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云昭记不得,怎么回府的。
醒来时已经是夜晚,卧房里两盏阑珊的烛火,陪在榻前的不是榴月,而是骆也,靠着榻框浅眠。
他的手放在被褥上,指节分明修长,也有着练武习剑留下的厚茧。
骆云昭轻缓地去触碰骆也的手,他有所转醒,正开眼便与她相视。
“醒了。”
骆也扶着骆云昭坐起来,她问:“困了怎么不回屋睡?”
他道:“夏姑娘说你今日在外闯了风,有些着凉。”
说完,骆云昭便打了个喷嚏。
骆也连忙靠上去给她暖暖,一副紧张模样,惹得骆云昭失笑,什么时候他这么自觉了。
骆也不解她为什么笑,但也仅仅只是不解,而是说:“阿姐还没喝药。”
骆云昭瘪了下嘴,没说什么。
等到榴月将药端上来,她也只是面无表情让她拿过来喝下。
骆也看着她喝药的模样,蜜饯放在桌旁:“不苦吗?”
骆云昭舀了一勺:“要不你尝尝?”
骆也将信将疑,伸首喝了些,面容立马便纠结在一块,满是嫌弃:“难喝,我讨厌苦味。”
骆云昭抿着唇笑,“苦也得喝,我都习惯了。”
骆也看着她的神色片刻,将一颗蜜饯塞入骆云昭嘴里,他说:“含着蜜饯喝。”
骆云昭含着,脸腮鼓鼓的像个松鼠。
常年生病,她的眉眼间总是带着份忧闷,倒是这个样子显得可爱起来了。
骆也则笑了起来,低着首说:“阿姐真好看。”
他宁愿阿姐可爱一点。
骆云昭放下喝到一半的药,伸手去将骆也拥住,体温暖暖的,喜欢这样被抱个满怀的感觉。
人说肢体接触太多,相互之间情愫越浓。
像他们这样继续下去,会不会产生感情?她不想,可是舍弃不了。
她低语:“最近天冷,就留在我房里吧。”
含着蜜饯,好像说出来的话都是甜的。
骆也耳畔被她的气息撩|拨得痒痒的,耳根也烫起来,低声说了声:“好。”
骆云昭明显能感觉到他的脸烫,似乎每次太过亲昵时,骆也的体温都会迅速升温,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热气。
人与人的差别这么大吗。
骆云昭摸着他的胸膛,硬|邦邦的,低喃道:“似乎比刚才更暖和了。”
她不能自由控制自己的体温,所以每每见到骆也身热,都觉得新奇。
别的男子,她没碰过不知道。
但以夏沛儿的话来说,义弟确实有与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至阳之体。
身上还有类似焚火的图纹。
若是修道,想来自有一道成就。
说起这个图纹,她翻遍抚书阁的古籍也没得出结论,见所未见。
骆也咽了咽口水,忙将姐姐的手按住,再往里摸就会坏事。
“别了。”
每次如此,他都憋得慌。
骆云昭顿了顿,口里的蜜饯换另一边脸鼓起:“你让我看看。”
她还真有种吸人精魄的女妖精的感觉。
他道:“看…什么?”
骆云昭将蜜饯吃下,坐在床榻上反而去扯骆也的衣口,自然是看他不一样的地方。
骆也抿了抿薄唇,眼看着她把他腰带扯开,便先下手为强地把骆云昭摁进榻里。
骆云昭微愣,随即便是少年火|热的气息,闭着眼就想亲过来,却被她急忙按住脸。
“骆骆也…别闹……”
骆也的一张俊脸被她按着不放,他像是委屈似的语气:“阿姐。”
骆云昭蹙蹙眉:“坐好。”
骆也看着她,她看着骆也,两人大眼瞪小眼。
僵持片刻,他还是松开骆云昭坐起身。
见他不太高兴,骆云昭只好亲了亲骆也的唇角,以作安抚。
不过她还是想看看他手臂上的图纹,于是便揭开衣服,他多年练武满身腱子肉,纹理清晰,看起来很紧致。
骆云昭瞥向骆也左手臂上的图纹,形似火焰又有种诡秘感,上次在碧落庭院,她没怎么细看。
“它是什么?”
