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莺飞草长,新学期开学不久,彦城大学的桃花林迎来了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
桃花林旁就是学校图书馆,周六下午,图书馆三楼自习室靠窗的位子一座难求,学生们在桌边看书做题,偶尔转转脑袋,就能看到窗外那一片粉色花海,令人赏心悦目。
攸晴来得晚,没能找到窗边的座位,就坐在自习室中间的一张长桌旁,将课本作业翻开在面前,看起来和周围埋头苦读的学生们别无二致。
然而,她的注意力并不在书本上。
攸晴的右手边,隔着过道是一张靠窗的长桌,八个学生在桌边四四相对。其中有个女生与攸晴并排,长得特别漂亮,长发飘飘,妆容精致,穿一条墨绿色长裙,外头披着一件米色针织衫,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姿态,吸引到不少男生的目光。
攸晴知道她的名字——杜馨梦,外语系大三学生,公认的系花,出身书香门第,不仅容貌靓丽,性格还温柔娴静,是男生们可望而不可即的校园女神之一。
传闻中,她和林唯一是一对。
杜馨梦的面前也有几本翻开的书本题集,上面被她用五颜六色的记号笔画出各种标记,可此时的她明显心不在焉,水笔尾端抵着下巴,时不时的抬起头,往右前方瞄去。
杜馨梦只和攸晴隔着过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攸晴看得分明。杜馨梦的注意力在桌对面,与她拉着对角线、最靠窗的位子上端坐着一个男生,他穿着一身雪白毛衣,正在专注地敲电脑。
那正是彦城大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林唯一。
和杜馨梦一样,攸晴也在打量林唯一,但和杜馨梦少女怀春、小鹿乱撞的心态不同,攸晴的目光肆无忌惮,因为她知道,除了自己和杜馨梦,自习室里还有很多人在偷看林唯一,对方估计早就习惯了这种被“围观”的状态。
至于原因,非常简单,林唯一家境富裕,行事低调,健康状况却格外糟糕,再加上出众的长相,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美强惨”,因此在彦城大学,不管他出现在哪儿,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别看攸晴只是个入学才半年的大一女生,事实上,她已经非常了解林唯一。
林唯一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校园风云人物。普世观里的校草无不高大帅气、成绩优异、运动万能,性格或高冷或温柔,还有各种拿得出手的竞赛成绩,而林唯一不是。
他是一个很奇怪的存在。
据说,林唯一的高考成绩在省内名列前茅,高分考进全国Top级的彦城大学金融学专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学霸。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将在学校里大展拳脚时,第一学期期末考,林唯一竟考了个三门挂科,叫老师们大跌眼镜。
此后的大一到大三,每一次期中考、期末考,林唯一的成绩都像在坐过山车,忽上忽下。考得好,他能门门高分,拿一等奖学金。考烂了,他能多门功课不及格,非要在补考时才高分过线,完全没有规律可循。
人人都说那叫任性,林唯一天赋异禀,喜怒无常,反正生活没有压力,考试好坏就全凭心情。
他不住校,不上体育课,也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甚至不在学校吃饭。他身边永远都跟着保镖,几乎不与同学来往,每天进出学校都坐着价值数百万的豪车,据说那车身防弹,炸/弹都炸不烂。
最让人称奇的还是林唯一的外表。
他个子不算太高,将将过了180,与普通男生相比,身材偏瘦弱,肤色又极白,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精致脸庞,还留着一头过肩长发。
那头发乌黑柔顺,不烫不染,刘海遮着眉眼,永远就是那么个长度。林唯一会把头顶的发梳到脑后,松松地扎一把辫子或一个揪,底下的头发就随意散在肩上,令他的气质慵懒中又透着一丝颓废,不像个富二代,更像个忧郁的文艺男青年。
窗边的林唯一完全不在意旁人窥探的目光,用了会电脑后,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时,视线不经意地落向杜馨梦。年轻男女目光相触,胶着数秒后又匆匆分开,一个继续低头做题,一个依旧敲击键盘。
“啧。”攸晴托着下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明明被喂了一嘴狗粮,内心却毫无波澜,继续认真地做一个旁观者。
