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双方都有些尴尬。
Cathy也不想承认自家金牌艺人是个笨蛋的事实,扶着额头有些苦恼。
“你们没谈过?”
“从来没有。”
“暧昧也没有?”
“没有。”
Cathy放弃揣测这位少爷在发什么疯。
“总之,”她斟酌着字句:“纪惗对你确实很有诚意,但对很多事也确实都有误解。”
邓惑回以笑容:“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去劝劝他。”
Cathy猛然松了口气:“太感谢你了,来北京请你吃饭。”
待经纪人离开以后,邓惑松了口气,坐在落地窗前看霓虹夜景。
每个人都有自己恐惧的事物,她在某些时候能理解纪惗。
路演阶段性跑完,她刚好要回一趟北京谈剧本,次日换了个地方,给纪惗发了定位。
密云水库附近有个私人酒庄,很适合放松休息。
庄园属于托斯卡纳风格,意式建筑化作连绵的赭石黄,在绿荫之中晕开油画般的笔触。
雪色的风车茉莉自房顶垂落到长墙两侧,花盈遍野,四下幽静。
侍者取来她一贯爱喝的酒,识趣地倒好以后离开。
美人静坐在十字栅窗前,兀自放空。
她在无人的角落里,会像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那样,短暂地变成一副空壳。
他们碰面的时间约在五点整,现在是三点四十。
她陷进柔软靠背里,目光渐渐失去焦点。
直到有脚步声沉缓而来。
那人走得气定神闲,径直坐在黑檀方桌的另一侧。
“还知道回来见我。”
邓惑很慢地眨了一下眼。
闻希瑜抬手取走她面前的酒,晃着绯红色的陈酿,慢悠悠舔了一口杯沿。
他的碎发被抓得很乱,看人时居高临下,唇环如兽类斜刺的长齿。
男人俯身向前,端详她的妆容,略表满意。
“靠这个认错,是不是诚意少了点。”
邓惑:“……”
她没有动,心平气和地说:“需要我介绍安定医院的主治医生吗?”
“闻先生,你这种症状有多久了?”
闻希瑜轻咂一声,很是享受:“小猫一样,喜欢挠人。”
邓惑淡声道:“我不介意再扇你一次。”
很难想象,她和这种人一开始认识的方式,是因为有老混蛋想给她灌酒。
一年前,为了谈S级的电影项目,邓惑在平台方的引荐下和香港来的资深制片人吃饭。
正事根本没提,老男人们把她当主菜,席间还有模特娇笑着喂酒,场间一片乌烟瘴气。
胖老头使了眼色,让投资方把宸姐喊去隔间佯作要谈合同。
他拖近椅子腻在她身边,一只手不太老实,借着劝酒摸向她的肩头。
猪蹄还没碰着人,胖老头惨叫一声,被结结实实拧到咔的一声。
闻希瑜用貔貅扳指碾着他的痛处,脸上还是笑模样。
“喜欢摸小姑娘是吧?”
旁人皆是变了脸色,连忙起来劝架。
“闻哥!误会误会!”
“哎呀老高,你喝大了,快过来这边坐!”
没等陪笑的人把老头拽走,穿破洞牛仔裤的那人已经一脚踹了过来。
一脚又狠又烈,连老头带椅子全都踹到墙边,吓得小模特都惊叫出声。
邓惑静默地看着,掌心的药粉包无声滑落回手袋里。
便宜他了。
此刻,酒庄外冷雨连绵,长风卷来草木的微浅气息。
闻希瑜示意侍者过来为他剪雪茄,漫不经心道:“扔我的花,躲我的消息,你到底想玩这把戏到什么时候?”
“我是吃这一套,”闻希瑜说:“你这么漂亮,脾气越坏越招人喜欢。”
“但是哄多了,我也会烦,明白吗。”
邓惑问:“说完了吗?”
“你想扇我?”闻希瑜扬眸看她:“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哪怕旁侧还有外人在倒酒,他也毫无忌讳。
“我会捉住你的手,舔你的掌心。”
闻希瑜的眸色里侵略欲更重,声音里沾了欲念。
“然后顺着你的掌心一路往上,亲你的锁骨,咬你的耳垂,你根本躲不掉。”
“邓惑,都是成年人,跟我玩这个?”
侍者机械地伺候好他和雪茄,快步离开。
美人望着他,目光依旧柔和。
她拾起玻璃杯,无视其间摇晃的酒液,就着方桌一叩。
脆响声很尖锐。
血液般的红酒溅得满桌都是,锋利边缘好似尖刀。
闻希瑜被惊得一晃,眼前的邓惑变得陌生。
金发美人不该有这样一面。
“我拒绝你很多次了。”
她缓缓起身,气场冷冽,眼中寒意渐重。
“我也说过,不要再来惹我。”
闻希瑜摸索着手边防身的东西,像在重新认识她。
“你——”
“小心伤着手。”有温润男声唤来。
闻希瑜双手抓着椅沿,抬头看过去。
邓惑快速看了眼挂钟。
四点十分。
纪惗来时,细雨乍停。
他走向她的那一刻,连天色都开始变暖。
值班经理领着服务员快速赶来,匆匆道歉。
“抱歉,我们一定会,呃,加强杯子的质量监督,给您添麻烦了。”
经理先观望纪惗的脸色,然后才看向邓惑:“贵宾您没事吧?我马上为您重新上酒。”
青年解开鼠灰色过膝风衣,将外套围巾交给旁人。
他的身侧,有助理稳稳托着一份系着淡金丝带的礼物盒。
邓惑瞄过去,礼盒上还有小菠萝贴纸。
“换个地方坐,”他望着邓惑笑:“刚下节目,来晚了。”
闻希瑜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你在等他?”
