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孟晚棠的声音淡冷得令她自己都觉得讶异,她应当是愤怒的,甚至会激动地拔高声音颤抖嗓音,亦或是直接上前给顾渊一巴掌,总归,不该是像此时这般平静得可怕。

顾渊动了动唇,他在做此事之前便已经想到了后果,孟晚棠会怪他怨他,甚至让他们本就有了裂缝的关系,撕裂得更加面目全非。

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他以为孟晚棠仅是在同他闹脾气,近来的事情当真严重到将她给惹恼了。

可即使她被惹恼,他也未曾想过,她会如此决绝的要离开他,离开顾府,甚至不惜去大老远辛苦去到华南。

他以为孟晚棠本是没有退路的,她无依无靠,除了他身边,她还能去哪。

可到头来却发现,除了他身边,她哪里都愿去。

顾渊敛目沉默了一瞬,沉着嗓音缓声道:“你不能离开我。”

孟晚棠漠然看着顾渊,嗓音越发森寒:“我凭什么不能离开你?放我出去顾渊,你没有权力将我软禁在此。”

“我若放你出去,你走了,便不会再回来了,对吗?”

“对。”孟晚棠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出来。

她开口的同时,顾渊的眼眸狠狠地缩紧了一瞬,像是被什么刺中一般,眸光深沉暗涌,像是两颗不透光的黑珠子,沉重得令人感到极其压抑。

眼下孟晚棠似是完全听不进去顾渊那些无谓的说辞,执拗地看着顾渊,见他不言语,依旧紧逼质问:“你将我困在此处寓意何在,你我夫妻一场,为何要闹到如此地步,我父亲病了,我要去华南,你关着我究竟想干什么!”

顾渊沉痛地看着孟晚棠,她字字如刀,眼底的冷漠是最为锋利的利刃,他紧握了拳,难掩情绪的激烈,却又硬生生止了下去,最终化作一句沉重的低吟:“我不想你走。”

“所以为什么呢?为何要执意留我在你身边?”

孟晚棠的瞳眸中带着挥散不去的忧伤和无奈,她望着他,等待着一个答案,可顾渊张了张嘴,连他自己也说不出缘由。

她要走,他便慌了神,这颠覆了他心中的认知,孟晚棠就该是会一直留在他身边的,他无法想象她离开了的日子,她心中不再有他的日子,亦或是,她日后投入别人怀中的日子。

可他为何这样做,顾渊找不到答案,也不想去找那个答案,许久才开口道:“我已派人前去华南探望岳丈,不需你跋山涉水,我会让人照料好岳丈,你就留在此处,留在我身边,就够了。”

孟晚棠感觉到无边的绝望在逐渐将她笼罩。

她与顾渊的对话向来如此,她得不到他的正面回答,任何事都是如此,他只会表达他的意愿,他的决定,至于她那些曾经还带着期盼的回应,他从不会给。

孟晚棠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我要见我的父亲,你不能阻止我见他,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他几乎咬牙切齿道:“凭我是你的丈夫!”

“不,你不是。”孟晚棠内心毫无波澜,她忽然有些明白顾渊如此行径是为何了,越是想明白,便越觉得可笑,“你不是我的丈夫,我们已经和离了。”

她一直追逐着顾渊,自打他从大火中将她救出的那一刻起,她整颗心都被他牵引着,有他在地方她便仅能瞧见他一人,顾渊见惯了她的低眉顺眼,见惯了她无底线的顺从,她心悦他,爱慕他,那是她心甘情愿给予的深情。

只是如今她要收回了,他却接受不了她的变化,只是他似乎忘了,那颗心本就是属于她自己的,她将那颗心小心翼翼捧在手心,极为珍重地想要交给他,他漫不经心放在一旁,只当是可有可无的摆设,如今却不许她将他不在乎的那颗心收回来。

多么可笑。

相比孟晚棠的淡冷,顾渊心底的那股子怒火好似被她这句话给点燃了一般,情绪变得极为激动,上前握住她的肩头,连带着声音都拔高了几度:“我没同意与你和离!不会和离,我们不会和离的!”

如此激动的情绪,叫顾渊自己也怔愣了一瞬,眸下孟晚棠被他未能控制好的力道捏得紧皱起了无关,她却连哼也没哼一声,身体更是僵硬不已。

顾渊恍惚地收回手来,眼底布着血丝,眸中神色晦暗不明显得沉重又悲伤,沉默片刻,才冷声道:“你在我心中,并非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我不知喜欢为何物,也不明了心中的躁动是否便是喜欢,但我只知道,婚姻并非儿戏,你我既已成婚,便是定下了一辈子的约定。”

一辈子。

孟晚棠在嫁给顾渊时,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过这个词。

一辈子那么长,她将陪在他身边。

可如今,她却只觉心力交瘁,面对他好似告白却全然不是告白的话语,她也仅是淡漠道:“所以,你要关我一辈子吗?”