杜馨梦浑然不知自己和林唯一已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心里只泛起一丝异样的甜蜜。
林唯一如此特别,原本压根儿不会来图书馆自习,而此刻他坐在这里,只是因为她。
是杜馨梦把他约过来的。
杜馨梦自己都没想到,她真的能把他约出来。
春日的阳光笼罩着林唯一清瘦的身型,杜馨梦偷偷地用视线描摹着对方刘海下那双漂亮又忧郁的眼睛,心里痴痴地想,这人莫不是从哪本仙侠文里穿越而来的谪仙?与他一比,窗外开得正艳的桃花林仿佛都失了颜色。
这样出挑的一个人居然应了她的邀约!杜馨梦心里更美了,感觉像在做一场梦。
图书馆里人来人往,所有人都步履轻轻,小声说话,攸晴置身事外地嗑着CP,看杜馨梦与林唯一“眉来眼去”了一个多小时,正乐在其中时,意外发生了。
林唯一身后那张长桌旁,有个学生的玻璃杯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噼里啪啦摔得粉碎,那突兀的声响打破了自习室的宁静,令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抬头望去。
“对不起对不起。”闯祸的女生连连道歉,小跑着去向保洁阿姨借扫帚和簸箕。
被惊扰到的学生们很快就不再关注这件小事,一个个又把脑袋埋了下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偌大的自习室里,只有林唯一出现了异样,那玻璃碎裂的巨大声响似乎把他给吓到了,原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色变得越发惨白,眉头深深皱起,嘴唇逐渐发紫,脸上显露出痛苦的表情。
一直关注着林唯一的攸晴目光一凛,杜馨梦也发现了异常,眼睁睁看着林唯一右手捂住左心口,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她猛地站起身,失声叫道:“林唯一!”
林唯一已经倒在地上,学生们反应过来,自习室顿时响起一片椅子和地面的摩擦声,众人很快围到林唯一身边,有人冷静地拨打120,有人慌里慌张地去喊图书馆老师,还有人去医务室叫校医……学生们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只能七嘴八舌地给意见,却没有一个人敢去触碰躺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病人。
那可是林唯一!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谁赔得起啊!
杜馨梦早已来到林唯一身边,跪坐在地上,看着他嘴唇发乌,呼吸急促,惊慌失措到眼泪直掉,颤着手也不敢触碰他,只一声声地喊:“林唯一,林唯一!你怎么啦?”
周围是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是林唯一,他怎么了?”
“心脏病发了吧,我听说林唯一有心脏病。”
“啧,娘炮就是娘炮,真是个弱鸡。”
说话的是一个男生。
相比于女生们的接纳度,林唯一在男生中的口碑向来一般,起因是部分男生觉得他太过阴柔,没有阳刚之气,偏偏女生们又很喜欢这种类型的花美男,所以,林唯一不可避免地会被“娘炮”、“不男不女”等词汇攻击。
当然,抱有恶意的人总归是少数,大多数人这时候都很焦急。
“快打120!”
“已经打了,校医务室电话也打了。”
“林唯一不是有保镖吗?他保镖呢?”
“不知道啊。”
……
林唯一觉得自己要死了。
这种濒死的滋味,他不是第一次品尝到,每一次心脏病发都是这么痛苦,痛苦到令他又一次想要彻底地解脱。
他像一条离了水的鱼,氧气正在一点一滴地抽离身体,心脏剧痛,呼吸困难,抬起手想抓住些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一阵猛烈的抽搐感袭来后,他脑袋一歪,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杜馨梦一声尖叫:“林唯一!”
“让开,都让开!别围着他!给他呼吸的空间!”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在众人耳边,杜馨梦泪眼迷蒙地抬起头,只见一个年轻女孩挤开人群来到林唯一身边,跪下来就去扒拉林唯一的眼皮,又去探测他的脉搏与呼吸。
她像是一点也不害怕,一边探测一边拍打林唯一的脸庞和肩膀,大声喊:“林唯一,林唯一!你听得见吗?”
林唯一毫无反应,处在深度昏迷状态。
“没呼吸,没脉搏,心脏骤停。”女孩说完后不再犹豫,动作麻利地给林唯一做起心肺复苏,双手交叠抵在他胸骨处,大力又规律地按压起来。
这女孩就是攸晴,围观众人听了她的话后大气都不敢出,各自退后,给抢救留出足够的空间。
杜馨梦紧张地看着攸晴的动作,问:“你是医学院的吗?”