他如同被嘲讽侮辱,怒意不断升腾。
“你等的是他?”
纪惗接过热毛巾,向她伸出右手。
邓惑一瞬回神,发觉自己手上还握着尖刀般的破碎酒杯。
他低声道:“我在,没事了。”
她怔怔松开手,他才接住那截玻璃杯。
确认没有伤口以后,温热毛巾覆上她满手血迹般的酒液,把一切擦拭干净。
入秋以后,连风都是冷的。
纪惗靠近的那一刻,邓惑肩头僵硬着,仍旧在应激状态。
可他把距离保持在刚刚好。
仅仅是帮她擦净了手,没有任何多余接触。
毛巾温热,动作轻缓。
闻希瑜亲眼看着另一个男人为她擦手,用舌尖抵着唇环,半晌勾起嘴角。
“行,我投降。”
这个人习惯了对所有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此刻,他的语气反而变得柔和起来,像在哄不乖的宠物。
“惑惑,是我前几天过激了。”
“你坐过来。”
邓惑很想打精神科的急诊电话。
她低着头,身侧的青年在帮她擦指尖。
“你听不懂别人的拒绝吗。”纪惗平静道:“有病?”
“不是,你谁啊?”闻希瑜腾得起身,怒道:“手松开!老子的人你也敢碰!”
见邓惑毫无避嫌的意思,闻希瑜怒气更重。
“这种小白脸讨好你,你也受用?”
闻希瑜死死盯着邓惑,先前刻意拗的气泡音破了功,变得狰狞。
“邓惑,你不会不识货吧。”
“论相貌身家,你看得上他那种人?”
美人冷静地评估了一下双方颜值。
闻希瑜一脸渣相,适合直接拖去垃圾填埋处。
至于纪惗,那确实好看。
深眸长眉,浓颜中式美,现在观众很吃这一款。
“我介绍一下。”邓惑轻轻道:“这位,闻希瑜,百润集团的公子,家里大概有几百个超市大卖场吧。”
闻公子面露得色,挑衅地看向纪惗。
“知道份量就好,赶紧松手,过来。”
邓惑沉默一秒,继续说。
“他在饭局帮过我一次,后来借追求我的名义,满足他各种跟踪尾随、变相骚扰、窃取航班酒店行程等癖好。”
闻希瑜翻起白眼:“被你说得像个变态。都是追女生的小情趣,懂吗。”
“你情我愿,闹着玩而已。”
邓惑没有笑。
她转身,与纪惗再度对视。
像是一瞬间又回到大学的阶梯教室,回到表演课的那场考试。
“这位是纪惗。”
“国家一级演员,二十五岁荣获视帝,我的前辈与同窗。”
她听见自己说出了口。
“也是我的未婚夫。”
纪惗眸色转暖,把礼物盒递给她,全然忽视不远处气急败坏的另一个男人。
“还好今天带了小见面礼。”
“上次找你太急,没来得及准备。”
闻希瑜两步冲上前要分开他们,被助理利索挡住。
后者明显练过散打,一身结实筋肉并不好惹。
“你逗谁玩?”闻希瑜只觉得这一切荒谬的好笑:“你,邓惑,你打算跟他结婚?”
“邓惑,我不是你鱼塘里的鱼吗?”
“你要结婚,那些个天天跟你眉来眼去的男人算什么,算被你用干净的药渣?”
这话骂得又荤又脏,邓惑顿住脚步,凌厉看他。
闻希瑜乐道:“哟,说点真话,就生气了?”
纪惗伸手护着她,唤道:“阿土。”
他仍旧清隽亲和,仅仅在看向闻希瑜时,才流露出与外貌截然不同的锋利。
助理应声弓身起手,速度比闻希瑜更快。
现场所有人还没来得及眨眼睛,就看见那位少爷被一个过肩摔扔了出去。
砰。
邓惑抿唇忍笑。
“好玩吗。”纪惗侧身低语:“你要是还想看,我让阿土再摔一次。”
值班经理不停地擦汗:“先生,这样好像……不太合适。”
“地板太滑了。”纪惗悉心指点:“对客人的安全不够负责,记得整改。”
经理:“……您说得是,我们下次让保洁用干拖把多擦几遍。”
闻希瑜挣脱开旁人的搀扶,狠厉道:“你完了!”
“你叫纪惗是吧,演几个破电视剧有什么好叼的?”
“当个小明星,就想给女人出头?”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重重地指向眼前两人:“你,还有你。”
“——老子等着你们跪着来道歉!”
说罢便怒气冲冲地走人。
不过片刻,远处响起跑车被非法改装以后的轰鸣声,眨眼就跑得没影。
美人循声远望。
纪惗轻唤:“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