“不知道。”
他和上次一样的回答。
骆云昭本当是他不愿意说,但看骆也的神情,确实不像骗她。
看她探究的眼神,骆也开口说道:“儿时的记忆是模糊的,我只记得那日惊蛰,大雨滂沱,秦娘带我来了雍北王府。”
“秦娘?”
骆云昭没听闻过王府有位叫秦娘的妇人,或许是那时她病得太厉害。
“那她人呢。”
“死了。”
骆也道:“第二天就死了。”
他的眼神平淡,像是在说一个与他毫无关联的普通人,异常的冷漠。
骆云昭停顿片刻,才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骆也俯近,试着去拥她。
温和又低淡:“不想,兴许是一段灰暗的回忆。”
他靠着她瘦弱的肩膀,亲昵间又有几分生疏,满足道:“我现在有阿姐就够了。”
骆云昭轻轻思索,轻抚骆也的墨发。
那位秦娘死得蹊跷,恐怕这只有父王清楚来龙去脉,但父王之前回避了她的询问。
她隐隐觉得骆也不是寻常人。
不过也无妨,有些事或许不需要太清楚,时候到了,总会有解答。
夜色降晚,不久房里吹了灯。
就这样,骆也在阿姐房里歇了一宿,不过早上起来时有些恍惚,总觉得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等去到巡防营,士兵们都说他神情不属,似乎不在状态。
骆也苦不堪言,该吃的都没吃到,还被当成暖床,让阿姐摸一宿,他不见得有多好受。
……
早晨过后,夏沛儿如例来到栖云苑,给骆云昭检查探脉。
骆云昭席地坐在书案前阅书,金玉羹放在一旁,才喝一半有些放凉了。
夏沛儿入门时便差点栽个跟头,发出的动静吸引骆云昭看过去,好在没摔。
以为骆云昭又在审查账本,夏沛儿扶稳身子,便道:“你呀就不能歇歇,也不怕累伤身子。”
骆云昭道:“我还不够歇呐,除了这栖云苑哪都不能去。”
夏沛儿走上前来,才看到她看的是一本古籍,上面不知道说的什么鬼。
桌上的宣纸笔墨勾着个图纹,夏沛儿倒觉得眼熟,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你这画的什么?”
见她询问,骆云昭以为她认得,便问道:“你知道?”
夏沛儿将药箱放好,漫不经心:“不知道,倒是眼熟,应该是在山上时师父的书见过。”
骆云昭来了兴趣:“你仔细想想。”
夏沛儿看过这么多医书古籍,知道的肯定是比她多。
夏沛儿停下手里动作,左思右想还是摇头,眼熟但她不一定记得,毕竟她只对医书有专研。
骆云昭败了兴。
夏沛儿接着道:“不过我师兄应该晓得,他见识多广,想必不久他便要游历到雍北,师父让他到时留在雍北为你医治。”
夏沛儿的师兄自成年起便开始游历世间,编著与修正百草传,见闻世间百病,现已在外五年之久。
“收到汴州的信了?”
夏沛儿道:“是的,刚不久才看到。”
骆云昭思忖着,便将书籍合上。
倒是有些期待见见这位医术界的天之骄子。
说完,夏沛儿也心有思虑。
奇怪,师兄来雍北的消息,她已经很高兴才对,不知为何她心无波澜。
诊脉时,夏沛儿不禁失神。
骆云昭见她搭在脉上许久,便见叫她两声,夏沛儿才回过神来。
今日魂不守舍的,不知在想什么。
……
不久,京城来信。
张管家将家书送到栖云苑。
陵州的风吹得寒凉,骆云昭本要午休,见家书送来,便披了件斗篷坐在书案前。
家书上是父王亲笔。时隔一个月才到京城面圣,一切平安无事。
当今圣上已然老态,储位之争已成定局,不久后便要册封四皇子为东宫太子,骆凤池被留在宫中陪读太孙。
圣上为此还询问骆云昭的婚事,郢朝女子婚嫁不得超二十岁,现如今她已有十九,劝诫骆家理应为此考虑。
京城燕国公的长子尚未婚配,大有为清和郡主操办的用意,父王以身患重病的缘故暂且搪塞过去。
看到此,一阵寒风吹开窗牖。
骆云昭险些捏不住书信,寒风凛冽,吹得她清丽的脸庞凉白。
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再不做出选择,婚事便不再由她掌控了。
榴月连忙去关窗。
骆云昭撑着书案,咳嗽不止,随后她转身回了卧房,留下那纸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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