攸晴摇头:“不是,但我学过这个。”
胸外按压很费力气,按压两分多钟后,攸晴的体力跟不上了,额头上溢出大片的汗珠,大声问:“还有谁会CPR(心肺复苏术)?过来帮忙呀!”
有个男生挤进来,说:“我是医学院的,我来试试。”
他接过攸晴的班,继续为林唯一做胸外按压,攸晴歇了一口气,想起图书馆里似乎有一台体外除颤器,大声喊:“老师在吗?快把那台AED取来!”
刚赶到现场的图书馆老师如梦初醒,赶紧小跑着去取体外除颤器。
攸晴低头观察林唯一,持续的胸外按压依旧没能让他恢复自主呼吸。她心中焦急,知道心脏骤停的抢救时间非常短暂,救护车来得没那么快,如果没有在几分钟内成功进行心肺复苏,林唯一的大脑会因为长时间缺氧而遭受不可逆的伤害,最严重的后果就是死亡。
她再无纠结,让另一个男生继续做胸外按压,自己则调整林唯一头部的位置,让他下巴抬高,双唇微启,深吸一口气后,她俯下/身去,手指捏着林唯一的鼻子,用双唇包含住他的嘴唇,将一口气渡给了他。
杜馨梦知道她是在做人工呼吸,可真的看到这一幕,还是吃了一惊。
众人提心吊胆地看着这一切,到了这种与死神赛跑的时刻,不会再有人在心里编排花边新闻,因为谁都不愿看到一条年轻的生命就此逝去,所有人都在心里为两位抢救者加油,默默祈祷林唯一能度过危机。
攸晴更是早忘了林唯一是何许人,眼里只有救命这一件事,她一下又一下地给林唯一做人工呼吸,忽然听到有人惊喜地喊:“看!他醒了!”
攸晴刚渡完一口气,抬起头定睛一看,面前那脸色苍白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睛,正惊愕地看着她。
林唯一眼睫轻颤,睫毛濡湿,一双眼瞳黑得极为纯粹,看着攸晴的表情充满了不可思议。
“呃……”四目相对,攸晴莫名得有些尴尬,不知该不该继续抢救,还要不要再下嘴。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抓住她的后衣领,拎小鸡似的将她提了起来,攸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被大力地甩了出去,伴随着这股力道的是一声男人的怒吼:“别碰他!”
“哎呦!”攸晴被甩到学生们的脚下,摔得四脚朝天,揉揉屁股抬起头,发现来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长得高大健壮,五官硬朗,正居高临下地怒视着她。
那个做胸外按压的男生吓傻了,下意识地抱住了脑袋,觉得下一个被丢的就会是自己。
林唯一只短暂苏醒了几秒钟,心脏处的剧痛又一次侵袭而来,好不容易恢复的自主呼吸再次被剥夺,他艰难地转动脖子,将视线投向那救人的女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攸晴跌坐在地上与他对视,看到林唯一白眼一翻,第二次晕了过去。
“别死……”攸晴像是被吓到,眼睛里隐约有了泪意。
有围观者为她打抱不平,对着那男人控诉:“你干什么呢?她是在救人!”
那男人抬臂指向对方:“你闭嘴!”
有人认出了男人,小声说:“嘘,是林唯一的保镖。”
“很凶的。”
“别惹他,惹不起。”
又有人小声吐槽:“出事的时候他不来,有人救命反而倒打一耙,这是恩将仇报吧?”
杜馨梦也想为女孩说话,可接触到保镖凶狠的视线后,还是心虚地低下头去,心里明白,保镖先生知道她的存在。
这时,老师拿来了AED,保镖抢过机子,熟练地为林唯一做起体外除颤,一看就是个专业人士。
在机器的作用下,林唯一骤停的心脏终于重新搏动起来。
救护车姗姗来迟,医生们将林唯一抬上担架,保镖护在担架边,一行人很快离开了图书馆。
攸晴已经站起身,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背影,她拍掉裤子上的灰尘,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那里原本系着一条银质手链,现在已是空空如也,只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淡的红色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架空现代,不再是钱塘小宇宙的一员了,城市名、校名、路名等都是杜撰,彦城大体的位置还是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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