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好渴。虽然这一连串麻烦事都是因水而起,但是逃出山顶界的时候,我居然一滴水都没带。
我飞快转动着脑筋。这种错误是会害死人的。我确定阿杜雷和他的远征队带上了充足的水。聪明人本该是我才对。但是我越走,嘴巴就越渴。
记得阿杜雷说过,熊果树叶子可以嚼着解渴。我赶紧撸了一大把,全部塞进嘴里,但是马上就吐出来了。从没吃过这么苦涩的东西,简直会毒死人。
巨墙外的求生技能,我一样都没有。因为我从来都以为,自己会一直在巨墙内过着安然无虞的生活,所以只知道文绉绉的学术理论。但是现在我才明白,无知在现实世界里意味着什么——苦味、口干、饥渴、晕眩,乃至死亡。我本来还怕被怪兽吃掉,但这样看来,我可能会先被自己的无知坑死。
在久旱不雨的时候,动物是怎么找到水的?相关知识,我不是读到过,就是听到过——但是忘记了。这种事情,我向来没什么兴趣。人的心思变得真快。现在,我满心只想寻到水。我的心跳声在耳朵里重重回荡,于是我决定坐下缓口气。我想象着胸膛里有一个水泵,日夜不停地运作了十七年。要是我有一把叉子或者一件衬衫用了十七年,肯定早就破破烂烂了。但愿我的心脏还能这样多跳几年,扑通、扑通、扑通。
血。血是液体,肯定含有水分。我当然可以喝这个。一些动物在吃其他动物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从猎物体内夺取水分和活力。我听说人体主要由水分构成。我想着,能不能喝点自己体内的水分。我舔了舔自己前额的汗水,虽然沾湿了干渴的嘴唇,但也仅此而已,根本不够救命。
我瞄到一只亮黄色的鼻涕虫,在一截断木上蠕动前行,身后拖着一条亮闪闪的浓厚黏液。黏液好歹也含水,我知道要怎么办了。小时候,我见过狠心的男孩子把鼻涕虫踏成一摊软泥(我记得,亚尔温就这么做过)。我渴望的就是那种软泥。
我捏起鼻涕虫,庆幸它既不会蠕动挣扎,也不会尖叫反抗。我一口咬上去,把它生生扯成两段,弄得一塌糊涂。咀嚼一只又肥又黏的鼻涕虫,比我预想的要困难许多。虽然虫子外皮坚韧,但我咬着牙死命磨,终于尝到了又黏又湿的芯子部分。虽然味道恶心,但总比树叶强。
黏液缓解了我的干渴。我继续寻找下一只鼻涕虫。多么可怕!艾瑟琳·波拉修斯沦为了鼻涕虫猎手!但至少这样能成事,是生存下去的方法。
我在茂密的树林里跌跌撞撞地走着,眯着眼搜寻每一抹黄色,但是遍寻无着。难道这是山顶界唯一的鼻涕虫吗?说不定它是唯一一只敢于独自探险的鼻涕虫,正在伟大年度探险途中。然而时乖命蹇,魂断我口,多可怜啊!
我苦笑。难道就连慢吞吞的鼻涕虫,我都捉不到,只能原地等死?
虽然头顶阳光灿烂,但是我眼前却一阵阵发黑,就像进入了一个隧道。视野边缘黯淡下去,周边视觉丧失了。我开始想象,有可怕的野兽潜伏在左右,躲在我看不到的区域。我一向左看,它们就朝右躲。我想象有东西在玩弄折磨着我,就躲在我看不到的附近,一玩到尽兴,就跳出来杀死我。
我跌跌撞撞,朝着一簇洞穴边的岩石大厦走去。
这不是天然洞穴。而是人工凿出来的。我到了失落迷宫。一定是这里。脚下是绵延数英尺的洞穴,全是祖先挖掘的。他们希望能挖到金属、水、硅,任何能够改善山顶界生活,使之接近山底生活的材料。
这片绵延不绝的黑暗空洞,象征着无数落空的失望和盲目的乐观。
眼前的事物不断黯淡下去,脑袋一突一突地跳,灼热得发痛。我要死了,但是至少这颗上了年纪的心脏还在运作!要是晕倒在这儿,就真的离死不远了,死在这片象征失望的纪念碑入口。
我跌倒在地。地上真是舒服,刚才怎么没早点躺下?昏过去之前,我确信看到左右出现了影子,弯下腰看我。我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这种可怕的场景,却没让我感到害怕。
我只求一了百了。