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见这独眼老者不太好,于是揪了片叶子,叫他服下。果然气色好了几分,只不过精气神依旧颓败,看着……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平芜开门见山,“您有何事相求,既然引我们来此,又赠了这桩好处。到如今这个地步了,直说便是。”
独眼老人看向阿奎,
“下三州的普通人想渡无尽海,除了中三洲宗门收徒的仙舟,恐怕只有我这儿有离开的法子,你既得罪了高家,想来那仙舟是乘不上了。”
不光如此,那高生木已经被凌云宗的人打上了印记,已经算作内门弟子了,若是他去求,恐怕那些凌云宗的人还得来除了她以绝后患。
平芜知道他没说完,也没插嘴,静静听着。
“阿奎这孩子跟我很像,五系灵根,根骨不佳。”独眼老者看向在院内练功的阿奎,眼神逐渐变得温和,“不一样的是,这孩子比我意志更为坚定,我敢肯定,若能借他一阵风,早晚他都能上青云。”
“你信不信?”这老者看向平芜,虽是在问,语气间却满是笃定。
“玄天宗逆徒赵无庚,为寻大道离开宗门三百余载,奈何到底意志不坚,一生止步于此。”
“其实,若修到通神境,这单灵根杂灵根也就没什么区别了,只不过……这世间修者无数,五系杂灵根数不胜数,修至通神境,都不曾听过,我原以为我是个例外,奈何最后一刻我也动摇了,于是我这一把老骨头,仍在这里苟延残喘,等待修为溃散。”
赵无庚声音苍凉,待说到最后,声音隐隐有些中气不足,他一个五系杂灵根,开始只不过是宗门杂役,得了几回机缘,又被宗主收为关门弟子,奈何道心不坚,修为无所寸进,一生止步元婴境。
平芜早就听的呆了,久久不语,半晌,寻境迷迷茫茫望了一圈,吸吸鼻子挠挠头,“昨天晚上那水,你再给我喝点。”
赵无庚瞬间怒目而视,平芜甚至能从那只空洞的眼里看出愤愤。
寻境身体已经彻底凝实了,看起来同长生没有差别,只不过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妖,他们几人也只能看到这一夜过来,寻境修为又上涨不少。
参六摸了摸肚子,里头晃晃荡荡的,缸里余下那些灵水,足够他修炼很长一段时间了。
院子里阿奎在练功,红日初生,一抹紫气便被他吸纳入体,透过窗户几人一齐朝外面看。五系杂灵根,根骨不佳,是世人眼中的废材,即便能踏入大道,不是成为奴仆就是夭折半路,看着阿奎,平芜却觉得或许世人都看错了。
“老头我穷尽一生磨出来的无难诀,借日出紫气和月现光华打磨大道,怎么样?”
此界功法,哪怕是最低等的黄阶功法,普通修士想获得也极为困难,再有高阶的,都是宗门根基,被那些宗门紧紧攥在手中,赵无庚竟磨出了这看起来十分不俗的功法,饶是对修行一途一知半解的平芜都忍不住惊讶,“您老确实是奇人,我佩服至极。”
赵无庚哈哈大笑,“你这丫头,老子出身一流宗门,确系废材之身,一生没受过夸赞,这倒是头一回。”
“赵老,您如今修为毫无寸进,我大概是知道是何故了,一直是您想差了。”平芜背过身。
赵无庚轻喃,“你倒说说,是何故?”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您老是鸿鹄,志向高远,何必总执着那些家雀的短浅目光?”
赵无庚失神地望向前方,眼里渐渐多出几分光亮,平芜能明显感觉到四周天地灵气发生了一些变化,赵无庚忽然仰天大笑,
“蹉跎半生,蹉跎半生!今日才悟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我赵无庚想的从来都不是一人踏上通天道途,而是走出一条路,一条让资质有缺者都能走下去的路!可惜!可惜我悟的太晚!”
“活了数百载,竟困囿于旁人的成见跟打压中,羞也!愧也!”
叹罢,他体内元气迅速流失,整个人仿佛一具快散架的朽木。
院外突然响起拍门声,赵无庚眼神气势重新变得凌厉起来,空洞的眼眶深不见底。院外正练功的阿奎想去开门,却被长生拦住了,“是昨天那个高家的人。”
也不知那高生木如何得知平芜在这驿站,外头除了一众家丁,还有一位凌云宗的弟子。
赵无庚摇头,“无妨,阿奎,若有人对你出手,你便还手,我教你修行已有十一载,若你败了,便是有愧于我。”
阿奎点头,勾起长枪挑开木门,本打算撞门的几个家丁险些摔进来,一看是个瘦鸡阿奎,便存了出口气的心思,想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揍一顿。没想到这小子比泥鳅还滑溜,矮下身子长枪一挑,直接将顶头那个壮硕的家丁扫倒了。
前面一倒,后面就跟着倒了一大片,阿奎依旧不休,长枪虎虎生风,将人打的筋断骨折,哀嚎遍地。最后才有个人站出来,不过他没管倒了一片的家丁,而是盯着阿奎的脸,“你是昨日那个杂灵根?”
