刃瞬间销声匿迹。
风颉面色微变,下一刻腾空而起,躲开了赵无庚甩回来的风刃,“你!你是什么人?!”
“你爷爷我当初从玄天州一路打到西延州,通神境之下无一败绩,多少年未曾出手,想不到如此宵小也敢来寻爷爷的晦气!”赵无庚手持长枪,屹然不动。
那青年面色倒没什么变化,不过孙长老瞬间变了脸色,“疯道人?!怎么在这苍黄州?不是早就……”
“早就如何?早就死了?”赵无庚呵呵笑了两声,“大限早至,没想到竟还苟活了许久,我这把老骨头,今日便陪你们玩玩。”
凌云宗几人想走,奈何这小院不知是什么法宝,竟将几人困住了。
“疯道人!你!你不怕与我凌云宗结仇?”孙长老怒目而视。
“凌云宗?不曾听过什么凌云宗。”长枪点地,赵无庚掏了掏耳朵,轻声嗤笑,“瞧瞧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来找茬没找成,夹着尾巴滚蛋就是,偏偏喊来老的小的一齐上阵,连求人都是这副态度,真是笑话。”
他将平芜一行推到屋内,又关上门。
孙长老已经变了脸色,当初疯道人之名响彻中三州时,他还是个才引气入体的外门弟子,只听说疯道人资质低劣,即便已至元婴仍遭人嘲笑,于是便挑了中三州所有数得上名头的元婴境修士,期间死伤甚多,他自己也受过重伤,可未有一场败绩。自那以后,疯道人便得了个通神之下第一人的名头。虽然赵无庚如今看着修为大减,可毕竟他们之间还差了几个境界。
孙长老是贪生怕死的小人,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做过不少,能安然活到现在,也亏了他这贪生怕死的劲头,方才是觉得赵无庚修为兴许与他差不了多少,这才找风颉公子前来,得知赵无庚便是疯道人时,顿时又生出退意。
被他喊来的风颉不曾听过什么疯道人的名头,因此对赵无庚是不是什么疯道人浑不在意。他自修行始,还没有哪次不战而退过,他能感应到这独眼老头至多不过元婴初期罢了,他已至凝丹大圆满,未必打不过他,况且他还有一道保命灵符在身上。虽说方才短暂交手并没有让赵无庚吃亏,可他也没有使出全力。
“任你从前什么名头,世间天子骄子,半途陨落的数不胜数,什么通神之下第一人,我瞧你如今不过一条丧家老狗!今日我便杀了你,也让我宗门弟子瞧瞧,元婴也不过是我的炼刀石!”
风颉眯着一双细眼,声音洪亮,他身后几位凌云宗弟子扯住想离开的孙长老,哈哈大笑道,
“师兄今日越接阶斩元婴,才是真正凝丹境第一人!这老狗当初是什么元婴第一人,可没见他斩过通神大能。”
阿奎在屋中听的分明,可门已封,任凭几人怎么使力都打不开。
平芜攥拳,她能看得出来,赵老确实是在强撑着,他身体衰败已久,也不知能坚持到几时。寻境依旧一副迷茫昏沉的样子,长生掐着他碎碎念,“这老头真固执,好歹我们也是大妖,收拾一些小杂鱼还是可以的嘛!”
风来!
风颉高声喝道。
罡风席卷而来,赵无庚没有躲,长枪婉若游龙,生生接下那青年的招式。也不知是不是力竭,没一会,他又轻咳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对面风颉似乎更觉得他身体破败。
另几个宗门弟子吹捧道,“公子不愧是宗门天骄,一眼便瞧出这老头是绣花枕头……”
风颉眯着眼睛,显然十分受用,不过到底与这疯道人差了一个境界,于是也不再收手,干脆祭出本命法器,一柄比方才法器更为古朴的青色扇子立于他身前,
“裂风至!”
赵无庚低喝,“老子自创这枪法还从未现过世,今日便以你们的血……祭这枪诀!”
青光与银光交错,瞬息间那道青光便消弭无形,而银色枪影破开风颉术法以后,势头依旧不减,直直朝风颉面门而去。
孙长老这会儿也无法了,风颉是宗主亲传,也是凌云宗这几十年天资最好的弟子,若真在这儿出了岔子,只怕今日他就算逃了,回到宗门也得受罚。
方才风颉人还笑的张狂,下一刻,一道枪影瞬息间已至他面门,孙长老立即捏诀就挡,可他才堪堪凝丹初期,那屏障不肖片刻便碎了,余下跟来的弟子修为最多不过筑基,在孙长老的骂声中也一齐出手阻挡。
枪影势如破竹,不过众人合力,好歹给风颉争取到一息时间。
风颉没料到才交手不过十招,就被逼的如此狼狈,当下也顾及不了许多,足尖蹬地向右挪移几尺,枪影险险擦过他的胳膊,没等松口气,就听赵无庚喝道,
枪出,镇天!
再出,撼天!
三枪,破天!
三道枪影在那细眼青年眼前合一,他疾驰后退,可却被元婴真人的威压镇的动不了分毫,银色枪光闪过,细眼青年睚眦欲裂,后悔不已。
当下也来不及反应,只能从须弥芥中扔出一打符篆稍作抵挡,待赵无庚再次追上时,这细眼青年竟不再跑了,他手中是宗门老祖送他救命时刻用的灵符,里面蕴含元婴真人的最强一击。
他本以为没有用的必要,没想到这独眼老狗竟这般难缠。
赵无庚压根没给他捏爆那张灵符的机会,说来他以前并不是使枪的,离开宗门后不想落了宗门的名头,因此才开始用那长枪。
一柄红色小剑从赵无庚丹田处凝出,寒芒迸射,风颉忽然全身汗毛倒竖,只觉得脖颈后似有无穷杀意,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柄剑似乎生出意识一般,直取那细眼青年要害。
这凌云宗所谓天骄,直接在众人面前身首分离,远远滚出的头颅临死前仍瞪着眼睛,似乎到最后,都不敢相信这么快就败了。
“疯……不,真人!真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等绝非想同您作对,只要您让我等离开,我发誓,凌云宗绝对不会找麻烦,不不不,今日什么事都没发生……”孙长老声音颤抖,可惜话音未落,一道寒芒便抹了他的脖子。
平芜一行出来的时候,赵无庚在擦那柄长枪上沾染的血迹,经此一战,他身形愈发枯瘦,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得他空荡荡的衣袍猎猎作响,忽然他就露出个释然的笑,“如何?也不算堕了当年的名头吧?”
说完这话,赵无庚整个人精气似乎都溃散了,“老头子我最后将你几人送至玄西州边界,好歹与你有恩,可莫要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阿奎普通跪下,声音颤抖,
“师父!”
赵无庚摸了摸他的头顶,
“生死于修道之人来说,如同家常便饭,七百年前我踏入修行一途,想的是证道长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身死道消,可世间之事向来艰难,如今我的道走到尽头,但你的道尚未开始,阿奎,无难诀是圆满的功法,不圆满的是我的道心,如今一切交到你手中。”
“你是我唯一的亲传弟子,可万万不要堕了为师的名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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