顾渊紧抿着双唇,直直望向孟晚棠波澜不惊的瞳眸,却又好像要穿过她面上的冷漠直击她的内心深处,想要将她竭力藏于心底的情绪剥开来,暴露在沉寂的空气之中,叫她再无处可藏:“你既心悦我,留在我身边一辈子,有何不可?”

孟晚棠身子一颤,身体的冰凉似是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而那些被她想要尘封起来的思绪一涌而上,蹿入胸腔,侵蚀脑海,最终叫她红了眼圈,再无法去维持她表面的淡漠,失神地在唇边呢喃着:“不……”

顾渊瞳孔微缩,她眼眶的通红一片落入眸中,那滴晶莹的泪在他的黑眸中映出一个光点,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孟晚棠像是多日的情绪在此刻爆发了一般,她顶着巨大的压力嫁入顾府,她心悦他,似是压根无法掩藏的事实,仅是他掀开她盖头的那一刹那,眸中炙热又浓郁的情意好似绵绵春水,就这么撞入了顾渊的眼中。

压根无需去细细辨别,便知她的心意。

她被众人议论,被长辈指责,因为她的身份她不得不去隐忍这一切,但她始终相信,既然顾渊选择了她,那她便不能辜负这一切,她时常夜半三更还在学习做账,府中大小事务她事无巨细记录生怕遗漏了什么,顾家亲属来京,她比顾渊本人还要上心。

可她自己的亲人,她的父亲,自出狱到华南后,她便再也未见过他。

她多次向顾渊提及此事,顾渊每次都用不同的理由搪塞了她,她隐忍着,等待着,顾渊会理解她想念父亲担忧父亲的心绪,他会有时间带她去的。

可如今。

一切希望的种子都好似在这一刻枯萎了。

泪水汹涌而下,孟晚棠是鲜少落泪的。

她惯来不爱在人前流露她的脆弱,永乐侯府出事时她未曾哭过,父亲入狱时她极力表现得坚强,在顾府将账目做错遭下人质疑又将那些繁琐的事做得一团糟时,她埋着头努力去学,顾家的亲戚刁难她给她脸色,顾渊令她心灰意冷时,她毫不犹豫转身离去,从不叫她的泪水将她拖累。

可此时,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往下掉,她止不住,也不想止住。

她的情绪积压得太久太久了,她哭得越发大声,没有了靓丽的外表,泪水糊满了脸庞,鼻子和眼眶发红,整个人看上去几乎要崩溃了一般。

她心中那根最后的稻草,到底是被压倒了。

顾渊沉痛地看着孟晚棠,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模样,心中疼痛难忍,上前便将人紧紧揽入了怀中,她的泪像是尖刀一般刺入他的心,他颤着唇说不出安慰的话语来,沉默将他的面容显得更加沉重了几分。

孟晚棠情绪逐渐变得激动,她大力推搡着顾渊:“你放开我!混蛋!别碰我!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为何要将我的心绪如此作践!”

“婠婠,你冷静点,只要你听话,你别离开我,我会找机会让你见岳丈的。”

孟晚棠双手胡乱挥舞着,指尖划伤顾渊的脖颈,便被他牢牢抓住了手腕,她却仍是无法将情绪平息下来:“我凭什么再信你,你是个骗子,是混蛋!你别抓着我!你放开!我父亲病了,他病了!”

脖颈传来微微的刺痛,甚有鲜血缓缓渗出,顾渊却浑然不觉,他只怕孟晚棠激动的情绪会伤了她自己,加大了力道禁锢了她的行动。

孟晚棠哭得累了,打得累了,她逃不出顾渊的桎梏,终是耗尽了身上的力气,渐渐停下了动作,也止了哭泣。

双手无力地垂下,孟晚棠满眼的绝望,眸色阴沉得不太正常,惨白的双唇微微颤动,发出沙哑的低声:“顾渊,你放了我好吗,我要去寻我的父亲,他不会平白无故告诉我这些的,我若再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的,顾渊你放了我好不好,放了我……”

顾渊难耐地抬头望向了房梁,喉结上下滚了滚,像是在极力抑制他疼痛心酸的痛楚,猛地闭眼一瞬,再睁眼,终是将思绪沉寂下来,决绝却又轻柔道:“我不能放你走,走了,你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薛定谔的小熊猫 在2022.12.18送出的5瓶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