阿奎不说话,手里长枪蠢蠢欲动,他还没跟别人交过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准。
“身手不错,勉强能给我当个跑腿的,我能带你去凌云宗,你给我当仆人,如何?”
高生木见状,立时扬声道,“这脏兮兮的兔崽子怎么能在您眼前晃荡……”
阿奎看向师父,得到允许以后便虚晃一枪,直刺高生木而去。这高生木并没有修为,也只是测出灵根,平时沉迷玩乐,并不曾修炼,众目睽睽之下,竟被那深寒的枪影晃到在地。
平芜一行也从屋内出来了,那位凌云宗内门弟子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长生等人,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便捏碎了手里的符篆。
城内广场。
原本准备测灵根的长老早就已经不耐烦了,连着数日,并没有什么好苗子,感应到召唤,也不顾广场上排队等着摸骨的人,翻了个眼径直离开,没一会儿便出现在客栈门外,都不用那内门弟子说,那长老眼神便亮了,灵力化掌,想将长生跟寻境二人抓过去。
“昨日便感受到有妖物气息,不成想今日就送上门来了,还是化形的妖植,待交去药堂,说不定能换几颗转灵丹。”
“孙长老,见者有份。”孙长老是外门长老,而召他来此的青年是内门弟子,修为虽比他低,可天赋比他强的多,地位自然也高的多,那凌云宗弟子笑嘻嘻地搓手,似乎对这一切胜券在握。
被称作孙长老的修士压下脸上不快,“既然是您发现的,那必然少不了您那份。”
两人光明正大地商量着怎么分,长生脸早就黑了,一头绿色发丝晃动着,周围气息都寒了几度,下一刻,地底便钻出一根枝条,直指那孙长老面门。
这孙长老甚至都没看一眼,直接凝聚灵气,化火烧那根枝条。长生痛苦的捂着胳膊,伤处正往外冒着绿色液体,“这老鬼修为比我高多了,我打不过。”
长生做出一副没用的样子,阿奎见状,倒是拎着长枪,疾步冲过去,下一刻便被随手击飞了。
平芜只好望向赵无庚,赵无庚招手,只见阿奎手中长枪便落在他身前。
“看好了!”
枪似银蛇,迅疾如风,破空声阵阵,对面那位孙长老似乎感受到了威胁,迅速后撤,那道枪影近乎擦着他脸颊而过。
他向来谨慎,也因此能混到现在还活的十分滋润,方才不曾从这独眼老头身上感受到任何气息,现下竟感受到了威胁,他当然不会傻到认为此人只是个普通人,必然是修为比他高出许多。
思及此,竟有些骇然,这小小的凡俗城池,怎么出了这么多怪胎,长生边上那个妖,便是他都看不出本体究竟是什么。
顾不及许多,凭借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捞起地上的那凌云宗内门弟子,一溜烟跑的没影了,只剩下高府众人,颤颤巍巍抖成一片。
阿奎将高生木绑起来扔到马棚,其他人狠揍了一顿,也没为难,全放走了,只不过离开以后高家怎么对他们,就与他无关了。
赵无庚笑,“被这些人一扰,险些忘了一开始要说些什么。”
“小丫头,我知道你想离开这苍黄洲去寻恢复丹田和根骨的法子,实不相瞒,老头子我这确实有离开苍黄洲的法子。”赵无庚笑眯眯地看着平芜,“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平芜自然知道他只是借机开口,高家同她有仇,且那高生木如今已是凌云宗弟子,又搬了凌云宗来想彻底解决她,这凌云宗也找上门来了,不光如此,他们还想抓长生,两方都结了仇,借仙舟渡海的自然行不通。
这老狐狸且精着呢,想来早就是料到她们一行人跟高家不对付,跟凌云宗必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想离开这苍黄州,除了借凌云宗的仙舟,便只有他赵无庚有法子。
平芜掰掰手指头,也不知这些人怎么回事,她修行无门,却受了不少人的托付,冥冥之中似乎都有定数,已经指引好了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